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很累。过去的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

我躺在床上，头晕目眩。妈妈的病历本、黑猫的眼睛、抓秋心的那只白粉色的手……它们毫无章法地在空中飞来飞去，打乱了空间，打乱了时间，在茫茫的苍穹下，在碧蓝的大海上，它们飘来飘去。

我听见妈妈的呼唤，小飞——，把单词背十分钟……喵呜……喵呜……放开她，放开秋心……妈妈的眼睛……黑猫的眼睛……秋心的眼睛……黑色的……神秘的……凄凉的……

我一定是睡着了。我不能睡。我要醒来。但我好像是有仙人草捆住了我每一寸肌肤，苦苦挣扎就是醒不来。它们如水般地在我周围飘来飘去，我一个也抓不住。后来，我终于打碎了仙人草，抱到一怀温暖的水。我泣不成声地醒来，终止这个折磨我一夜的梦。

灰蓝色的天开始亮了，白昼与黑夜交替。我站在窗前，看着远方的河岸。

瞬间，我决定去找黑猫，我要看着她的眼睛，找到她的秘密，挖到她的目的。那家餐厅，我要见见主人。

我换了深蓝色运动衣，小跑下楼。三个老爷爷正在打太极拳。

我想喊上他们一起去看黑猫，又担心他们觉得我幼稚，拒绝我。事实上，我也不想打扰他们晨练。如果他们能够在河道拐弯后的那条河岸上晨练就好了。若是我遇到危险，大声呼救，他们一定会去救我的。在这里，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想归想，我的脚步一点都没变慢。沿着河岸，来不及分辨空气里的成分，我已经拐了弯，再跑五分钟，便是竹竿桥了。

我回头望了一眼，三个老爷爷在晨光里缓慢地扬起手臂，宁静的晨光画出一幅动静宜章的练武图。

我向前跑，河对岸的餐厅映入眼帘。竹竿桥越来越近，桥头上的小黑点越来越大，直到我走近，它变成了黑猫。

她见我过来，蹲在我正前方，威武地坐在尾巴上。

我蹲下身，抚摸着她的头，捏了捏她灵巧的耳朵，又拨弄几下她的脊背。她沉醉地贴着我的手臂。

“你想让我做什么？喜欢我吗？”我问她。

“喵呜——喵呜——”

她站起来，向桥上走去。我跟上她。她边走边回头喊我。

我们走过桥，来到餐厅前。这次我看清了门前的几个白色的字：彼岸餐厅。这四个字我认得。我学过彼此、河岸和餐厅三个词语。

黑猫蹲在门口，我闻到一股玫瑰花清新的味道。

一个长发垂肩的少女坐在藤椅里看书，她穿白色衣服，背对着我。她身上泛着微微的白色晨雾，她的轮廓美丽极了。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喵呜——喵呜——”黑猫突然叫了起来。

那个姐姐扭过头来。我看见她有深深的眼窝，饱含温柔的笑意，莞尔一笑，说，“你是谁？”

“我是小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仍旧一动不动站立着，如一根夏日的冰棒。

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本精装硬皮书，书名是《追忆似水年华》。她长长的裙摆垂到脚踝，那裙子不是常见的衣服，是复古的风格，但穿在她身上，却与周围的景致十分相配。

“你不冷吗？”现在是深秋时令，看她穿的裙子，我很担心她冻着。她苍白的脸，分不清是皮肤白皙还是被冻的失去了血色。我跑过来，身上很热，真想把我的温暖传递给她。

“不冷。你怎么过来了？我们晚上才营业。”她说话如钢琴曲《秋日私语》，声音不高，语调平静，怕打扰了河水。

“我跟着她来这里。”我指了指旁边睡眼惺忪的黑猫。

“小海，过来！为什么这么调皮啊？”黑猫爬上木桩门，跳到她怀里。

“她有名字，叫小海？”小猫叫小海，还不如直接叫小猫呢。

“是啊。”

“为什么？她为什么叫小海？”一只猫的名字叫小海，真是奇怪。

“因为她会在海里游泳，但体力不支，无法穿越大海。我就叫她小海了。”

“猫会游泳？”我越发地觉得奇怪。

“你应该读百科全书。”她应该是个爱读书的人。百科全书晦涩难解，我看过几页就放下了。

“抱歉。我读不懂百科全书。不过姐姐推荐，我回头一定读。”我回答她说。

“多读书对你有好处。”她说。

“是的。我知道。”

“书里有你想要知道的答案。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从书里找。”她继续说。

“谢谢姐姐，我记住了。”

“谁在哪里？”一个高个子男生从屋里出来。他皮肤白皙，很高很瘦，同样是深眼窝，两只深邃的眼睛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故事。他的胸前挂着一个黄铜八角形吊坠。

“哦，是个小孩，小海带他来的。”她回头对他说，又转过头对我说，“这是我哥哥。你回家吧！欢迎晚上来啊！”

“好的，再见！”我目送他们走进屋里，转身走上竹竿桥。

黑猫是餐厅老板女儿的猫，她在帮主人拉客人，希望我晚上去消费。这么一想，豁然开朗。

黑猫的谜团解开了，我心中三团阴影去掉了一块。

猫会游泳吗？我思索着这个问题。

回到家，早饭已经被端上桌。

我问奶奶，“猫会游泳吗？”

她说，“猫会游泳。猫和狗都会游泳。我小时候见过猫在村里的河里游泳。我见过那只是一只黑猫，跳到水里，滑溜极了，还会抓鱼呢。”

听到奶奶的回答，我不再想黑猫了，脑子里躺着密道里那只掐秋心脖子的白色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