初春时分，正午的阳光绚丽而温和。

大街上人来人往，或一脸着急行色匆匆，或结伴而行谈笑风生。周围的建筑最高不过两三层，但是面积很大，但也足够遮蔽阳光，提供小商贩所需要的阴凉角落。

陆羽手中拿着两本看起来比较破旧的书，行走间步伐轻浮，有些懒散，数日未刮得胡子更是让他看起来有些颓废。

书是从图书馆借的，虽然经过十多年的的努力人类终于在乱世中站稳脚跟，诸如图书馆这类的场所也重新出现在比较大的基地市，但十数年的战乱中遗留下的完整文本已然不多，终究只能稍微点缀下被拦腰斩断的文化底蕴。

陆羽手中的是两本史书，新撰的，是一些还能舞文弄墨的学者记录的乱世后的十几年史实。这些历史对于年龄二三十岁以上的人来说都是亲身经历过的，所以没有多少人会去借阅。陆羽看起来二十四五岁，其实也应该算是经历过过去十几年战乱的，但他确实不记得任何事，诚如他的年纪，也只是“看起来”二十四五岁。

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是从去年开始，从新历十七年，万家灯火中的中国北方开始。那一天陆羽从土堆里爬了出来，抖擞掉身上的泥土，同时抖掉了他的过往。这个饿着肚子从荒野走到基地市城门口时几乎昏厥的年轻人，带着一身疲惫回归人类世界，然后战战兢兢面对未知，没有埋怨，没有哭泣，但也没有努力，毫不羞耻地成为基地市第一个乞讨者！

每天早上去图书馆租几本书，来到闹市区，搬把躺椅坐在雕塑下，脚边放上一个破碗，写上“乞讨”二字，便自顾自翻书，这就是陆羽的生活。这个活计看起来可气又可笑，但是他能活下来就足以证明无论多操蛋，这确实是一个可行的职业！

雕塑有些破旧，是骨雕，材料用的是变异巨象全身骨骼，不必太多修饰，站在那里看起来气势非凡，却难以掩盖他成为死尸的悲惨遭遇。这条路叫巨象路，一如这雕塑，都是掌权者炫耀丰功伟绩的产物。

雕塑下的躺椅有些脏，两个月没洗的毯子随意扔着上面，陆羽走过来躺在上面，搭在椅子边缘的脚在放上椅子之前将破碗往旁边踢了一点，随后平躺，盖上毯子翻起书来。

周围人来人往少有人会去理会他，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在他们心中是基地的耻辱，不过无论抱着怎样心态的人都没有去打扰他，是不愿，也不敢！

一队巡逻的士兵走了过来，他们看起来没有什么纪律性，就像这个不受约束的世界一样会让旧时代的老人感觉无法适从。

士兵们苦着脸，他们看着雕塑下的陆羽，牙关不自觉紧了一些，带头的掏出一张纸币，面额不大，但足够他一天的伙食。将钱扔进陆羽脚下的破碗，深深看了没有理他的陆羽一眼，转身走开。后面的人做了同样的事情，即便是那两三个新兵也一样，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亦步亦趋，将身上仅有的一些零花钱放进碗里。

周围的人有的没有理睬，有的摇了摇头，但终究没人说出什么话来。

“队长，那个人是谁啊，为什么我们要给他钱？”

刚从外地历尽千辛来到基地的某年轻士兵有些迷茫，他在为给一个貌似乞丐的人钱而耿耿于怀。

队长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一个“呸”字终于没有说出口，加快脚步，没有回答。

走在队长后面的老兵拍了拍年轻士兵的肩膀，无奈道：“你如果有一个谁都不敢惹得后台，那你也可以像他一样。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存在不公平，尤其是如今的世道，力量决定地位，绝对力量的拥有者自然会带着几只鸡犬一起升了天。”

年轻士兵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此时已经走远，但他还是回过头对着陆羽的方向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低骂了一句“王八蛋”！

“这种话说过一次就别说了，小心惹祸上身！”

老兵告诫的话让年轻士兵更加气闷，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对于这些陆羽全然不知。看他不顺眼的人太多太多，拼命从乱世中存活下来的人更加努力的建设着他们的生存环境，而一个坐吃等死的人招来的只能是无数人的白眼。

但好在陆羽似乎也真未将这些放在心上，别人讨厌他，不理他，他也不会舔着脸去和别人打招呼，他的生活中除了吃喝拉撒就只有看书。

“你们基地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三个年轻人来到这里，两男一女，年轻着，张扬着！

女孩趾高气扬，看着陆羽的目光中隐藏着一丝不让人察觉的鄙夷。她嘴角挂着轻笑，等待着那个坐在躺椅上的脏家伙恼羞成怒……

显然她失望了，陆羽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便继续看书，她的美貌她的甜美声线没有一样东西可以吸引陆羽将目光从历史文献中抽离出来。

两名年轻男子面露尴尬，他们当然认识陆羽，这个肮脏的家伙在和城主家决裂前多次出现在高级宴会上，也曾和他们相谈甚欢。

现在的陆羽在基地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城主一直遵守着约定，让他可以衣食无忧，不能赶他离开基地，却愈加讨厌他。这样一个人，从不惹事，没有社交。让人讨厌，却也让人无可奈何。

“龙小姐，我们不必理他，连日来舟车劳顿，您一定没有吃过像样的饭菜，离这里不远有一家大的餐厅，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好啊”

龙小姐欣然答应，深深看了陆羽好一会儿，缓缓走开。

这次她的目光中的东西终于暴露在两名男子的眼前，那是一丝戾气，渐渐浓烈，让人生寒。

两名男子看向陆羽，有些许担忧，但也有些幸灾乐祸。如果龙小姐要动陆羽，城主那里会如何反应？这种人被处理掉对于基地来说自然是好事，无论明的还是暗的，龙小姐要让一个人消失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没有人会说什么。初春时分，正午的阳光绚丽而温和。

虽已平稳，但这还是乱世！

平民没有选择的权利，上层社会的人可以道德高尚，也可以睚眦必报，因为高人一等，所以可以肆无忌惮。

陆羽还是看着书，他想要了解记忆空白中的那些时间里世界发生了什么，那之中或许有什么蛛丝马迹可以帮助他找回自我。在此之前，这个世界太过陌生，让他提不起兴趣去适应它。这是他的懒惰，是属于身体的本能。

太阳从东到西，随后渐渐落下，路灯亮起，陆羽翻完了两本书，伸了个懒腰，从躺椅上起来。

此时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仅有的几家饭馆还开着，其他店铺都早早的关门。

拿起碗里的钱，从旁边饭馆买好夜宵，陆羽起身回家。

家不算小，一百五十平米，是城主送的。只有一些基本家具，厨房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冰箱，里面放满了水果。

快速吃过晚饭后，陆羽上了床准备睡觉，还没等他脱掉外衣，门铃突然响了。

陆羽不情愿地从床上下来，去开了门。

月色中，一个女人站在门口，绝美的脸上没有表情，长发被晚风吹动。

这是一个让任何人都不忍亵渎的女人，她让陆羽有些失神，却不是因为她的美色！他没想到时隔一年，她又出现在基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收拾好你的东西，滚出基地！”

女人声音清冷，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