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工作的陆程无疑是快乐的。尽管在社会阅历和工作经验上她还是一张白纸。但她有一张耐看的娃娃脸，细长的眼睛虽然不是现在流行的双眼皮，但也颇具韵味。更重要的是，与外界接触的时候，她的脸上总是挂着暖阳般的微笑（也许是遗传自她父亲吧，陆路天生一张爱笑的脸）。再加上无敌的青春。为她打开森严的世界之门大开绿灯。陆程的快乐还远不止如此：从此以后，她可以不再时刻面对章萍那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色了。每当想起母亲的模样时，她总会毫不费劲地联想到掉到地上的枯黄落叶。虽然她确实鲜活过……。

如果不愿意回家住，她还可以住宿舍。只需交极少的住宿费和水电费就可以远离那个冰冷空虚的水泥笼子。陆程感觉自己的心像被谁装上了翅膀，随时随地都可以飞起来。

当然，为她的心插上翅膀的，绝不是可以远离的章萍。大约半个月后，陆程才发现这个人是汪。

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他是在上班的第二天。她觉得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无论如何也要当面谢谢才行。但要她堂而黄之地走进他的办公室的话，她还没有这样的勇气。况且如果有其他人在场的话就更不合适了。

这天，她下了班正在东张西望地寻找机会时，发现前面百米远的地方有个人影在匆匆前行，与她苦苦追寻的目标十分相像。她快跑几步，鼓足勇气赶到了这人的侧面打量：果然是汪！

‘’主任，请您等等！＂

汪在嘈杂的马路边侧过头来：‘’你是……是路程吧？＂

她为对方认出了自己而芳心大悦：‘’是我。我是……特为您的帮忙专门来谢谢您的。＂

‘’哦，＂

对方也微笑了一下，点点头表示接受了。她顿了一顿才问：‘’想来您为我的事费了不少周折吧？＂

汪有点诧异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不会等到第四天才……。＂

汪又笑了一笑。这时的路程竟有一种被暖阳爱抚了的幸福感。‘’要不，我请您吃顿便饭好不好？＂

‘’吃饭就算了吧。我还有点急事需要处理一下。如果你真的想回报我，只要好好工作就行了。不要让人家说，这个被汪主任推荐来的女孩子可不怎么样啊……。＂

‘’这点我可以向您保证：绝对不会让您听到这样的闲话的。＂她郑重的样子像宣誓一般，就差立正敬礼了。

这次见面后，路程仔细回想了一下汪的模样：他是高个子，脸是颇具雄性气魄的方形脸，短而浓黑的剑眉。眼睛很大，又清澈透亮。让人想到一望到底的溪水和汪在下面的鹅卵石。鼻子有点鹰勾，但并不影响他的英俊。嘴唇略厚，显得性感迷人……。

我的天！怎么会想到性感这个词的？路程的脸刹那间就红到了脖子根。

路程突然发现，世界原来是一个安稳、祥和的安乐窝。它可以没有愤怒，没有仇恨，没有孤单和沮丧，甚至也可以没有对父亲刻骨铭心的、伴随着疼痛体验的思念。她没有意识到的是，建立这个极乐世界的基础是汪。只是在有汪的地方才有她的幸福和满足，才有她生了翅膀的、飞翔在蓝天白云下的轻盈的心。

这次一连两天，路程都没有看到汪的身影了。尽管他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早就刻在她的心壁上了，但毕竟和视线里看到的不是一回事。路程躁动得如暴风雨之前的蚂蚁一般。她发现，自己的世界又回到了从前，甚至比之前更加地煎熬。她食不甘味，失魂落魄。痴痴地站在能望见他办公室的角落很久很久。她觉得自己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可她又该如何打听他的去向呢？如果去问别人，对方又会怎样揣测她的心意和动机？要知道，平时她和他是基本上没什么交流的啊。在她尚还稚嫩的少女心里，似乎只要每天都能看到他的身影，这世界就圆满了。可是……。

在极度的不安里，她突然想起来：手机里有他的微信。她恨恨地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瞧你这猪脑子！活该受这折磨！可是，找个什么借口问他呢？她想起上次说过要请他吃饭的事，很快就打了一行字：‘’汪主任，您对我恩重如山。所以还是觉得请您吃顿饭才能心安。您今天方便出来吗？＂

十多分钟后，有了来信显示。她飞快地点进了微信界面：‘’小陆。对不起，我在外地出差。如果你一定要有所表示的话，就等我哪天有空再约好吗？＂

心里的巨石终于落了地。波涛汹涌的海面平息下来，可以清晰地看到海底世界里那晶莹剔透的水母，艳丽无比的珊瑚，游戈嘻戏的鱼群……。

一个有声有色的世界。

既然他答应了我请客，那么我主动联系他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吧？路程为这一发现激动得眼眶都湿了。

从此，她每天都会找各种借口发几条微信給汪。而对方一般都会給她回复。这給了她极大的鼓励和信心。后来，她终于能在办公室或者走廊里看到他了。而她发給他的信息仍然舍不得中断。

总算到了可以和汪共享晚餐的神圣时刻了。因为这天她轮休。汪的工作也不忙，可以不加班（真是天作之合）。她有足够的时间打扮自己。

其实她也不必太刻意地修饰：路程有一张可爱的小圆脸，身材也达到了快接近动画片里的少女的比例，可以说是妖娆之至。可是，热恋中的女孩子总是自卑的：她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漂亮，鼻子不够坚挺，腿也不够纤细。就连这双手也跟三十岁的女人似的不忍直视……。她想，自己简直就像家里那只装菜用的塑料娄子，到处漏洞百出。她突然生起自己的气来，甚至泄气得想取消这次的约会。然而……可是，那是一座她仰望了漫长岁月的高山之巔啊。她望得脖子都发酸了。眼看就能触手可及，并且与他零距离地共享一段美妙的时光了（老天知道，为了这一天，她可以说是殚精竭虑、费尽心机）。

她怎能愚蠢地放弃？

于是，她排除了一切杂念，绞尽脑汁地琢磨着怎样打扮才能掩饰自己的那些缺陷。她临阵抱拂脚地百度了：怎样化妆可以使眼睛大一点、鼻子挺一点。至于腿粗，无论穿什么裤子都难以掩饰。那就穿条厚点的长裙子好了。现在的餐厅都有空调。里面可以穿件修身的深色毛衣，这样脱下外套时就不至于看起来臃肿不堪……。

她为这次见面所做的功课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在学业上和其他重大事情上花费的心思。

柔和的灯光下，她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尽管她在拼尽全力使自己看上去不像内心那样慌乱，但仍无法控制自己不脸红，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不发抖。实在没法子，她只好把手藏在餐桌下，眼睛尽量避免与他对视。

这么反常的举动让汪感到诧异：‘’小陆，你怎么不吃呢？＂

‘’我……。＂

‘’你要是不吃的话，那我一个人怎么好意思吃？再说了，这里就咱们俩个人，如果你不动筷的话，可就有点失礼哦。＂说话之间，他已夹了不少菜到她碗里。

也许是最后那句话起了作用，她的手竟然不抖了。虽然还是不敢正眼看他，但行动举止自如多了。只是，在没见他时，她有千言万语要对他倾诉，可真的见了面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反而是汪在一直主导着说话权：比如上班习不习惯，单位饭菜合不合口味？‘’我听你们店长说，你工作很努力，跟同事处得也不错。恭喜你呀小陆！能在外面立住脚就是成功的第一步。我很高兴自己当初没有白白地举荐你。＂

这些泛泛之语在路程听来，简直有着非凡重大的意义！她觉得汪跟她说话时，眼睛是发光的。那里面有父亲般的慈爱，兄长般的娇惯，还有……还有情人般的爱恋。也许，对于一个恋爱中的男子来说，他愿意給他热爱的女孩子任何想要的情感。就像她对他一样……。

这么一想，路程幸福得神志都有点恍惚起来。他后来还说了些什么她不大记得了。似乎有一句说的是：你妈这人有点意思……。

啊，爱屋及乌！

可以拯救宇宙的爱！

至死方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