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气候很湿润，空气中夹杂着青草的气息。沧陌与沈萤在大药谷的附近分离后，马不停蹄赶到了百魔窟。

她攥住耳坠，轻轻敲击了几下上面的紫水晶，等了许久之后，虚空里才呈现出夜洵的身影。

“不好意思，我方才正在巡逻，没法回应你，”夜洵此刻正穿着傀儡统一的黑色短打：“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沧陌淡然道：“小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小伤？当时不是都昏迷了吗，这才过去不到一个月……

“你别逞强，”夜洵收敛起懒散的神色，难得地正经：“到时候飞檐走壁的，伤口很容易再次撕裂……”

沧陌觉得，一个大男人对她说这些，着实有些搞笑，却也被他语气中的关怀激得心中一暖，态度显出了几分温和：“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夜洵突地心神一荡，思绪也不知飘到了哪，许久之后才回过神，生硬地转移开话题：“炎津的情况我一时说不清楚，咱们得找个机会见一面。”

沧陌偏头想了想：“明日未时，在百魔窟外的凉亭等你。”

谁知道夜洵嘴角斜勾起一抹微笑，突然就凑近了画面，声音里带着些撩人的低沉：“佳人在候，夜某定当……”

“再见！”话未说完，就见沧陌黑着脸切断了联系。

夜洵：“……”

事实是，当沧陌自以为来的很早时，夜洵已经半撑着脑袋躺在凉亭的椅子上，抬眼望天很久了。

“来的挺早嘛，”夜洵将头转了个方向，眯眼看着沧陌：“月黑风高，最适合为非作歹。”

沧陌不以为意，挑眉道：“你还真有雅兴，早早跑出来看天。”

“那当然，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怎能辜负。”

沧陌瞄了瞄周围，只有杂乱丛生的野草，和几朵路边的野菊花……

“所以，炎津究竟是怎么回事？”沧陌的心里一直像堵着块石头。

“我看到他从一个地下的密室里出来，那个地方……应该是专门用来制作傀儡的。”夜洵看到沧陌眼神一黯，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继续补充道：“但我发现，他和正常的傀儡不一样，他的眼睛有聚焦，而且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我觉得他说话做事和正常的人差不多。”

“我需要见见他，”沧陌咬唇道：“我从小看他长大，应该能分辨得出来。”

夜洵微微点头：“择日不如撞日。”

半刻后，两道黑影从凉亭射出，在空中突然消失，转瞬间又出现在百魔窟的洞口内。湖面上，只能看到一串涟漪，在缓慢地荡开。

刚进去，光线瞬间就暗下来。

“你的隐身术真是太方便了。”沧陌由衷赞叹道。

“可惜不能维持太久，”夜洵轻轻摇了摇头：“隐身术对幻力的消耗非常厉害。”

两人纵身窜上了洞顶，开始向着石屋的方向攀爬。溶洞里阴暗潮湿，洞顶处又很光滑，两人紧紧抓着凸起的石块，每一步都十分艰难。

一个时辰后，沧陌微微有些气喘，夜洵也已经大汗淋漓，两人用粗绳将自己吊在一块石疙瘩上，稍作休息。

“马上就要到了，”夜洵抬手指向了不远处：“你看，那就是石林。”

“嘘！”沧陌却突然紧张了起来：“你看，那边好像有个人向这边走来了。”

夜洵目光刚与那边一接，就赶忙移开了，面色凝重：“糟了，来不及了。”

“呵，擅闯百魔窟，谁给你们的胆？”

一个深灰色的身影，凭空出现在虚空里，如幽灵般由远及近，渐渐变得清晰。

“是慕辰。”夜洵沉声道。

沧陌一把抽出了腰间的剑。剑光一闪，一道浅碧色剑光划破虚空，留下一道清冷的残影。

慕辰冷笑，手瞬间在空中结了个印，地面上有烈烈的火分为两路烧了过来，瞬间就将两人围在了火焰中间。

夜洵蓦地抓住了沧陌，心下默念咒语，用力将她推了出去。电光火石之间，沧陌只觉得背后受到一股强劲的力，自己转瞬间便被熊熊的火焰吞没。她只觉得身上如烈火焚烧，每一寸皮肤都仿佛渐渐被烤焦，融化……

忽然，仿佛有冰水兜头泼了下来，周围灼热的气息顿消。

再抬眼看向战局时，一切都不见了，火焰消失了，就连那两个人也不见了踪迹。

“这是怎么回事？”沧陌焦急地在周围转圈，刚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

火焰包围的空间里，两个男子相对而立。他们离得很进，一人将匕首刺入了对方心脏，而另一人，只微微抬起了手臂，指尖点在了另一人心口。

地面上散落的，是已经被劲风吹落的黑色面纱。

夜洵擦去嘴角的一道鲜血，静静看着对面的男子。

慕辰的目光凝固在夜洵的面容上，许久后，缓缓放下了手指，道：“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我当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夜洵目光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十年前的种种，我始终铭记于心。”

“你……是回来赴死的吗？”慕辰面沉如水。

“人总要挣扎一下，”夜洵嘴角自嘲般地弯了弯：“哪怕知道希望渺茫，总还是希望能争取一把。”

慕辰：“刺杀蛊王……这么荒唐的想法。”

“别装了，你不也有这个打算吗？”夜洵眼中含笑：“不杀了蛊王，幽篁会慢慢变成傀儡吧？”

慕辰的身影一震，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你……怎么知道？”

“这百魔窟，我可不是今天才进来的。”夜洵缓缓道：“所以，考虑一下吧，我需要你的合作。”

慕辰冷笑：“你在这里潜伏了这么久，我一点都没有察觉。这些年，你真是变了不少。”

夜洵微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镜片，向慕辰展示：“在幽篁前几日临行时，我将锁魂粉撒在了她身上，锁魂粉经过之处，都会留下痕迹，且能够维持一个月不散。”

“我可以和你合作，只不过，我不信任你，那个镜片我要亲自拿着。”慕辰后退了一小步，刺入的匕首缓缓离开了身体，却没有想象中的鲜血迸溅，甚至，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夜洵挑眉：“我凭什么答应你？”

“就凭这个。”慕辰微微一笑，一挥衣袖，烈火阵中的火焰颜色顿时透明了些许，只是炙热感未减分毫。

夜洵抬眼向阵外看去，看见沧陌正持剑在傀儡群中厮杀。剑光闪烁，招招致命。她的剑法极快，生生将傀儡逼退在一米之外。

纵然此刻尚处于上风，沧陌的心里却有些惊慌：这些人，怎么杀不死？

她发现，那些刺中了要害，本该直接毙命的人，却在她拔出剑后没有倒下，反而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她攻击。现在自己尚可支撑，但当自己体力耗尽时，又该怎么办？

而且，夜洵究竟到哪里去了？

一个分神，她便被一个傀儡砍中了左臂。剧烈的疼痛，使她的齿紧紧咬住了唇，很快，淡淡的血腥味在唇边散开。她忍住剧痛，握剑的右手猛地一挥，将附近的一圈傀儡拦腰斩断。地面上，只剩半截的傀儡，仍在不住地扭动。而更多的傀儡，又在向着沧陌靠近。

此刻，沧陌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手臂的伤口很深，背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也被撕裂。快速的失血，使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前的景物，渐渐有些模糊起来……

“沧陌！”看着烈火阵外的女子渐渐不支，险些又被扑过去的傀儡砍到，夜洵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他不顾一切地向着她冲去，却被烈火阵生生阻挡住。

“你出不去了，当时你耗费了近三分之一的幻力，才将她推出这天罡烈火阵法，可是经过方才那番搏斗，此刻的你，还能剩下多少幻力呢？”慕辰看着男子绝望的眼神，幽幽道：“她一个没修习过术法的人，若不是及时被你推出去，只怕方才早已在这烈火阵中化为灰烬了。”

“让他们停下，”夜洵挥手将镜片扔给了对方，说话的声音竟有些嘶哑，充满了疲惫与忍耐：“如果她有什么好歹，你就等着给幽篁收尸吧！”

慕辰唇角一勾，抬起右手，向着虚空里傀儡们的方向轻轻一点。一瞬间，阵外的傀儡全部停下了动作。阵中隔绝外界的火焰，也在那一刻熄灭了。

沧陌浑身紧绷，警惕地看着突然静止不动的傀儡，精神丝毫没有放松。她本就是强弩之末，全靠一点信念支撑着，此刻突然停下，她才感到疲惫，浑身的伤口又开始疼痛起来……

“沧陌！”夜洵一步冲了过去，扶住了筋疲力尽的沧陌。

看到夜洵，沧陌心下一松，强撑着的那一点信念瞬间消散，就这样直接昏迷在了夜洵怀里。

慕辰缓缓走到夜洵身后，看着这个与自己有着同样面容的人，眼中升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却很快被他掩藏：“我去叫大夫，你先带她到……你原先住的地方。”

大夫很快就到了，看到沧陌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直摇头叹气，却还是给她上好了药，包扎起来。她还算幸运，伤口虽深，却避开了筋脉，好好休养还能恢复如初。

没过多久，沧陌就清醒了过来。她刚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就感到左手一阵钻心的痛，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这一下，惊醒了正伏在她床边打盹的夜洵。夜洵见她醒过来，一时间喜形于色。

“这是怎么回事？”沧陌看着周围的环境，发现这是个很狭小的空间，四周都是冰冷的石壁。

夜洵正要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给她讲一遍，就看到慕辰面色焦急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沧陌的神经突然绷紧，夜洵却轻轻按下了她摸向剑的手，低声道：“现在他已经和咱们结盟了。”

沧陌充满怀疑地看向慕辰，皱了皱眉，却终究没说什么，将手收了回去。

“刚才咱们打斗的动静不小，恐怕已经有人注意到，我简单处理了一下，找了两个替罪羊先蒙混过去。”慕辰无视沧陌眼中的敌意，淡淡道：“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夜洵斜了他一眼，道：“我们还有些事要办。”

慕辰不以为意：“还有什么比咱们要做的事重要？”

沧陌面色一凝，眉头微微皱起。

“很重要的事，”夜洵轻轻拍了下沧陌的肩膀，柔声道：“不办完这件事，我是不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