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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到海潮退去时》第二章: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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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岁,正是大好年华,沈江然无心学业,却对音乐极其痴迷,当时他的生活只有三件事:吃饭、睡觉、玩音乐,那是融进血液里的痴迷。但一次意外扼杀了所有,化学实验的爆炸;灼烧的眼球;

医院。

刺鼻的消毒水味;

冰冷的麻醉剂;

和失去的光明。

别人在准备高考时,他像一只鸵鸟把自己藏起来,别人在说周围的风景时,他伸出手却只能抓住一片黑暗,他很想一死了之,不过短暂的痛苦。但父母悲痛的抽泣和自我安慰的鼓励,让他一再失去勇气。

如果不能打破黑暗,那就融进黑暗。

二十二岁那年他接受了一位肾衰竭患者捐赠的视网膜,他用第三种眼睛重新看待了这个世界。

如果你见过黑暗,那么一定会更加珍惜光明。

一把吉他、两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沈江然开始了他南漂和北漂的生活,虽然并没有存到多少积蓄,但生活是他想要的生活,得之,幸也。

关了灯,那是沈江然的第四种世界。

那天过后,顾梓喻在昕缘酒吧出入的更加频繁。

“你最近没什么事?不用赶稿了?”梁昕难得不阻止她早晨喝酒,吐出烟雾,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没灵感。不想写。”顾梓喻轻描淡写的说。“乐队还没来上班?”还是忍不住问。

“哦,他们下午才上班。”梁昕是位极好的老板,上午没生意可以不用来,晚上都是dj、热舞也可以早早下班,开出的工资却也不差。

“这样啊…”顾梓喻有些失落,她总迫不及待的想再看一看那双墨眸,像一个吸毒者。

“看样子你很喜欢他们的音乐,我还算没招错人。”梁昕欣慰的说,她从没见过顾梓喻对除烟酒之外的其他人事物产生过兴趣。

“也不是。”顾梓喻对着酒杯发呆,“他的眼睛像极了他。”

“谁?”梁昕没听清。

“沈江然。”

顾梓喻举起酒杯,照出自己模糊的半张脸,神情黯淡,嘴巴苦涩,今天的酒…不好…

“沈江然?”梁昕吃惊的看向顾梓喻若有所思的脸。“你,还爱那个人吗?”她的情绪很快化为了平静。

“爱。”顾梓喻没有丝毫犹豫,语气却颇多无奈。

“那他爱你吗?”

也是同样的答案。

“那他愿意看到抽烟、酗酒,把自己关在囚笼里的你吗?”

顾梓喻沉默了,答案自然是“不是”。

梁昕搂住她,把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肩上,生怕自己言语中哪个字猛然把她击碎,“对自己好一点,他在天上看了也会高兴。”

顾梓喻心中阵阵绞痛。

她和林子轩是初恋,初恋最可贵的地方在于它的纯粹和刻骨铭心,两个人在一起时因为太爱对方,总会倾尽全力把他融入自己的灵魂,不管哪一方受到了伤害,另一方都会受伤,这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折磨,毕竟林子轩给了她一整本的童话经历,偏偏是最差强人意的结局。

“让我再等等他吧…让我等够了…再忘了他。”

梁昕蹙眉,看着熟睡的顾梓喻叹气,果然酒精才是唯一能让她放下所有疲惫的方法。她叫来服务生,帮着一起把顾梓喻扶到了隔间。

沈江然一推门进来,就看见沙发上披头散发熟睡的女人,她的脸埋在黑发里,很难分辨是谁。

“你们来了。”梁昕端了杯温水走进,越过三张讶然的脸。

“昕姐,她是?”沈江然轻拧眉头,指着沙发上的女人,不明所以的问。

“是梓喻。”梁昕一边说一边扶起顾梓喻,并叫醒她,扒开乱七八糟的头发才让她泛红的脸露出,“她喝多了,我不放心放她在外面。”

顾梓喻睁开惺忪的眼眸,感觉头痛欲裂,“我睡着了?”拍着脑袋问。

“嗯。”这是真话。

“我…没说不该说的话吧?”

“没有。”这是假话。

“没做不该做的事?”

“没有。”这也是假话。

顾梓喻松了一口气,记得第一次喝酒,没有任何酒量的自己在酒吧里抓住一个男人就是一顿哭诉和拳打脚踢,好在男人没同她这个失恋的疯女人计较,从那以后她就尽量不让自己在外面醉酒。

“给。”沈江然突然想起什么,在包里翻找许久,递给顾梓喻一块口香糖。薄荷味的。

顾梓喻抬头看他,那眼睛清澈的像初春没有波澜的潭水,平静却也勾人心弦,但目光很快躲过,她不想沦陷在除了林子轩之外的眼睛里。

“口香糖能散去你嘴巴里的酒味,薄荷也可以提神醒脑。”出事的一段时间里,沈江然都是这么做的,在沉醉和清醒的两极化之间。

顾梓喻只感觉嘴巴里一阵凉意,蔓延全身,冲到头顶,头便不像开始那么痛了,“谢谢。”她淡淡的说。

“不用客气,有用就行。”沈江然笑的灿烂,一口干净的白牙,看起来无忧无虑,顾梓喻心底划过一丝羡慕。

“你小子,对解酒的事还挺了解。”梁昕斜睨他,不出所料,她把相貌堂堂的沈江然当成了同顾梓喻一样抽烟酗酒的不良青年。

“我可没有。”沈江然做出投降的样子,两眼无辜。

“江然可是出了名的三好青年。”黎晖说。

“就是,抽烟喝酒这些对嗓子不好的事他才干不出来。”陈泽皓也说。

他们是在之后认识的,对沈江然的过去并不了解。

除了一脸沧桑的顾梓喻,场面一度和谐。

但这些知识沈江然是用什么代价学来的,只有他心知肚明。

梁昕给顾梓喻下了禁酒令,一下午心情烦躁的顾梓喻抽了一包半的烟,直到入夜,酒吧开始涌入人群,她掐灭剩一半的烟,收拾好包,也没和忙碌的梁昕打招呼便离开了酒吧。她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形形色色,终究都只是擦肩而过。

“梓喻姐。”沈江然背着吉他,脚步踉跄的追上来。

顾梓喻停下脚步,半晌才回头看他。

“你坐几号线回家?”

“二号。”

“我也坐二号,一起走吧,你一个女人也不安全。”沈江然笑嘻嘻的说,仿佛两人是相交至深的老朋友。

顾梓喻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沈江然小心翼翼的走在她旁边,时不时偷偷观察她的脸色。

“听昕姐说你是作家?”终于受不了安静又尴尬的气氛,沈江然忍不住开口,其实是他问梁昕,梁昕才告诉他的。

“嗯。”顾梓喻略显冷淡的回答。

“梓喻姐…”

“别叫我姐。”顾梓喻突然打断他,“我未必比你大。”

“哦,好。”沈江然愣了愣,事实上她确实比他小了月份。

“你笔名叫什么?我回去也看看你的作品。”

顾梓喻莫名其妙的看着沈江然,说:“我写的情爱故事不适合你这种大男人看。”她说的实话,情爱这种东西只有女人才会捧着一颗心为它哭天喊地,她的爱情故事虽平常,但也只有女人能读懂。

顾梓喻总是有把话聊死的能力。

乘上二号线,沈江然把唯一的位置让给她,顾梓喻也没和他虚伪的客气。

几乎是在昏沉的状态下,沈江然告诉她自己要下车了。顾梓喻费了好大劲才抬起眼皮,应了一声。

沈江然突然叹了口气。

车门关上,沈江然依旧无动于衷,顾梓喻狐疑的看向他,“不是下车吗?”

“你这昏昏沉沉的状态,我怎么放心丢下你一个人?”沈江然的眼睛温柔的不像话。

顾梓喻一怔,变成更加警惕的打量他。

“我真的只是不放心你一个女人,绝对没其他意思。”沈江然见状连忙发誓,样子呆呆傻傻,叫人忍俊不禁。

顾梓喻没办法的叹气,“就这一次。”

“好。”沈江然竟欢喜的像个孩子。

街道两边的树木已经没有叶子可以落下,凉风习习,顾梓喻不由自主的拉了拉衣领,从前她最讨厌高领毛衣,但到了一定年龄,有了一定经历,冷也成了害怕的一部分。

但四季中她又更偏爱冬天,身上的冷足够抵抗心中的寒。

沈江然比她高出一个头,她的眼睛正好跟他的肩平行。林子轩说过:差一个头是最适合做情侣的距离。

她和林子轩就是。

这个季节却也容易让人缅怀过去。

顾梓喻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突然叹气?”沈江然关切的问。

顾梓喻摇头,“没什么,都是些不愉快的事。”语气很是低落。

沈江然看着顾梓喻愁眉不展的脸,有些心疼。“你知道为什么晚上是黑色,白天是白色吗?”

“不知道。”

“因为睡完一觉,黑色的记忆都被清理,第二天就变成了白色。”

这个说法听来很新奇。

顾梓喻怔愣的看着这个像哲学家一样的沈江然。

沈江然是火,热情开朗;林子轩是水,冷静沉稳,明明水火不相容,顾梓喻却总是在沈江然的身上产生错觉,究竟是巧合在搞鬼,还是思念在作祟?

和沈江然分开后,顾梓喻上了楼,高跟鞋歪歪扭扭的脱在鞋柜旁,包包、外套和人都重重的摔在床上。

有些事情可以用时间来遗忘,如同稀释一杯茶,往里加的水越多就越淡,但感情不一样,时间越长伤口就越溃烂。

爱上一个人可能只要一眼,但忘记一个人却要一生,爱上一个人容易,忘记一个人,难上加难。

次日,太阳照常升起,顾梓喻散了酒意,从床上坐起,天气似乎有回暖的征兆。

洗脸、刷牙、喝酒、抽烟,一如往常。

顾梓喻看了眼时间,十点一刻,昨晚就粒米未进,肚子有些饿,打开冰箱,空空如也。她顿时恨死了自己平常的懒惰,拿了些零钱准备买两桶泡面凑合,她今天整天便不打算出门了。

穿着拖鞋,面色蜡黄,收银时,店员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一来眼生,二来顾梓喻的装扮实在邋遢。

当她拎着一整天的口粮准备开门时才发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钥匙在外套的口袋里,而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毛衣出门。顾梓喻懊恼的拍拍脑袋,身上已经不剩一分零钱,手机也没带出门,现在的她连叫一个开锁工的能力都没有。

坐在门口吃了几根火腿肠,顾梓喻把剩下的食物挂在门上,拍拍屁股决定放下她一文不值的面子,到楼下借个手机先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

有位好心的老人借了她电话,顾梓喻捧着沉重的老年机冥思苦想了半天,硬是记不起一串完整的电话。

“谢谢奶奶,还给您。”她幽幽叹气,将手机双手奉还。

天缓缓落下小雨,顾梓喻无奈的耸肩苦笑,老天还真是应景。

她孤零零的躲在单元门口的台阶上,心想梁昕一天联系不上她肯定会来找她,毕竟自己的状态从未叫人放心过。

还记得大二那年周末,顾梓喻以补课的借口没回家,只为了陪林子轩去看一年一度的梨花节,恰巧那天下了雨,穿着白鞋的顾梓喻郁闷的坐在台阶上,林子轩像对待猫一样摸摸她的头顶,蹲下身子,拍拍结实的肩,顾梓喻则甜笑跳了上去。

眼前仿佛上了大雾,雨打在睫毛,颤了颤,像一杯盐水洒进心里那道血淋淋的伤口。

万物皆有根,最深的便是记忆。

当时间走过去,爱情会败给岁月,当迈过沧海桑田,爱情会忘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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