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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尘缘劫》序章:飞尘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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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爬峰时,二人时行得甚缓,沿途不住歇息,约么黄昏时分,才到天目山主峰顶,但见天边云霞,远山如黛,松涛鹤影,万物尽收于眼底。

楚逸不由得心旷神怡,又观芙株立于涯边紧闭双眼,似乎亦是醉于眼前景色。

芙株前几日潜入楚逸书房,看了许多血影门的密辛,她知道,她夫君便是被关在面前这座山的山壁凿出一个个小洞当中的一个,可到底哪一个才是呢?

她不知道,也不必去理会,

能远远的看上你一眼便好,

夫君,你是当世豪杰,

定然不会想靠着我一个小女子安身立命,

只盼我们的孩子吉人天相,我便心安了,

生当同床,

死亦同穴。

如是想着,芙株兀自留下两行清泪,猛的从山崖跳下。

不远处楚逸面容甚悦,正怀中江山美人尽在我手的豪迈之情,怎料得如此惊变,待下到断崖,欲伸手抓住,再如何来得及?却是连飘飞的衣带也触碰不到分毫。

但见一道身影跌入幽涧雾中,如同一粒沙尘沉入沧海一般,没了踪影。

顿时,一切都成了空。

待楚逸麻木的回到崖边,竟是露出笑意,摇了摇头。

呆怔了半响,缓缓抬起手臂。

不住抽打着自己耳光,每落一次掌,嘴角愈加上扬几分。

他每一下落手都极重,不多时脸颊已然又肿而破,飞溅的血,沾满了手,沾满衣衫,断崖处,亦是沾满了殷红的点点滴滴,如同他干涩猩红的双目。

也终是停了手,瞧着被染成血色的晚霞,喃喃道:

“顾青,你赢了!”

“你赢了啊!

苍凉的声音,不住在山谷间回荡。

…………

…………

这一日,楚逸正于山中小营闭目凝神,突然一个黑衣仆人走了进来,伏在地上道:“参见门主,芙株姑娘的尸首寻到了。”

待仆人抬首望向楚逸的时候,见到门主不修边幅的模样也是吃了一惊,血影门总舵所有门徒皆知门主最喜洁净,这新的衣衫在旁边置了三日门主也未换,倒好生奇怪,正在思绪之中,听得楚逸大喊道:“在哪里,快带我去!”此时的他,身形憔悴,眼中布满血丝。

三日了,自己每每闭上双眼,看到的便是那道身影决然从山崖上跳下的景象。

那属下于前面带路,楚逸一再嫌慢,最后施展轻功,携着那人,让他指引路径,大约一柱香,行至谷底,二人还未至深处时,便闻到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眼见芙株尸体便卧在一处草甸之上,六人立于一旁,尸体腥臭难闻又招惹蚊蝇,两侧守了大半日的六个门徒自是苦不堪言。

当中一人伏首道:“参见门主,已有几位弟兄取车来拉芙株姑娘的尸首了。”

楚逸摆了摆手道:“告诉他们不必了,弟兄们也都辛苦了,你们退下罢。”

在楚逸挥手实意下,七人飞也似的逃开。

楚逸慢慢走向了芙株的尸体,从如此高的地方跌下,纵然谷下有一层厚厚草甸,尸体不至四分五裂,却也摔成一摊烂肉,面目已是分辨不清,只得从衣着首饰辨认,此时夏日谷内闷热潮湿,才及三四日,尸体上尽是灰白色粘液,当中爬满了蛆虫。

他稍加辨析,寻到脸的位置,轻轻抚摸,柔声道:“别怕,芙株,扔你一人在这里三天,怪寂寞的,这便带你回去了。”

言罢,将尸体轻轻抱起,在上面盖了一件宽大的袍子,向外走去,沿路守着的属下看到门主如此,纷纷要代劳,皆被拒绝。

楚逸就这般抱着尸体,走出了天目山,捡了条官道,向西北方向走去,沿途行人指指点点,皆捂鼻避之。

楚逸也不加理会,对着怀中尸体,柔声道:“就是这条路,你我便是在这里结识的。”

“那年汴梁战乱,我随难民南逃,迎上一群寇匪,那群人见我们一无所有,便杀人泄愤,刀口比在我的脖子上的时候,你出现了,那天的你,一身白衫,将我从污泥中拉出。”楚逸痴痴的笑着。

“之后,你便和顾青代表你们帮派护送我们一行人南行,一路上我总想与你说两句话,你的目光却从来没有从顾青身上离开过,嘿嘿。”

他自嘲的笑了笑,轻轻摇头道:“后来,我进了你们门派亦是如此,你的眼里,从来便只有你的师兄。”

那一日,楚逸抱着芙株行了百里,终是寻到了二人初次相见的地方。

此时已是黄昏,楚逸寻了处平地,将尸体放下,用手掘了八尺见方的坑,而后将芙株尸身,小心翼翼的放入其中。

尸首已然腐烂得不堪入目,楚逸仍是怔怔的看着,想到几日前这张脸庞还对着自己娇嗔嬉戏,笑语嫣然,如今竟是这般模样,几滴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先是小声呜咽,继而失声痛哭,两只手抓着泥土,慢慢撒下。

而后突然站起身来,一声长啸,再也不去看芙株尸身,双手齐推,坑边的泥土纷纷滑下,将尸首掩埋。

不多时又寻到一处乱石冈,以手劈出一块还算整齐的石碑,抗到芙株的坟前立住,用手在碑前笔画许久,刻出“爱妻芙株之墓”六个苍劲大字。

方才徒手劈石,此时碑上刻字,任他有再高深的内力护体,碑上,坟前也撒满了血,刻完这几个字,他几日未休,内力又损耗过重,身疲体乏,当即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遍地月色,漫天繁星,

楚逸迎着月光,端详着石碑上刻着的六个字,竟有些得意之色。

芙株啊芙株,你生前不愿做我的妻子,待你去后这碑上刻的字可也由不得你了。

楚逸想到这里,轻声道:“再在此处陪你一会,我便该走了。”

说着向后一仰,躺在沙地中,望向星空,这夜天边无云,遍天星河,看着也算开阔。

只是,渐渐的,那半圆的月,竟模模糊糊的变成了顾青的模样,不住的在嘲讽自己:“芙株便是死也要与我一起,你便是将我关上一辈子又如何,你还是斗不过我的!”

楚逸顺手抓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向空中猛的掷去,这一掷运足内劲,竟是掷了数十丈,但扔得再高,扔到千百丈,又能怎样,打中的终是个虚影……

顾青此时本人也被关在天目山的牢中,可那又如何,芙株是为他而死。

想到这些,此时他再看几个时辰前所立的石碑:“爱妻芙株之墓”,竟好似是自己替那顾青所立的碑一般,忍住几分将碑石一掌击碎的冲动,一响竟是呆住。

喃喃道:“是了,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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