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到想要的信息，两人也不再做停留。小橘一路上不曾进食，但对人间美食兴趣也不大，见二人起身，也连忙跳到宓月肩上。

走出酒楼，熙熙攘攘的人群将一天的精力和热情都投入清晨，整个小镇显得格外生机盎然。

天空艳阳高照，似乎一下就驱散了之前对话所产生的阴霾。暖人心的，不止有话语，还有太阳。

宓月情不自禁伸了个懒腰，提剑挽在身后。

灵昭远在后方看着，虽然与师姐相处这么久了，但他还是没习惯。师姐一颦一笑都在他心里扩大无数倍，那本就盛的满满的感情，随时都要跳跃而出。

灵昭远深吸一口气，罢了，现在师姐仍然不会给他回应，往后时日还长。

一番修整后，两人又开始向北行去。

虽说在南渚洲，不可在上空飞行，宓月与灵昭远两人毕竟还是修真者，用灵力赶路的速度倒也不慢。

宓月在心中计算了一下，距离北渚收徒大抵还有小半月。

他们从三日前到达南渚洲，现在已行至瑶国边关，再穿过沂国，就可以抵达仑国。仑国之北有一处不属于任何国家的城池，奉山，正是北渚山脚下的城市。

心中一凝，沂国，不，应该说是旧沂国。过去的沂国现在已不复存在，宓月一路上见五国军马浩浩荡荡，行军方向正是沂国，不免猜到，其余五大国正在蚕食吞并沂国土地。

沂国地处南渚洲中心，北临夕国，东接瑶国，三面紧紧被五国包围。一旦失守，便是插翅难逃。

人间一场战争，天地命缘大变，不知又有多少百姓会因此流离失所。宓月不忍再想，专心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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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已经走到了夕宿的边界，按地图上画出的大致范围，这里是瑶国和沂国的交界处。

往日里应该热闹无比的街市，此时已经人去楼空，小商贩的推车也都歪斜在一旁。附近民居的大门还是开着的，木门摇摇欲坠，不用走进就能看清房内的杂乱。

仿佛一切都定格在了战争来临，百姓奔走逃命的那一刻。

再向前走去，是一村落。不过可不是那小桥炊烟的悠闲之景，农田一看就是被刻意烧过，那些原本应该长势良好的庄稼现在全成了大片大片焦炭。不说用来灌溉的流水已经浑浊，就连空气中都掺杂着黑色的颗粒。

远方的城镇也是火光冲天，浓烟盘旋在整个城镇上空，城中房屋一间一间坍塌，就连城墙上的砖石也在一块块掉落崩塌。

整个城市都颓败不堪，散发着沉寂和死气。宓月不敢置信，一场人间的战争竟有如此大的破坏力。

如此大范围的火势，绝不可能是那些人类士兵做的，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火系修真者！

多么简洁有效的方法，只用一个火系法术。不仅能烧毁沂国的城镇，还能焚尽百姓的口粮，这样人困马乏的国家，除了投降别无选择。

气血一阵阵上涌，这样真实而惨烈的惨状冲击着宓月。尽管一路上她已经知道沂国发生的事，可当她亲自踏上这片土地，她才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疾苦。

宓月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一切。

城墙下一个小女孩进入了她的视线，小女孩脸蛋通红，额头和下巴全是汗水，嘴唇也起了好层皮，看样子应该是刚从沂国逃出来。

不知是她一个人偷跑了出来，还是与村民走散。此刻，她正站在不断掉落石块的城墙下方，神情疲累到极点，眼见就要昏过去。

宓月顾不得危险，立刻抱着小橘冲了过去，全身的灵力疯狂运转，奔到城下抱起迷迷糊糊的小女孩就走。

小橘身躯也迅速膨胀，飞到宓月头上替她挡住那些下落的砖石，脱险后也不曾恢复到原来的形态，围着二人焦急的转着圈。

小女孩已经彻底晕了过去，灵昭远赶来，往小女孩心口送入一丝灵力，片刻后，说道：“所幸无大碍，只是吸入浓烟过多，再加上极度缺水造成的昏厥，一会就能醒过来。”

宓月心疼极了，取出一株仙草，划开根茎，将水缓慢滴在女孩的唇上。又撕下一截袖口，沾着水给小女孩擦去汗水和碳痕。

片刻，小女孩砸吧着唇角醒了，话也说不清楚，只是一个劲儿的重复着，“仙女姐姐…大猫猫…”

宓月轻轻揉着女孩的太阳穴，正想搭话，旁边传出来一声尖叫，“放下小沐衫！”

破败的村落中冒出来许多村民，各个手上都举着不同的铁器，一看就知是临时用农具改造而成的。

村民们举着铁器很快围住了他们三人，不算尖利的铁刃对着宓月，对抱着小女孩的宓月怒目而视。又顾忌着旁边小橘庞大体型，不敢多加靠近。

后方一位农妇双眼含泪，对着宓月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求求大人，放了小沐衫吧……她才三岁……”。农妇一手拽着一角，一手捂嘴，发出压抑的哭声。

宓月连连后退，这一幕着实刺心，这些普通村民，到底受了修真者多少折磨……

她喃喃地答道，“这只是误会……”。

小沐衫听到了农妇的呼喊，从地上爬起，宓月原本想上前扶一把，可是她刚有举动，那农妇的哭声顿时更撕心裂肺。

小沐衫颤颤巍巍地走向农妇，用小脸蹭去她的眼泪，嘴里说着“娘亲……娘亲……乖，不哭……”。

村民们红着眼眶就快要向宓月冲过来。

宓月更慌了，觉得自己应当解释清楚，“小沐衫是我无意中救下的，这一切都是误会。”

话音刚落，村民们更加愤怒了，纷纷把铁器掷了过来。随后，又像是宣泄一般，开始怒吼。

“修真者能有什么好东西！

“就是！她还和妖魔混在一起！快打走他们！”

“我本来以为修真者还算是人，但现在看来他们毫无人性，完全更接近妖兽！”

还跪在地上的农妇抱紧了身前的女孩，泪流得更凶，“她还抢走了小沐杉，要不是大伙儿们及时赶到，谁知道他们会对小沐杉做出什么事！”

一声声的控诉和指责让宓月百口莫辩。纵然有满腔怒火，可也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可施。

就连那刚刚被宓月救醒的小沐衫，也跟着一起在喊，“妖兽！妖兽！”

小沐衫还那么小，她能懂得什么。不过也是看着大人的脸色附和罢了……

宓月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了，拿出一些水和粮食摆在地上，平静地开口，“战乱时期，你们生活不易，这里有一些水和干粮。”

“还有一些种子，若你们不想亏欠我，等日后多种些庄稼还给我便可。”宓月一一摆好后抬起头，“你们若不想接受，也可以扔掉”。

村民们完全不想接受宓月的好意，“不要以为你们是仙人就了不起，这是我们的家园！还不需要靠修真者施舍！”

甚至有一些过于愤怒的，上前就想踩碎地上的干粮，被身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拦下了。

“村长？您不要拦我。”被拦下的青年十分不解。

那老头先是叹一口气，目光在地上的物品上转几圈，拐杖深深往地上一杵，又长叹一口气。对着宓月拱手，“还请仙人们收回这些吧，我们这些小百姓尚且还能活。”

其实他们生存确实十分艰难，已经到了弹尽粮绝时，这才走投无路选择整个村子流亡别处。如果此时接受宓月好意，确实能让他们找到一处田地后重新生活，水和干粮也是珍贵无比。

只是普通人也有着自己的尊严和傲骨。

他们不懂那些国家谋政者的野心，不懂六大宗门的权利倾轧，也毫不关心谁的仙途如何。

他们在乎的只有眼前的家，身后的田。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小日子。

对着修真者，这群打破了他们原本宁静生活，烧毁他们时代生存的村庄，焚烧他们一年的粮食，占领他们的家园，逼迫他们逃亡的修真者。

他们又怎么不可能不憎恨？！

宓月摸摸一旁小橘的头，后者小脑袋一伸，身躯又缩回原本幼猫大小，宓月抱起小橘转身离开。

“说过，不要就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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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月曾经也像凡人一般，毫无灵力，所以自认更能理解民间疾苦。

前一世的宓月本无灵力，生活在北渚，被捧至高位，一举一动都保持着修真者的清高；这一世的宓月修炼条件得天独厚，她却无比清楚，她的内心，比谁都更接近一个凡人。

可宓月错了，她到底还是长在修真界，就算放下了身为修真者的傲慢。人界的一切，她还是没有插手的资格。

灵昭远挑眉问宓月，“不生气？”

“当然不生气，”宓月淡笑一下，依旧如当年一般，干净澄澈，“他们又没做错什么，他们只是太累了”。

是啊，村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在这种时候，任何与外界有关的事他们都不想沾染。不论是善意还是恶意，他们疲惫脆弱的心灵，早已不堪一击。

他们只是普通人，不是圣人。

他们和宓月一样，只是在天命下苦苦挣扎的可怜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