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草长莺飞，正是暮春时节。天气虽已开始变暖，但仍是乍暖还寒，雨淅淅沥沥下了小半个月。

“这鬼天气，不阴不阳的，昨儿个还露了小半天的太阳，今儿又下雨了，衣服都晒出潮味了。”小角院的廊下，有一小仆正在抬头看天，边看还不由嘟囔抱怨几句。

小角院的房子都有些年月了，又很少翻新修整，看上去有些破败。唯有院子里头种着的几株芍药海棠开得正欢，在这阴蒙蒙的天里透出一点可爱。

小仆缩回头，端着一碗清粥一碟小咸菜进了屋子。

“少爷，用早膳了。”

案桌前的男子闻声抬起头，目露星辰，好似皎皎月光。那天张家小姐看到少爷后是怎么说来着？平安放下食盘敲敲自己的脑袋，那日张小姐念了句诗，自己回来特意问过少爷，少爷还教过自己的。什么诗来着！哦，对了。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晅兮，终不可谖兮。

叶辰月见平安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敲脑袋，不由好笑。

“平安，你是嫌早饭吃不饱吗？无妨，少爷我许你今日多饮三碗水。”

“平安是在担心少爷，少爷明明是侯府公子，一表人材，凭什么就得矮人一头。住得是偏院，吃得是粗米。”

“慎言。”叶辰月赏了平安一记暴栗，“被大夫人罚过又忘了？还是不长记性。住偏院也正合我意，少人打扰，还能有个自己的小厨房，不用跟人挤来挤去，多省心。”

叶辰月的父亲叶衡是世袭侯爵，传到这一代若再无功绩下一代就会降为伯爵，不出三代这世袭的爵位就消弭了。

因此世家之间都会选择攀附权势，借由联姻来保住自己的地位。叶衡就是娶了卫国公家的嫡小姐柳氏为正妻。柳氏是卫国公嫡出的小姐，自小锦衣玉食，嫁入叶家生了世子后更是骄纵跋扈。但凡叶府的姨娘，都被她打压教训，庶出的少爷小姐更是为她所不喜。叶衡忌惮岳家，平日里对大夫人柳氏纵容三分，叶辰月这个庶出的二少爷自是她的眼中钉。

叶辰月的生母只是叶府的一个丫鬟，连名份都没有，生下儿子后还未出月子就去了。据乳娘说是产后大出血伤了根本，救不回来了。

小辰月自小没有母亲，也无父亲垂爱，更无外家可以依靠。好在祖父在世时，对庶出的孙子虽不及嫡孙偏爱，却也并不苛待，侯府公子该有的吃穿用度叶辰月都有，也能上族学。甚至因为不能袭爵，祖父还送他到清风山的道观学医，就怕将来自己百年后，柳氏苛待庶子，分家不容他走仕途，叶辰月也好有一技傍身。两年前祖父仙去，大夫人以守孝为名将叶辰月遣去偏院，月例减半，索性叶辰月本就喜静。

叶辰月的师傅是清风观的观主，医术高明，常有人慕名前往求医。每逢初一十五，叶辰月也会去替人看诊，多少也能得些诊金攒下些银钱，日子总算好过不少。

明日便是三月十五，山路颠簸难走，叶辰月通常会提前一天前去，顺便在山上住上两天，坐经打禅，十六下午方才返回家中。

雨天路不好走，用过膳后叶辰月便早早带着平安出门去了，自是不知侯府发生了何事。

大夏国民风开放，男风盛行，连当朝国君也立了几位男妃。京中世家贵族娶男妻立男妾的更是为数不少。

景国公府的世子便是深谙此道。景国公是世袭罔替的爵位，第一代国公爷跟随太祖打下大夏国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曾被太祖授予世袭罔替的爵位，只要不犯天颜，公爵之位就能一代代传下去。

景国公世子喜欢男人是世家中人尽皆知的事，花名在外，常流连于男风花巷。景国公位高权重，手中握有实权，巴结国公府的人能把门槛踏平，各色美人自是成堆的往里送。

“侯爷，我上回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景世子已经派人回话了，说相中辰月了，夸他霁月清风，愿聘辰月为侧室。”侯府正厅，大夫人柳氏正与叶衡低声耳语。

“这，这怎么成。把儿子送去当妾，御史的唾沫星子还不得淹死我。”

“怎么就是当妾了，人家说了是聘为侧室。能当景国公府的侧室，也算便宜了那小子。你以为你这侯爷能有多风光，指不定明儿个爵位就得旁落，御史台都懒得搭理你。你能给承玉留点什么啊，是你这朝不保夕的侯爵之位，还是你这挥霍一空的万贯家财？攀上景国公，好歹能得一份聘礼，还能为承玉谋划个好前程。不过一个庶子，养了他这么多年，也该是他回报的时候了。”

叶衡心下还有犹豫，虽然平日里关怀不多，但到底也是自己的儿子。

柳氏见叶衡犹豫不定，立时怒目一瞪，道：“当年你背着我跟那小贱人勾搭在一起，趁着我生了承玉还在坐月子，竟敢珠胎暗结，偷偷送她去乡下生了辰月。你既想攀附我卫国公府，又想享齐人之福？做梦呐。我今日就一句话，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叶衡素来怕岳家，又听柳氏提起当年旧时，一时臊得很。“哎呀，你急甚，我没说不答应。只是这事也得辰月自己愿意，难不成还能绑了他。”

“这事我自有主意，生米煮成熟饭，不怕他不答应。”

“夫人呐，你可别乱来。辰月虽然看着和善，但自小也是个有主意的，可不能逼迫太甚。你平日使些手段也就算了，但他毕竟姓叶，入了族谱拜过祠堂的，这出嫁子就得从宗族除名，这要我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啊。”

“哼，交代？想你叶家曾经好歹也是公爵府邸，出过宰相出过帅相，现在还剩什么？等承玉袭爵，只是个伯爵，你又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只要辰月嫁入景国公府，再加上我爹各处打点，明年春闱，承玉定能高中，也好谋个职位。”

柳氏暗自咬牙，只要那庶子出嫁，就不能参加春闱。一个低贱丫鬟的儿子，也配跟自己的嫡出世子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