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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歌南风》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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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长恭道:“有贵客在,休得无理。”但语气却是不太严厉的,又转向我们道,“舍弟长庭,本座平日疏于管教,让二位见笑了。”

蓝衣少年总算想起我们的存在,起身回头看了过来。清亮的双眼,剑眉桃脸。我总算想起来了,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子莫非就是去年年关将我绑至梅林,害我大病一场险些喀过去了的绑匪。

真是狭路相逢,冤家路窄。但眼下的情形似乎有些严峻,我这算不算是又落在他的手里。

那双清亮的眼睛在我与韩仲之间来回打量,最后停在了我身上。叶长庭大步走到我跟前问:“我们是否在哪见过?”

我特意伪装了嗓音起身回道:“二公子的大名如雷贯耳,在下虽神往日久,但今日确是初次见面。”

叶长恭道:“这是向老在外收的徒弟,也是你的小师弟。”这话的意思难道是他也是老头的徒弟?长越和这小子竟然是同门师兄弟,有这样追着自己打的师弟也真是够令人头疼。难怪长越总躲着他。

他哦了一声,向叶长恭指着我说:“这位小师弟我一见如故,很想跟他交个朋友,大哥能否让我带他去游览一番山光?”

我心里“哐当”一声,却见他咧着嘴笑出了一排大白牙,不是为何瞧着有点令人发慌。

叶长恭思了片刻后,一笑道:“也好。”

我被雷劈似的说不出话,看这情形,这小子十有八九是认出我来了,又打算故技重施。

正要求救韩仲,叶长庭一马当先跨步过来,抓住我的手臂,龇牙咧嘴地笑着:“走吧,小师弟。”

我被他拽了起来,但又怕反应过度,教人家不痛快,坏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况且还是在别人的屋檐下。正顾虑间,另一只手腕也被人握住。

我扭头,只见不动如松的韩仲将军冷铁似的脸风平浪静道:“我们此行时间有限,不能久留,多谢二公子美意。”

救星呀!果然没有信错人。

叶长庭丝毫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不耐烦道:“正事你们谈,我们玩我们的。”说着就要去掰他的手。

韩仲始终没有松开。叶长庭竟使出了内力与之抗衡。端坐主位的叶长恭恍若不见,随手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大侠过招本没有我说话的份儿,但被拽的两只手腕实在太疼,求生欲使我不得不出言阻止。但很明显两个人都没有要听我的意思。这时,韩仲手边的红漆小茶几“卡擦”一声光荣散架。

两人各出一掌,叶长庭退了半步,松开了我的手。可他不怒反笑地看着韩仲,两眼亮得如灯笼一般。

“除了宋长越,还没见过几个内力如此深厚,这地儿小了,屋外如何?”

韩仲起身看了我一眼,便跟着叶长庭跳出了窗外。与此同时,他刚坐的那张椅也嘎吱一声从中而裂,歪在两边。

我连忙跑出门去看,只见原本平静的湖面陡然间涌起大浪,连成一片水幕朝天而去。两个身影在水幕之中自如地窜来穿去,水花飞溅,把一些原本与世无争的鱼虾炸上了岸。这回真的殃及池鱼了,真是飞来横祸呀!

叶长恭站在我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观战到一半忽然问我道:“宋公子家中可有姊妹?”

我心在战局,随口回道:“没有。”

只听他默了一默道:“可惜了,若有个与宋公子容貌相似的姊妹,必定是个难倒万千英雄的美人关。”

嗯?这话是褒是贬?

我回头看他时,只见他一脸温笑,可眼里分明没有半点笑意。

他收了笑,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水幕:“胜负已分,看来这忙非帮不可了。”

就在他转身回水榭后不久,一个蓝影从天而降,“咚”一声摔在我跟前。我往后缩了一缩,韩将军便身轻如燕地落在我侧边。

那个不知何时消失的小僮,此刻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行礼道:“门主请韩将军入内一见。”

我听这点名道姓的意思,便知不用随行。韩仲拍了拍身上的少许水珠,看了我一眼:“韩某去去便回。”

我拍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道:“努力。”

他微一顿,走了。我又看了看如落水狗般的叶长庭,他此刻正气恼地拧着衣服。察觉到我的目光后,立马瞪了过来。

我连忙似作不经意地将目光滑至天边的白云。

只听叶长庭咬牙切齿道:“你笑了是不是?”

我面不改色道:“没有。”

他指着我的脸道:“你眼睛里都快笑死了。”

我继续摇头:“没有,这里面是湖水的水光。”

他爬起来欲动手,我往后缩了缩,眼睁睁看着他纠结万分地收回了手:“算了,既然输了,我就不会再打你的主意。”看来这小子还是很守江湖规矩的。

不过一会儿他又恶狠狠地盯着我:“看见你就没好事,老子十六岁以后总共就输给了三个人,一半都给你赶上了。你这个灾星,祸水!”

我听着他的控诉愤慨地想,那还不是你没事找事,本来我们是天各一方,互不相识的好吗?谁想要观摩你的失败,本姑娘还差点搭上了一条命!

他打算离开时,又瞪了我一眼:“看到宋长越的时候告诉他,如果想拿回那块玉佩就来淙远峰。老子这又练了一个月,保证这回干趴他。”

他的意思我很理解,只是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令人浮想联翩?

大概半个时辰后,日头已偏西,水榭里的人这才走了出来。

叶长恭道:“那便如此说定了。”

韩仲拱手道:“多谢门主相助。”

叶长恭摆了摆手:“无需如此,只要事成之后,莫要对外去说有本座的功劳便好。”

韩仲行一常礼道:“门主高义,韩某及众将士感激不尽。”

叶长恭只一笑,沿着九曲回廊背手而回。

那回廊上忽而行来一绿衣美人,轻纱覆面,娇小婀娜。但因被叶长恭身形高大挡住不少,只略见衣角。

那姑娘声如莺啼般婉转:“絮儿说,长庭哥哥回来了,他在哪里?”

叶长恭软语道:“晒衣裳去了,我们回屋等他……”

“那些人是谁?他们来做什么……”

“过路人,来游山玩水的……”

落在我耳里,这话真的就是一头大尾巴狼,在一本正经地欺骗纯良小绵羊。令人忽生正义之感。

由于小僮领着我们走另一座浮桥出去,他们的对话只能越来越远,最后一点听不见。我忍不住好奇,回头望了一眼,正巧那姑娘也回了头。因面上轻纱,只得见一双杏眼,如脚下的湖水般清澈恬静,十分好看,却似曾相识,但我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朝我一笑,弯如月芽。我回之一笑。各自回头。

叶长恭果不愧为江湖中出了名的老狐狸。这山头几乎遍布陷阱,并且来的路与回的路全然不同,教人无从破解,心思之缜密,令人发指。

我们在小僮的带领下,在夕阳西下时出了他们的领地,但完全是另一座山头。小僮说只要沿着山路一直走便可下山,我们的同伴正在山下等候。

我们与他告别后离开。天色已渐晚,日头一落,山风习习,我摸了摸手臂问韩仲:“将军可有觉得后背发冷?像是身后有头狼虎视眈眈地惦记着你。”

我一面说着,一面四处瞧着被山风吹得“沙沙”作响的茂密树丛。

手腕冷不防地被人握住,我下意识地要抽离,未果。只得看着拉着我一路前行的人问:“韩将军,虽说我们同为男子,今日也算一道攻坚作战,但毕竟不过相识一日,这拉拉扯扯地似乎不太合规矩。”

我话音刚落,只见他毫无预兆地转身,将我扒到身后,抽出腰间长剑,凭空一挥,将一只利箭砍成两截。这一套动作下来,不过一眨眼。

其后从林中射出的暗箭皆被他击落在脚边,其中几只箭头被长剑反击回树林,随后听见“簌簌”的叶落声并重物击地声。

我知道这是遇伏了,正心跳不已,却听身前的执剑男子道:“宋公子倒是个天生的侦察兵。”

我躲在他身后,摸着鼻子看着前方从林中陆续跳出的黑衣人影道:“过奖过奖,但愿将军一会儿莫要忘了在下这个战友。”

黑衣人不给他回话的机会,就很不讲道理地冲杀了过来。我一直躲在他身边,看着前方血溅三尺,偶尔也寻个空隙踢一脚准备偷袭的人。除此之外,基本是个负累。

我想以韩仲的武功摆平这些人应该不在话下,只是不知加了个我之后,胜算会降几分?

韩仲没说错,我天生有种动物似的敏锐直觉,所以当察觉到身后方有危险时,一扭头便瞧见一抹闪电似的黑影朝韩仲的颈部扑去。我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抓,被它狠狠地咬住了前臂,疼得我当场喊了出来。

韩仲一回头,剑尖便朝那黑影挑去,但那小东西速度极快,死里逃生。等他再转身去看时,那些黑衣人已跟鬼魅似的消失不见。看来是自知不敌,战略性撤退了。

韩仲在我左肩前的几个穴位点了一通,从怀里抽出匕首割破被咬的地方,运功于掌将毒血从伤口处逼出。最后打算撕袍角时,接过了我递上的巾帕,在我的上臂处绑了一个结。其他都无可挑剔,就是这个结绑的略随意了些。

接过他递给我的药丸时,庆幸地想:幸好受伤的是我,如果是他的话,估计我们现在就结伴到阎罗殿前报道了。

我问他:“韩将军学过医术?”

他检查着我的伤口道:“略通一点。”

我其实疼得龇牙咧嘴,听到他这话也稍稍宽心了一些。估计是死不了。不过这天是不是黑的有些快,咦,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昏迷之时,发现这地不太硬,砸得不疼,还有点温温的软,带着雨后新茶的淡淡清香。

再醒来时,是在一间破破烂烂的草屋里,被从破窗缝隙吹进来的风生生冷醒,但整个身体热乎乎的,灵台昏沉。手臂上的伤口极疼,还有些清凉之感。

有一只温热的手抚摸在我的额上,传来的声音如窖藏百年的美酒般醇厚:“忍一忍,我已传出信号,他们一会儿便到。”

我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轮廓,极好看的模样,半睁着眼模模糊糊地喊:“父王……你回来了……”咱们王府后院的玉兰树已花开许久……酒窖里的玉露寒清味道好极了……我也有心上人了,父王。

这一觉又睡了许久,醒来之时,桑晴领着露琳、佩儿红着眼眶地围在我的床前。

屋外的李统领让人传话进来:“马车已到其殷,明日我们从水路回去。殿下莫教属下为难了。”

经历此事后,我也不敢再为难他了。关于此番遇刺之事,韩仲临走前留下话说交由他全权负责。那群人明显是针对他下的手,对于他用的招术剑法都似乎有一些了解,只是了解不多甚至误判,不然此时的我应该已经过了奈何桥。

我虽然学艺不精,但好歹跟在向老头和长越身边几年,各种武功都见识过一些,那群刺客使的明显不像是南阳的路数。不过既然当事人都已经这么说了,我也就不瞎操心了。虽受了些苦,好在余毒已清性命无虞,真是有惊无险、谢天谢地。

只是可惜了那片红樱林,无缘得见。桑晴素知我心思,去同百画姑娘辞行时,打包了几盒红樱糕回来,寥慰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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