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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城渡》第11章 凌波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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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众生皆苦,却不如说,具因众生皆贪。

若不是被这金灿灿白花花的阿堵物迷了双眼,这帮绿林豪杰又怎会任由这猥琐老汉驱驰,一步步踏上绝路。

秦二跟在少年身后,来到大堂之内,只见得其余人早已行装整齐,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那蒋方忠正与一个四十上下的大汉交代着什么,只是隔着老远并听不清楚什么,这大堂之内,也只点了几盏昏黄的油灯。

若是离得远了,连人的面容都不能好好看清。

长庚倒是自得其乐,寻了一处地界便大刀金马地坐下,即使是如此整装待发之时,他依然取过杯盏,饮上一口。

贪杯之相与酒中恶鬼别无二致,引得不远处的猎户们暗暗窃笑。

少年也不以为意,只听得那蒋方忠终于将事情交代完毕,一声锣响,那精壮的汉子已是站在了众人跟前。

“诸位好汉,这位乃是我胞弟蒋梁龙,我已经密地机宜全盘相授,到时候诸位只要听从他的引导,便可顺利直捣黄龙。

小老儿便在这妙玉林之中,静候佳音,若是事成归来,定要为诸位大开宴席,饮个三天三夜!不醉不归!”

说罢,却听后头正有一人应声说道:“好!承蒋老吉言,这杯酒,孤便等得胜归来,再行喝了。”

只见得人群之中飞出一只白瓷酒杯,啪地一声便落在了蒋方忠的头顶。

人群之中,分开道来,正是那素衣少年,拥着一位玲珑有致的女郎,也不顾那杯水酒,大喝一声:“便麻烦蒋兄弟在前开道了!”

那大汉不敢怠慢,急急出了门去。其余人一见,各自不甘人后,鱼贯而出。

顿时,这大堂之中,空空荡荡地只余下一个猥琐的老汉来。

不多时,这原本笑容满面的突然发起笑来,这笑声毛骨悚然,似是夜枭泣血,在偌大的厅堂里,不停地回响。

却听得头顶一声轻响,那只白瓷杯突然迸裂开来,滚烫的酒水,顿时洒了老者一身。

烫的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怪叫,这一副又哭又笑的模样,当真说不出的诡异。

只是那出门而去的诸位早已无法目睹这番可怖的情状。

几人都是往城外行去,那蒋大汉说道:“咱们此去却要走水路,好在如今正是冬令,若是夏令水路干竭,这线路便早已断了。

如今咱们走水路,虽是多有阻隔,但自凌波渡出发,循着水文前去,倒要省不少气力。”

说罢,诸人眼前一亮,原本黄沙覆盖的城池之外,赫然露出了一条旷阔的大河来。

“此处便是凌波渡了,我胞兄早已订了一只大船,留待各位,诸位且先随我上船吧!”

说罢,这大汉便向着船上招呼了起来。

“刘老爹!刘老爹!我带人来了。”正当他嚷嚷的时候。

秦二只觉得身后被人拍了一下,她慌忙转过身去,只见一个长得极为干瘪的老汉正佝着背脊,不怀好意地打量她。

这老汉头戴一顶狗皮帽,手中似是抓着什么,两只手都缩在身前,其中一只空空如也的手掌形如鸡爪,微微发黑。

“我在此处呢,大呼小叫干什么。”那老人的嘴唇动了动,顿时发出了如同猫爪挠墙一般,令人不适的声音,少女注视着他的双眼,只见得不怀好意的眼光再一次打在自己身上。

她不由得一阵恶寒,身上也起了一地鸡皮疙瘩。

正当此时,少女却觉得自己的左手被人握在手心,虽是毫无温度,但却让她一下子缓和了过来。

那老汉也不顾及周围之人的目光,将手中的东西举高过头,便从人群之中挤了过去。

只是这老汉手脚并不老实,这举高的东西竟是一块船桨,他将它举在上头,凡是挨得近的,都被他船桨拍了一记后脑勺,亦或是正中面门。

那老汉似是极为得意一般,嘴上嚷嚷个不断,但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狰狞起来。

“你个瘪犊子咯,和你哥咯都是一路货色,你们这些伢儿赶紧上船来咯,早些到了地界,老汉我还能回去睡个觉咯。”那老汉拄着船桨上了船,紧接着便从船舱里抛出几块木板来。

那绿林汉子想了想,第一个便踏上了船体,其余人见得并无不妥,纷纷便上了船去。

其中一个落在后头的猎户正与前人说着话,突然,这一条浅浅的河川之中,便爆发出了好几个高耸的水柱。同时船身与那木板也剧烈的颤动了起来。

那猎户一个立足不稳,好在身前的同伴连忙一把将他抓住,他刚要连呼侥幸,只听得脚底下的水里一阵“咯咯咯咯”地声音突然传来。

他还来不及反应,水中顿时伸出了一只长着脚蹼的灰白色长臂来,一把便抓住了猎户的脚踝,只一拽,便将那人从船舷拉了下去。

巨大的落水声,顿时惊动了船上的人,诸人纷纷从船上飞奔而来,尤其那些猎户都伏在船头,往下巴望大声呼唤着那落水之人的名字。

那人落了水中,倒未立时沉入水底,他在水面扑腾了两下,只是正当此时,却又从水底探出了一只怪手,一把便扼住他的脖子。

他身上的皮草吸饱了水分,他初时还能挣扎几下,随着落水时间的加长,这人越发不会动弹起来。

最后只好被那两只手臂一拖一拽,便沉入了湖底。只余下几缕血丝浮上水面,颇为不详。

这一切只发生在刹那之间,等到他们赶到,那人已是消失无踪,与他交好的猎户嘶吼着便要跃入水中,反被周围的人抓住,按在甲板之上。

正当这时,只听得“啧”地一声,众人回过头去,只见得那老汉正慢悠悠地从船舱内走了出来,他的手中还拿着那支老旧的船桨,一步一拐地走到了众人身后。

“这伢儿是遇了水鬼了。”说完,便像“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猎户的同伴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问道:“你个臭老头,你还有脸笑!告诉咱们,这水鬼把我们的兄弟弄到哪里去了!”

秦二却看到这老汉眼底一阵不屑,只是稍纵即逝,顿时又恢复了往常的浑浊。

却听得船身似是遭了人撞击,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这船本就不大,被这冲击一撞,不少尚在船舷上的人都一下子被撞下了河去,好在这些汉子,向来便精壮了得,一把便扣住了船舷。

可是这些大汉一起使劲,竟是让这小船的另一侧也微微离开了水面。

尚在岸边的秦二倒是看得心惊肉跳,开始庆幸自己并未上船去。

只是身后却也传来了稀稀疏疏的声响,她回过头去,只见得原来此处地界乃是建在水面之上,到处都是与水底相通的窟窿。

此时,她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窟窿里伸出了一双双怪手,张牙舞爪地也向她抓了过来。

而船上的诸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那水底亦是潜伏了无数这种怪胎,“咯咯咯咯”如同蛙鸣一般的叫声,一时之间爆发了出来。

“扑通”“扑通”又是两声落水声,少女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是那悬在船头的男人支撑不住,松了手,落进了这条无名大川之内。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一下子抓住了秦二的脚踝,这只手与人类的浑然不同,上头黏糊糊的遍布了□□。

她只好猛踩那只手掌,只是这手掌似是不惧疼痛一般,任由她如何踢踏,都紧紧地抓着那她的脚踝不肯放手。

反倒是越勒越紧起来,这时,她身边的少年人并指为刀,对着那手掌虚空一划,只见得那手腕处,隐隐显出一条血痕。

少女用尽全力一踢,那手掌顿时脱落了下来,那血液如同喷泉一般不要本钱地四射而出。

少女猛地望向长庚,只见得他神情冷漠,那两只手指还并在一处,眼底尽是肃杀。

她的瞳孔放大开来,似是又见到了那个冷酷的杀神,将她的脖子划开的景象,如同走马灯一般闪回她的脑海里。

而船舱处,那瘦小的船工,手执船桨,也不知是犯了何等失心疯,对着那落水的汉子脑袋一顿猛打,嗓子里压抑不住一般地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

众人想去阻止他那疯狂的行为,却被他飞起一脚,踹落了一人。那宋家三兄弟,见得大事不好,抄起长剑,对着这老汉的后心,刺了下去。

三把长剑顿时将老人刺了个对穿,只是这老人像是毫无感觉一般,头颅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了过来。

回手便将船桨一下子拍在了宋家老二的脑门上,顿时黄的红的便顺着船桨流了下来。

众人不由得大惊失色,那群猎户举着钢叉,大喊一声,死死地将这人插在船头,而剩下的人闯入船舱抢出两卷长绳,将一头系在腰间,另一头直直抛入水中。

不多时,一条长绳便有了反应,众人发了一声喊,将那水中物件一下捞出了水面。

那人出水便惊起巨大的水花,众人纷纷往后倒去,望向天边,只见得正是那落水之人,只是此人脸上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

目光呆滞,似是死前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如今他两手往高处托去,而死死抓着绳索的,却是一双从他背后伸展而出的灰色畸形怪手。

众人来不及细看,只见得缩在死人身后的怪胎,“呱”得怪叫一声,将怀中的死尸往他们身上一丢,一个腾空便又落回水里。

岸边也逐渐恢复了平静,少女静静地蜷坐在地上,似是失了魂魄的木偶,而少年人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船头传来了一阵阵哀啼,那先行落水的两具尸骸,也在此时,缓缓浮上了水面。

那只被少年人削下的足蹼,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长庚眼底,他也无心去顾,头顶的星辰连珠,他眯起眼来,似是在星相之内,窥见了一丝天机。

帝都的钦天监内,观天台下,正有一群人忙碌着记录这星辰的运行。

突然,天际之中,一颗凶红色的星辰突然大发光明。

帝苑冬声,有一文官怀抱着一批卷宗,往禁宫之内直闯而去。

有人将卷宗压下,轻轻玩弄了一番猩红的指甲,用着不容置喙的语调说道:“钦天监之人,危言耸听,也该换上一批了。”

说罢,将那份卷宗投入火中。

一阵灰飞,散入夜空,终于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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