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有些人的人生际遇真是奇妙。就像在刑部值班的小王，以前他仅仅是站在一旁管管秩序，从未想过与人讨论案情。而现在，他不仅参与了交谈，更是和刑部的最高上司亲密无间的面对面。

沈让漫不经心，将插画翻到自己感兴趣的一页：“叫什么名字？”

“属下王跃。”

“跃，取鲤鱼跃龙门之意，果真是应验的好名字。”沈让示意王跃走近，指着展开的那张插话问道：“当日值班的守卫脖子上都有一道刀痕不假，但我看了所有的插画，可为何带队老李的脖子上画的线条要粗一些？”

沈让一开始是考虑过这标示的代表伤痕的线条粗细不同仅仅是因为所画之人的疏忽，毕竟普通之人手绘没有那么精细也不足为奇。可他多看几遍后，却发现所有的伤痕线条全都用笔均匀，仔细一想，却是有些蹊跷。不过值得庆幸的事，王跃确实解了他心中所惑。

“那日仵作虽一一检查过尸体，但是当时属下在职务期间不便多有走动。所以，属下在大人离开牢房后就一个人偷偷的将现场画下来了。”王跃神情有些放不开，生怕沈让因为这件事责怪他。而在他说到案情的时候，之前的畏缩态度荡然无存：“我在画李守卫的时候，发现他脖子上的伤口比其他人要深，所以，为了凸显特征，我刻意加重加粗了几笔。”

沈让见王跃说的与自己的猜测符合，又问道：“那你可有思考为何独独只有老李脖子上的伤口深一些？还是说一刀没有毙命而再加一刀？”

“属下想过这个问题，但是白日不好静下心来思考，只好等到晚上再去牢房查看。”

“可是查出了什么？”

“算是查出了。”王跃思路清晰，慢慢道来：“大人所说的情况我也曾想过，但是我验过，李守卫脖子上的伤痕并非是一人所为。而且，以其他人同样的刀伤是来看，这些凶手应该都经过训练，不会出现一刀致不了命的现象。”

“哦？这就有趣了。”沈让笑着，看着王跃的双眼中露出藏不住的欣赏：“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老李脖子上的加深刀痕是他死之后又一个人的手笔？”

“是的，正如大人所说。”

沈让静默地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刚刚仵作告诉我，你其实是想当一名仵作的。奈何家境贫寒，不得已才谋了刑部守卫这一差事。”

王跃惊讶，有些紧张的低下头：“我…我其实也是喜欢这份差事的，只是看到死亡现场就情不自禁想将他画下来。我…我下次定不会肆意妄为了。”

“你不用如此，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沈让将报告合上，递给了王跃：“这样吧，既然你都喜欢，我就暂且保留你守卫的差事。另外，若是有案件发生，你就随我去现场好好发挥你的才能，如何？”

王跃猛然抬头，惊喜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大人，属下这些算不得才能，但若是能帮上大人，属下自然是愿意的。”

“嗯，”沈让非常满意的看着自己挑出来的兵，将手中一直拿着的报告册又递了递道：“画虽是你画的，可这当中注解却不是你写的。你且拿去看看，有什么想法尽管先写着。”

王跃接过报告册，喜出望外。关于这件事，他一直都有自己的看法，可他小小守卫，又不敢太过逾矩。如今沈让给了他自由发表意见的特权，长久憋在心里的话自然是要一吐为快的：“大人，我还发现了一个细节。”

“嗯？”沈让久久盯着王跃，突然觉得今日运气当真不错：“什么细节？”

“从第二道刀痕的走向判断，那个人应该是个左撇子。”

“应该？”沈让挑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他的语气有些质疑，但心情却很期待：“我需要严谨精准的判断，而不是没有根据的猜测。你知道的，对于仵作得出来的结论，更要如此。”

“是。”王跃虚心接受，非常恭敬的应了一声。随即，他改口道：“留下第二道刀痕的人当时用得是左手。这个结论，我可以笃定。因为使用刀的话，使用者会不自觉地在离刀把儿近的刀刃处稍稍用力，而到刀尖的时候，力度会渐小。并且，第二道伤口的深浅连贯不自然，说明这个人不擅杀人。”

“确实是有些道理。但目前你所说的还不足以成为关键的线索。”沈让杵着脑袋，指节无声的轻敲着：“如果凶手从老李的后方切入，照样可以形成这样的伤口。”

“属下留心过了，当时倒下的守卫差不多集中在一起，而李守卫的尸体在最外圈。比起绕到难以落脚的后方，正面下手就方便多了。虽然不排除后方有脚印，但那些脚印都是在尸体搬离之后才会显露出来，偶见空隙处并无毫迹。”

四皇子府，陌子钰正在查看徐乾今日送过来的关于城中各家铁铺被抄的当日记录，突然，简胤瞬间出现在屋里。

“殿下，一切果然如你所料，上次红菁姑娘在街上与人碰撞的事情并不简单。今日她去的那间乐器行的调弦师就是当日被撞的那个人。”

陌子钰抬起头，淡淡的问道：“他们可有说什么？”

“只是调弦师与顾客间的普通谈话而已。”简胤说完，又想了想：“不过他们谈话的方式倒是有些不同于旁人。”

“如何不同于旁人？”

“那调弦师问红菁姑娘要调哪根弦，红菁姑娘就说，上次她那筝中的第二、四、十根都断过，于是她就自己调，可是家中主子发现这三根弦调的不太好，就亲自帮她调好了。可谁知没过几日，这第三根和第七根又断了。那调弦师笑着问当真只需要调第三根和第七根？红菁姑娘点点头，说只需调这两根。若是下次出了问题，她就巳时再来。”

陌子钰听完，立马明白过来。当时他还疑惑了，为什么红菁传出消息后陌子铭一点动静也没有，原来是…他看着简胤疑惑的表情，笑道：“她上次断的三根弦重新排列一下代表的是六月二十四号，也就是她六月二十三号出门想要传递的行动日期。而刚好六月二十三号那天小世子中毒了，陌子铭无暇顾及，所以另改了时间。而这第三根和第七根要调的弦则是新的日期——七月三号。至于巳时，便是具体的动手时刻。”

简胤瞪大眼，听着陌子钰的一番解释不禁心生敬服：“主子，还是你厉害，什么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