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武士忘却尊严，猛兽失掉威仪，一起破喉惊叫，难分彼此。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显得十分欢悦：“好听，好听，这才是最美妙的乐曲。公孙轩辕，看看你的子孙后代，何其胆怯，何其懦弱，与兽类有何分别？！”

杨坚一边扶住几欲瘫倒的赢楚楚，一边四下细察，陡见那颗巨大宝石下面，有一片灰黑色的地方微微开合，张开时分明是嘴巴的样子，闭上后就又隐蔽难寻。那宝石在青天白日下看来，如白壁中缀了个黑玛瑙，完全就是一只圆溜溜的眼睛，只是尺寸太大，超出常理。再看那八条山丘般的“巨蟒”，皆是从穷奇岛四周伸出，在空中不断扭动，与穷奇岛合围成一个牢笼，将众人困住……

杨坚蓦然明白过来，待得尖叫声渐渐平息，他却高声喊道：“大家莫要惊惶，这是一只大章鱼而已！穷奇岛正是它的脑袋，它的八条巨腕原本潜藏在黑水湖里，此刻才伸了出来！”

那个声音不高兴起来：“什么大章鱼？无礼之极！我乃‘八爪魔尊’，当年公孙轩辕见了我，也得尊称一声‘魔尊’！”

这时，不少人都渐渐看清形势，却愈发恐慌，大都股战而栗，面如灰土。八爪魔尊用那颗巨大绝伦的眼睛瞥来瞥去，带着沉思的口气喃喃自语：“再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人类。你们智慧低下，对超出想象之事，比如本魔尊，莫名充满恐惧。你们最好的命运就是活在自以为是的虚假中，从生到死，懵懵懂懂。公孙轩辕偏要唤醒你们的神性，让你们了解世间的真相，徒增痛苦，他是多么的愚不可及！”

公孙长歌深呼几口气，试探问道：“魔尊前辈，我们五国皆奉公孙轩辕为祖先，却不知他为何要将前辈困在这里？又为何用‘息壤’能解前辈之困？”

八爪魔尊似是心内起了波澜，“穷奇岛”急促晃动，那八条巨腕也随之颤震，片晌，方平息下来，意味深长的道：“也罢，就将我与公孙轩辕的恩怨争执告诉你们，是非自有公论。”

“大约一万年前，本尊横行神州，时而遨游于汪洋大海，时而信步于山川沼泽，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本尊法力、智慧堪称神州之魁首，本可对众生生杀予夺，但本尊天性良善，并未倚强凌弱。唉，我虽属魔兽，其实除了嗜好食人、餐餐无人肉不欢，全是一副神仙心肠。”

众人听八爪魔尊言语平和，稍感安心，不料突然就冒出“嗜好食人、餐餐无人肉不欢”一句，尽皆乍毛变色。八爪魔尊极为聪敏，立时觉察，不屑道：

“诸君听我食人，立时失色，何其狭隘！敢问，你们食用牛羊鸡鸭、猪兔鱼虾否？以本尊比之人类，正如以尔等比之畜类，才智灵性有天地之差。尔等若不能戒食禽畜，将心比心，又怎能怪本尊吃人？”

见众人无言以对，八爪魔尊呵呵一笑，续道：

“本尊是通灵之物，自比你们仁善许多。一万年前，人类才智未开，被魔族奴役，境况悲惨。本尊于北部的草原、森林地带，圈地建起‘太平乐土’，驯养了几千万人类，保他们免遭魔族、野兽的欺凌袭扰。在本尊精心打造下，‘太平乐土’里，草木丰沛，牛羊遍地，花果飘香，应有尽有。本尊甚至不远万里，从东部大海里打捞海鲜，从西南山地里采摘山珍，在东南雨林里寻觅佳果，给他们进补。他们由生到死，一无所知，勿须为了生存而争斗，亦不懂尊严为何物，每日只需尽情吃喝，成人后就纵情繁衍，无忧无虑，直到被我咕噜一口、吞下肚中。”

杨坚越听越惊，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怒道：“人非草木，自有神性，你以兽欲愚民，将‘太平乐土’里的几千万人变成行尸走肉，只为了饱你自己的口腹之欲，你于心何忍？人无尊严、理想，与虫蚁何异？又谈何快乐？”

八爪魔尊冷哼一声，鄙夷之极地道：“如本尊所记不差，你是紫金国杨坚，昨夜在岸边曾击败魔族法王，法力也算难得，未料你年纪轻轻，就如此迂腐。似这种陈腐滥调，公孙轩辕当年说的比你动听的多。他用五千年唤醒人类神性，如今他又死去了五千年，人类变成何种模样？我这百年来，也曾用穷奇抓过一些流民城，或是各国边境处的贫民，近几天又听到所谓五国精英在岸边的商讨，对如今的人类灵性已经了然。你且看看身边人，争名夺利，苟且钻营，哪个不是为了满足一己之私？神性何在？他们苦苦追求的，不正是本尊当年在‘太平乐土’给人类安排好的生活么？”

杨坚听得此番歪论，不由气结无语。八爪魔尊特意停下，扫视众人一圈，见有人沉思，有人迷惘，有人面露愤慨，并无一人敢开口，嘿嘿一笑，又接道：

“就在本尊建起‘太平乐土’不久，公孙轩辕离开仙山，定居在神州大地，做了人类首领，决意发掘人的神性与潜能。他是神仙，只看到人的神性所在；我是魔兽，自然更懂人的魔、兽之欲。本来，我们各行各道，‘井水不犯河水’多好。可他偏偏多管闲事，无端指责我，逼我离开‘太平乐土’，将那几千万口粮交给他。哼，道不同，只能以实力定对错。在后来的近五千年里，公孙轩辕与我论道、斗法不下百场，无论动口还是动手，皆难分胜负。”

众人听到这里，愈发惶恐难安。大家都在盘算，公孙轩辕的法力冠绝仙山，这个大章鱼竟能与公孙轩辕斗个不相上下，恐怕就是仙山神仙来了，也难胜它。

八爪魔尊用那颗大眼睛凝视着远方，眼神里透出些伤感，叹道：

“直至五千多年前，公孙轩辕在与蚩尤的人魔大战之后，预感到他将不久于人世，最后一次去到‘太平乐土’，铁下心肠，与我苦斗九九八十一天，不死不休。我的法力本与他不相上下，奈何我体大贪吃，到后来饥肠辘辘，意志实不如他，被他瞅个空隙，以绝尘剑之术刺瞎我一只眼睛，再用‘轩辕圣衣’将我捆缚住。我虽被擒，并不服气，仍然据理力争，公孙轩辕也觉良心有亏，又感念我在人魔之争时拒绝了蚩尤的邀请，不忍心对我下杀手，于是遍寻神州，来到此处。”

“那时，这里风景秀美，湖水既深且清，湖中满是鱼虾、青草，可供食用。公孙轩辕将我置于湖中，发下咒语，除非五千年后，此湖沧海变桑田，我才可重获自由。他以为有五千年的岁月，或可改变我的食性，逼我戒掉吃人的癖好。若我果真移性，后世之人就可用‘息壤’填平此湖，放我出来。若我继续吃人，人们自不会救我，我离不开此湖，也就无可奈何。哼哼，他一向自以为仁善，又自作聪明，哪里能想到今日之事？”

听到此处，大家渐渐明白端倪，各自琢磨起来。姜燎嘿嘿笑道：

“魔尊在上，区区厌火国国君姜燎有礼了。姜燎以为，魔尊宅心仁厚，法力通天，虽喜食人，显是瑕不掩瑜。魔尊本就无错，却在此受了五千多年的苦，痛何如哉！如今我等误打误撞，来到这里，正是天意要解救魔尊。待我等回去，立向公孙尽欢说清此事，马上就取‘息壤’来，恭迎魔尊，并拜魔尊为神州之主，从此逍遥快活。”

赢重，公孙飞扬兄弟，风如洗，甚至姬白衣等，立即同声附和，诚意感人。

八爪魔尊直着独眼，愣愣地盯了众人片时，陡的哈哈狂笑，直笑的湖山乱摇，喘着气儿道：

“若非本尊曾经驯养人类几千年，对你们太过了解，定会被你们骗过了！你们看来并无丝毫公孙轩辕的仁勇之心、浩然之气，却将魔族的权谋手段学的透彻！若是公孙轩辕看到后世子孙都是这般模样，怕是要无地自容!我当年一再告诫于他，人类灵性昏暗，仁义教化十年，也难抵一朝名利诱惑，根本不可教也！他却不信，哈哈哈哈……”

姜燎等人相顾愕然，八爪魔尊却口气突转，冷森森的道：

“不妨告诉你们，除非本尊重获自由，尔等一个也休想离开！你们这些人虽然不过是权术之信徒，名利之奴仆，却都在五国位居高位，更有公孙尽欢的兄弟、盟友，只要你等在此陪我，他迟早都会来的，届时不怕他不献上‘息壤’。”

语气一顿，又略带缓和地道：

“你们都是聪明人，应能想到，自打来到这里，结局就已注定。本尊奉劝你们，不若此刻就联名休书一封，差人交给公孙尽欢，速拿‘息壤’来换尔等性命，尔等也少受些煎熬。若你们葬身在本尊肚腹，好容易谋得的高位要职、财宝美色，就统统落入他人之手，怎堪忍受？况且五国实力也将大为削弱，人类或许就此成了魔族鱼肉，尔等岂非死的毫无来由？”

“这……”伶牙俐齿的姜燎竟也无言以对，面泛难色，与公孙兄弟、赢重、风如洗等互望几眼，各怀心事。

姬白衣沉吟着，躬身问道：“敢问魔尊，若重获自由，离开此间，有何打算？”

八爪魔尊独眼里射出精光，显得精神大震，声音里充满向往：

“问得好!本尊在此苦熬五千多年，唯一的乐趣就是畅想脱困之后的快活日子！重中之重，当然是要重建驯养人类的乐土，名字都已起好，就叫‘醉生梦死’之国，简曰‘醉梦’国。”

“本尊离开这里，即从你们五国各取一千万儿童，共五千万人，男女各半，在神州寻一片风景宜人、土地肥沃之地，建立‘醉梦’国。本尊施展法力，足以在‘醉梦’国里放养无尽的牛羊鸡鸭，种上吃不完的粮食果蔬，国内不准读书识字，誓不学那礼义廉耻，人生绝无任何意义，所有人都如圈中猪猡一般，多吃多喝多睡，绞尽脑汁玩乐，速速长大，肆意繁衍即可。最后于梦中被本尊呼噜吸入肚中，生的糊涂，死的亦朦胧，当真是醉生梦死，人间极乐，神州仙境也！”

八爪魔尊越说越兴奋，大嘴巴里蹦出许多灰色唾沫，笑呵呵地道：

“各位但只听上一听，是否已心生向往？不瞒你们说，我就是要与公孙轩辕争个输赢，看看你们的人生，究竟是他说的要追寻超出生存的意义？还是如我所言，你们生就注定被那点可怜的欲望驱使，心心念念渴盼的，不过就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满足兽欲而已？”

“我只是要争得一个机会，建起我想要的‘醉梦’国，与公孙轩辕的子孙公平竞争，看看人类究竟更向往何处？哈哈，若我所料不差，一旦有了‘醉梦’国，你们五国之人定是蜂拥而来，趋之若鹜，营营逐逐，唯恐落后。本尊仁善，自当秉持开放理念，来者不拒。哼哼，最后五国凋零，神州人类统一为‘醉梦’国，公孙轩辕若死而复生，也必再被活活气死，这才算是彻底雪了我被他刺瞎一眼、囚困五千多年的心头之恨！”

说到最后，八爪魔尊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八条巨腕在空中狂挥乱舞，声势汹汹，气焰熏天，恍若掌管宇宙的恶魔。众人寂寂无声，个个目瞪口哆，许多人的后背衣裳早被汗水浸透。

至此，杨坚已心中雪亮，知道今日入了真正的魔窟，绝难善罢甘休，不由把牙齿咬的咯嘣响，决意以死相搏，却忍不住又望了呆若木鸡、抖抖瑟瑟的赢楚楚一眼，心头发软：我若离去，谁来守护于她？

正心神恍惚，忽地炸响两声大喝，痴癫二圣蓦地飞身而起，每人手中化出一柄小山般的冰斧，同声喝道：“极圣寒冰斩！”这是痴癫二圣苦练几十年的绝技，那斧既狠且快，话音刚起，两柄巨斧夹着风雷之势，已砍到八爪魔尊的口眼之间。杨坚吃了一惊，暗自揣度：除了师父，目前见识过的高手里，绝无人有可能避开这震天慑地般的巨斧！

眼见那斧距离八爪魔尊面门只在毫厘之间，所有人的心都冲到了嗓子眼，只见眼前一晃，不知怎么，痴癫二圣已被分别吸在魔尊的两条巨腕上。原来，魔尊巨腕上排列整齐的大肉盘，吸力如此惊人，强如痴癫二圣也无力挣脱。杨坚习惯了绝尘剑的速度，眼力远胜他人，清清楚楚地看到八爪魔尊那山丘般的巨腕动起来竟快若闪电，倏忽之间就将二圣吸走，知道众人法力与它相差太过悬殊，立时心中哇凉。

姬白衣惨吼一声：“师父！”，挥动玄冥神斧想要扑上，却被玄冥国一众武士死死抱住，苦苦哀求，只得看着二圣流泪。

八爪魔尊将杜痴、周癫高高举起，又送至眼前，瞅了又瞅，见二圣毫无惧意，喃喃道：“奇怪，我在‘太平乐土’驯养人类几千年，都从未见过你们二人此刻透出的正气。公孙轩辕果然也非同小可，确然在人间唤醒了些许神性。”

杜痴冲着那颗大眼睛狠狠吐了口唾沫，大骂道：“你这腌臜的八爪鱼！竟敢如此小看我等，妄想以人为畜，奴役人间，我呸、呸、呸、呸、呸！”

周癫凝视姬白衣，大声道：“白衣，师父身为武士，安能受这怪物的蔑视、羞辱？更不能容它毒害人间！今日力不能敌，宁愿一死！你肩负重任，举国期盼集你一身，务须保全有用之躯，他日雄霸神州，大放光明！切不得冒险行事！”

姬白衣哭叫道：“徒儿怎能坐视师父受苦！”言罢，又想冲上，幸亏跟来的玄冥武士也都非庸手，抱腿的抱腿，搂腰的搂腰，死命摁住了王子。

八爪魔尊叹道：“我这两日吃的很饱，本不想多伤人命。你二人勇气可嘉，但他们却都是贪生怕死之徒，本尊只得严惩你二人，方能让这群伪君子速速露出真面目，不再啰嗦。”言毕，两只巨腕一摆，就将二圣塞入口中，咕嘟吞下肚去，竟打了个饱嗝，“穷奇岛”随之一震。

姬白衣放声大哭，玄冥武士尽皆泪流满面。杨坚心知除非偷袭，绝无任何机会，脑中急转，欲找到出手良机。

八爪魔尊吧唧吧唧嘴巴，斜睨着众人，嘲弄道：“谁若将我一番好心视若魔念，不妨就学他二人，本尊肚腹甚大，足可容天下英雄！若无他二人之风骨，莫若早些决断，让公孙尽欢速速献上‘息壤’，休等本尊饿将起来，悔之晚矣。”说着，又打了一串饱嗝，喷出许多恶臭之气，看来那失踪的三百武士竟真的被他尽数吃掉。

姜燎颤抖着面皮，强挤出笑脸，讪讪道：“魔尊容禀，我等确然是诚心欲助魔尊早离此地。魔尊法力堪比天地，又宅心仁厚，‘醉梦’国更是用心良苦之构想。但此事毕竟关乎五国，魔尊能否容我等磋商一番？”

八爪魔尊哼了一声道：“你这厮虽是满口谄媚阿谀，不可信也，但听来倒也悦耳。罢了，本尊连日来留神听岸边动静，又兼吃的太饱，确实困倦，就小睡片刻，待我睁眼之时，你等务必做出决断。本尊忍饥挨饿几千年，这两日才得吃好，如今美食当前，肉香扑鼻，本尊随时会忍不住尝尝鲜的。”说着，狠狠嗅了嗅，似是很享受众人气味儿。又打了个嗝，闭上眼睛，那八条巨腕停在空中，不再扭动。

姜燎、公孙兄弟、赢重、风如洗、姬白衣六人面色凝重，互换了几个眼色，默默走到一旁。

杨坚四下走动，打量许久，见八爪魔尊体格太大，无论从何处偷袭，即使得手，也不可能造成重创，暗自思忖：“看来看去，它最大的弱点还是那颗眼睛，公孙轩辕当年也是先毙其一眼，才得降服它。它此刻疏于防范，眼皮是它周身最薄之处，我若能一剑将其刺瞎，它定恨我入骨，我再发出声音，引它追击，只需拖得片刻，众人或有机会从巨腕之间飞出。”

杨坚主意已定，静静走到八爪魔尊面前，看清它的独眼所在，不觉已将手指握的骨节咯咯作响，几乎要咬碎钢牙，回头望了赢楚楚一眼，见她正愁容满面地凝视着姬白衣等六人，心中一酸，暗道了声“珍重”，就欲出手。

却忽听那边姜燎等人争吵了起来，八爪魔尊竟忽地睁开眼睛，不耐烦地道：“不用争执，王族之人皆不得离开。就派紫金国杨坚送信，最为快捷。”

原来几人都同意以“息壤”来换众人，只是就给公孙尽欢送信之人难达一致，姜燎欲让姜震雷去，息土国坚推公孙长歌，姬白衣毛遂自荐，赢重、风如洗各有所思……一时争执不下。未料，所有声音都被正在打盹儿的八爪魔尊听去。

杨坚速即弄清情势，如遭当头一击，脑中嗡嗡作响。八爪魔尊耳目灵敏，固然可怕至极，但姜燎、赢重等人明知一旦放出此魔，即刻就会殃及五千万儿童，往后更有灭族之虞，还是为一己性命，在片刻之间屈服，才真的令他难以置信。杨坚蓦然惊觉，人心实比他想象中的难测太多。

姜燎等人听得八爪魔尊出声，不敢再争，团坐着，共同斟酌起那封信来。杨坚顿觉众武士看他的眼神变的颇为不同，有赤裸裸的羡慕，更有火辣辣的嫉妒。不知怎地，心中升起无限苍凉，决然走向赢楚楚。

赢楚楚见杨坚过来，撅起嘴巴，闷闷不乐道：“看你运气多好，马上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这里又臭又恐怖，我简直一刻都不能忍受了。”

杨坚凝望着眼前春花秋月般的脸庞，再也不想移开目光，胸中涌动着千言万语，却无法直言，只得道：“楚楚公主，切莫难受，你定会安然无恙。你还记得，那日在惊雁峰上，你曾教我对着日出许愿么？后来每次看到日出，我都替你许了愿，要神灵保佑你终生都有世上最灿烂的笑颜。”

赢楚楚叹了口气，幽幽道：“多谢你啦！你一向对我很好，这次也定会速将信函送到，带着‘息壤’来救我的。我相信你。”

杨坚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楚楚，暗想：须得记清她的音容笑貌、眉梢眼角，待我变成灵魂果，飞回极桑树，也能时常怀念。

赢楚楚见杨坚不语，奇道：“怎么你的眼神怪怪的？干嘛直勾勾的盯着我？”

杨坚强自笑道：“嗯，我在想，还不知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在你心里，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赢楚楚抿嘴笑道：“我说过很多次，你是一个大傻瓜啊！”忽又收敛起笑容，愁道：“唉，不过这次，你可定要做个英雄，速速拿来‘息壤’，救出大家啊。”

“做个如此‘英雄’？”杨坚心里、口里、眼里、笑容里全是苦涩，问道：“都说英雄不长命，若我突然死了，你会为我伤心落泪么？”

赢楚楚生气起来，怨道：“你身为男儿汉，正该像叔叔、白衣那样，为救大家出一份力，怎地大难当头，却问些婆婆妈妈的事情？”

正当此时，听得赢重高声道：“魔尊在上，书信已成，魔尊可要亲自过目？抑或由赢重代读？”

八爪魔尊懒洋洋的张开独眼，打着哈欠道：“不必看信，尔等对自家性命，断不会疏忽大意。”又瞄着杨坚道：“你马上将信送给公孙尽欢，取来‘息壤’，自能救出美貌姑娘。”敢情杨坚与赢楚楚的话，又被它尽数听到。

还好，众人心情压抑，都未在意魔尊说的“美貌姑娘”是何意。杨坚脸上一红，自赢重手中接过书信，放入怀中，脚踏木剑飞起，又回头望去，恰好与楚楚四目相对，心中一阵颤抖，决然转过身，却见八爪魔尊已收紧巨腕，让出一条路来。杨坚往前一冲，已然出了“穷奇岛”，眼前风轻云净，是个清新世界。

众人盯着杨坚的背影，尽皆艳羡不已。那八条巨腕又丑陋的扭动着，将“穷奇岛”笼罩起来。忽地，幻影一晃，有道暗红色的电光从巨腕之间闪了进来，直射八爪魔尊山丘般的独眼！

若有一日，一声霹雳震翻地狱，放出无数厉鬼凄声惨叫，大抵就是这种声音。或有一朝，巨人一脚踢烂宇宙，天翻地覆，海啸山崩，约莫就是这种震荡。刹那之间，八爪魔尊似已疯癫，它咆哮、嘶吼、狂嗥……只有公孙长歌、姜燎、赢重等几个高手，看出它的眼睛竟被一道红光刺瞎，那红光被一个少年紧握在手，那少年正是杨坚！

杨坚人剑合一，一剑刺中魔尊巨眼，立时翻身退出，却见那魔发出鬼哭神嚎，狂舞着八条肉腥腥的巨腕席卷而来，势难躲避。杨坚本就料定必死，干脆不退反进，又奋起一剑向着魔尊的面门疾刺。却见那魔猛的张开大嘴一吸，将杨坚连人带剑吞进肚去。

杨坚被一股无可抵挡之力吸入，心知此生已了，急忙回头，想最后看上楚楚一眼，恰见八爪魔尊的大嘴吧嗒一声合上，就此隔绝了光明与黑暗。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赢楚楚也正望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