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在一支队伍里，混进了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正是夜洵。他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黑衣短打，胸前挂着不知是谁的名牌，走在队伍的最后。

他正一边走着，一边低头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做。突然间，他被脚下的石块绊住，重心不稳直接撞到了前边的人。

那人被他撞的一个踉跄，却并没有回过头，只是调整好步伐，继续向前走去。夜洵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人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都在目不斜视地向前行进着。夜洵心中生疑，却也不敢再作张扬，便继续默默跟在队伍后面。

很快，夜幕降临，他们找到了安营扎寨的地方。

几个抬轿子的人，轻轻将轿子放下，轿中缓缓走出了一名身穿素白色长裙的女孩。夜洵偷偷向那边望去，发现她带了白色面纱，露在面纱外的双眼，没有聚焦，眼神空洞。她跟在那灰衣男子的身后，走向了一个已经搭好的帐篷。

空地上，只剩下一个银发老者，指挥着剩下的黑衣侍卫们支帐篷，点火，做饭。

夜洵此刻终于有机会观察周围的人，一看之下，竟然发现，所有的黑衣人，双眼都没有聚焦。他们都微低着头站在原地，只有听到老者的调遣时，才开始木讷地做着事。

夜洵也学着他们的样子，面无表情地静静等候着。心中，却暗潮汹涌。就连随行的护卫，都变成了傀儡。昆教现任的教主，竟也是如此狠辣的人物。

第二天，太阳还没升起，一行人就开始赶路。在日落西山之时，终于达了目的地：百魔窟。

传说百魔窟，是历代青帝和青族贵族居住的地方。那里地处南方，溶洞之中又常年阴冷潮湿，遂常有蛇群出没于其间。青族的宫殿，便也建在百魔窟的后方，三面环山的空地上。连接百魔窟与外界的，是一池浩瀚的湖泊。人若想前往宫殿，必须先通过湖泊，再穿过百魔窟才能到达。故自古以来，青族扎根于此处，一直过着平和安定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昆教的教主幽枫携万千傀儡进攻百魔窟。当时的青帝，也就是许沧陌的母亲，正逢难产，生下一个死胎后，已是疲惫不堪，又带领青族拼死抵抗，最终只有一小部分青族中天赋较高的族人，逃离了那里。而青帝，也在那一场战役中战死。

自此，百魔窟易主。

乘着船，在湖泊中缓缓划过。看着百魔窟渐渐靠近。在夕阳的照射下，散发出暖金色的光芒，夜洵心中百感交集。当初住在这里的，其实不仅仅是青族人……

“快下船啊，磨蹭什么？”身旁传来傲慢的催促声，夜洵微微侧目，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傀儡就是傀儡，什么事都得嘱咐，真是蠢得不行。”

推推搡搡间，夜洵随着一行人走到了溶洞的深处。

溶洞墙壁上，挂着一排排用幻术凝结成的灯，将原本漆黑的溶洞照得灯火通明。夜洵混在了两排亲兵侍卫中，他们排列在大厅两侧，左手按着腰间的佩剑，一动不动。

在正中央的大厅里，十余个人正在召开会议。坐在中间正座上的，是一个身穿明黄色华服，面容娇丽的女子。站在她身侧的，是那深灰色衣衫的男子。

“慕辰，”女子美眸微转，看向身旁的男子：“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灰衣男子沉着道：“当时我进入山洞之前，就发现峭壁上有剑痕，而峡谷的底部，有大块的碎石堆积。可以初步推断，在我们来之前不久，就有人进入了山洞并且成功破解了蛇皇的封印。”

“莫非，是青帝的长女回来了？”幽篁皱眉道。

“很可能。”慕辰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而且咱们这么多年都没有她的消息，却在这时突然冒出来，恐怕一切都不简单……”

“咱们对她目前的状况所知甚少，想根据这些找到她，简直是海底捞针，”幽篁淡淡道：“现今，还是把精力放在蛊虫的研究上吧……对了，银焕今天怎么没来？”

“回禀教主，犬子这两天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说是要进行一种新的实验。”一名身披铠甲，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微低下头，恭敬道。

“真是难为他了，”幽篁将手放在眉心上，面容疲惫道：“没什么事都散了吧。”

“教主，请等一等。”轻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角落里，一个身穿长袍，带着紫色面纱的女子走了出来。虽然大半的面容被面纱遮盖，但仅从眼部的线条，也能看出她昔日的美貌。只不过，眼角的几尾皱纹，昭示着她年华已逝。

慕辰清晰看到，在那女子出现的一刻，幽篁的右眼中，有一缕深碧色的光芒在瞳孔周围涌动，原本的疲惫淡漠一扫而空，目光中竟多了几分邪气。

“紫鸢，你怎么来了？”幽篁有些吃惊，随即嘴角微微一勾，半眯着眼道：“是青玲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那女子微微颔首道：“是的，青玲她这段时间恢复的还算不错，已经可以说话识字了，只不过……看起来总是淡淡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想来是待在洞里太闷了。恳请教主，让属下带她出去逛逛……”

“不行！”幽篁美眸怒瞪：“我们不能冒这样的险。”

“可是……”紫鸢的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

“她不过是个用来榨取驭蛇记忆的工具，你对她关心的也太多了吧。”幽篁的手指随意地卷起自己的发梢，冷笑道：“难不成，你还真把她当女儿养了吗？紫鸢，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紫鸢面色一紧，低下了头：“是。”

“我乏了，你们都退下吧，”幽篁瞳中的绿光渐渐淡去，她转向慕辰，轻声道：“你且留下。”

在众人散去后，空荡荡的大厅中央，只剩下他们两人，和一群目光空洞的傀儡侍卫。

幽篁蓦地起身，一拳打在了椅背上。冰冷的触感混合着深入骨髓的疼痛，从指尖直传到心里。她终于忍不住，伏在灰衣男子身上低声啜泣起来。

“幽篁，”男子叹了口气，道：“别气了，我知道，刚才又是蛊王控制了你。”

“这段时间，蛊王能直接操控我的频率越来越高，”幽篁姣好的面容，此刻却在痛苦之下变得愈发扭曲：“我真害怕，有一天它会彻底控制我。”

慕辰搂住怀里的泪人，低头不语。

“我不过是个有意识的傀儡罢了，有时候，我都分不清那究竟是自己的意识，还是蛊王的思想……”

“蛊王最会蛊惑人心，历年来它的宿主，都在它的影响下变得嗜权而多疑。所以，你也不要太责备自己了。”慕辰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我会想办法，让你脱离它的。”

“不，不要，蛊王会杀了你的，”幽篁紧咬着下唇，眼中满是惊恐：“你千万不要做这样的傻事，蛊王虽然身在地底，却可以借助傀儡们的眼睛，去看外面的世界。无论你做什么，都会在它的掌控之中，你与它作对，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以我的本事，只怕就是它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不，它不会派傀儡杀你。”幽篁紧紧抓住慕辰的衣襟，痛苦道：“如果它控制我来杀你，你逃得掉吗？”

“我知道了。”

……

溶洞的深处，石林伫立，宛如迷宫。在迷宫的正中心，有一个简陋的石质小屋。屋内的陈设极其简单，石床上，平卧着一个素白衣衫的清秀女子。她眼帘轻垂，显然刚入睡不久。

在她身侧，站着那名紫色面纱的女子。

紫鸢含笑替她掖了掖被角，转过身一挥衣袖，一面巨大的水镜出现在石壁上。

水镜中央，一个瘦弱少年的身影渐渐清晰。那少年正伏案，目光专注地盯着眼前的东西。他的身边，是大大小小的笼子，几年装着各色各样的虫子。

突然，只见桌面升腾起一股蓝色的烟，一只幽蓝色的小虫凭空跃起，落在了少年的掌心……

看着自己最新的试验品，他绽开了灿烂的笑容，让看着水镜的紫鸢，都不由露出微笑，看向他的目光中，有无限的柔情流转。

紫鸢伸出手，轻轻触摸着水镜，水镜里的画面渐渐消失，再看不到那伏案少年的身影。紫鸢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却久久停留在方才水镜的位置，两行清泪滑落。许久后，紫鸢的双肩有些颤抖，唇边无声地吐露出两个字：银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