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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心不可有之西域神剑》第三章 使者之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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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风沙很大,我和盲剑客并没有说太多话。

我相信只有女人可以安慰受伤的男人,一个男人是没法安慰另一个男人的。昨夜我们实在是太开怀了,而今天又太悲伤。这一悲一喜过于突然,我觉得自己可能是那个要为天权的死负责的人,毕竟如果我没有应他的那句兄弟,我们就不会认识,如果我不与他对饮,他就不会喝那么多,如果没有喝醉他可以连夜赶路,而马贼来的时候,他已经和天权离开酒馆了。他一直没和我主动说话,不知是不是在想同一件事。

所以我只能等。我在等夜晚的到来,虽然对于剑客而言,晚上和白天没有区别,但对于我则不同。在星辰和夜色中,我会感觉更加的自在,到那时,我们会重新快活起来。

正午时我们休息了片刻,然后继续赶路,但刚上路不久事情就发生了变化,也许在前夜走进酒馆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变化了,也许是陛下召见我的时候,也许在更久以前。

是盲剑客先发现事情不对的。上路后不久,他突然停下马转向西北方向,然后喃喃说到,沙漠的歌走音了。我开始没听明白,这时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才学着他转过头去。那景象让我骇然,只见离我们十里之外的地方,风沙铺天盖地飞了起来,飞着沙土遮天蔽日,有一整片沙漠那么多。它们飞得很快,直冲着我们这边过来。盲剑客看不到我的大惊失色,他只是驻足不前,此时我突然看见不远处的沙漠里,有一块赤色的巨石。

我立刻与剑客调转马头,向岩石的方向飞驰而去,我们一前一后,策马急驰。风沙追逐着我们,也许巨石足够让我们栖身,但是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听到身后盲剑客用力抽打着马匹,似乎他并不心疼这匹马,毕竟它不是天权。

昏天在上,像是一块黑布笼罩着大地,黑地在下,恨不能被马蹄弃绝。不一会儿太阳就隐去了光芒,就像天权的眼睛失去了光泽,继而又像盲剑客的眼睛,不复存在。看起来很近的地方,在沙漠中其实很远,我们还没有赶到岩石背面。

风沙到底还是追来了,先是小小的沙粒从后面袭来,它们无孔不入,钻进了我的脖子里,鞋子里,眼睛里,也迷住了马的眼睛,它不停地甩动着脖颈,鬃毛纷乱,缰绳荡来荡去。风沙就这样赶着我们往前,此时沙漠已经不唱歌了,它在吼叫着,在吞噬着我们。

天色越来越暗,天空就快要把我们压倒了,我回头看盲剑客。只见大风把他的衣服吹得上下翻飞,黒黑的风卷着黒黑的衣服,竟然煞是好看。他早就裹上了头巾,加上沙子进入不了他的眼睛,他显得自如许多。就在这时,岩石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我和盲剑客刚倚在石背上,整个沙漠的沙子就在我们身边呼啸而过。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没法睁开眼睛,细小的沙子打磨着我的脸,我感觉很痛。两匹马都狂啸起来,我摸索着用布扎住了它们的眼睛,它们这才镇定了一些。风沙一直刮了好久好久,慢慢地我感觉不到什么了,就连身边的盲剑客我也感觉不到了,包括我的马,巨大的岩石,我的使命,我的身份,我的秘密,我的一切,它们都消失了。我感觉自己变成了沙子,我和其他沙子一起飞舞着,旋转着,黄色和黑色才是我真正的颜色,就像黄色的皮肤和黑色的眼睛,我就是沙子,沙子就是我,我想吞噬沙漠中的一切,吞噬那个小酒馆,吞噬掉我的兄弟盲剑客,吞噬掉那些回忆。渐渐地,风变小了,我重新落在地上,混在了其他的沙子里。

我睁开眼睛,只见盲剑客坐着的样子像一尊佛,他的半个身子已被盖在沙子里,头上也沾满了沙粒。他站起来拍打着自己的身体,并拉我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看到马的鬃毛就知道自己的头发里大概有多少沙子,我解开了它们眼睛上的布,它们并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只是站在那里不做声。

风沙已经往远处走了,我因自己曾与它共舞,感到一阵恐惧,又感到一阵快意。这时我突然注意到,这个巨大的岩石的另一侧,竟然有一架马车,车架被半埋在在沙中,马已经不知去向。这架马车在这里多久不得而知,天昏地暗之中我之前并没有看见,待我跑到近处才发现马车不远处还有埋着其他人,我可以看到他们的腿,但是看不到他们的脸,他们的身体已经被埋在沙子里了。

我扒开覆盖在车上的沙土,掀开帷帐,看见里面有一个人,我叫了几声却并没有回应。天色渐晚,我看不清里面那个人的脸和相貌,这个人蜷缩在车厢里一动不动,我看到一只手耷拉在边上,便伸手去碰了砰。这只手凉凉的,但不是冰凉,软软的,竟然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似乎已经失去意识了,但是无疑她还活着,我用力把她架在我背上。她的身体真的很软,服帖地贴在我的背上,就好像马背和马鞍一般贴合。我把她背在背上,她的头发已经乱了,一缕一缕地搭在我的脸颊上,在没有消停的风中和我的心头拂来拂去。我把她背到马边,这才看清她的额头上有血迹,我猜想翻车时撞伤的。她身着一件绣花丝质长裙,像是汉地的手艺,一张脸庞美得摄人心魄,只是还没有醒来。

其他人都已经死了,半个时辰后,我们挖出了六具尸体,只是没想到杀死他们的不是沙漠,而是兵器。他们的死状非常难看,不但嘴里灌满了沙子,脸部也彻底扭曲了,十分恐怖。其间盲剑客劝我不用挖了,埋在里面也好,他说这些人一定是在途中遭遇了马贼,所以才落得这个下场。我依然在挖着身边的沙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那么倔强,也许是因为我刚刚把她放下时看到了她的脸,之后我的心就乱了。

盲剑客验了验每个死者的伤,他验得十分仔细,还夸用剑的人出剑很准,力道纯熟,等他验完我们便把尸体埋了。此时女人虽未醒来但是呼吸已经变得平缓,可能是因为脱水太久,她依然神志不清,我决定带上她一起走。我抱她上马,然后跨坐在她后面,这样既可以拉着缰绳也能抱着她。她已经比刚刚多了一些温度,这个温度让我的胸口很暖,靠近后我闻到她的身上淡淡的香味。

不知是不是风沙改变了沙漠,夜幕降临,眼前的沙漠已经不是之前的样子,我凭肉眼已经分辨不清来时的路线,我们迷路了。不过我知道这里离小宛国已经不太远,在没有月亮的黑夜里,我和盲剑客决定依然向那个大致的方向前进。

这一夜过得特别快,不久东边的地平线发出冷冷的光,然后光开始变暖,一轮硕大的红日就在眼前升起来了。初生的日光把怀里女人的脸照得红扑扑的,我回头看了看盲剑客,他的脸也是一样。

太阳越爬越高,中午的时候,我感受到了难耐的热度,更要命的是,原本应该在路上出现的几个村落一直没有出现,我们走错了路。这时我看到远处沙丘边上有几个黑点,像是有人在背阴处歇息,便想去问路,我让盲剑客在此地稍等,和剑客换了马把女人交与他照顾,便独自策马像那几个黑点疾驰而去。可还没骑出去多久我便觉得不对,那几个是人不假,可是却一动不动。待我到了近处,那情形使我毛骨悚然,只见四个男人被扒光了衣服,还没有干透的皮肉上满是刀伤,可一个个都睁着眼睛,分明是死不敏目。我见附近散落着些布匹和器具,心中不禁一凛,待我凑上前去一看,其中一个竟然是那日与我在酒馆搭话的少年。他眼口张开,脖子上有个大窟窿,血已经从那里流干了。

惊恐之下我立刻调转马头往回跑去,待我到剑客面前才感觉微微心安。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盲剑客,他断定是马贼干的,要我观察附近的地形,多加小心。我们换回了马,此时女人依然没有清醒过来,但是她的皮肤已经恢复了红润,嘴唇也不像原先那么干涩,慢慢地有了光泽。我不再心慌了,努力忘掉刚刚那一幕。她身上的香气一阵阵传来,每一阵都被我闻到,于是我就向着香气传来的方向前行,即使走错了路,走对了方向就没关系,小宛也就不远了。

太阳停在头顶再也不动,日光烘烤着大地,我被烘烤得昏昏欲睡。昏沉中,我看见远处有人马向我们的方向移动过来。先是一个黑点,然后分散后变成三个,五个,七个,一下变出很多。

“有人过来了。”我说。

“多少个?”

“来者不善,有二三十人。”这时距离我们已不算太远,我不相信他们是小宛的军队,小宛的军队没有这么烈的马这么壮的汉子,我也不觉得是王的兵士,他们的衣服和姿势和这个截然不同。

“那只能是马贼了,”盲剑客似乎猜到了我心里的想法,“昨晚那帮马贼又回来了。”

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江湖经验和判断力,这时我看出来了,他们就是马贼。

“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们的马不如他们的快,我还带着这个陌生的女人,我不能把她丢在这沙漠里。

“我出剑伤了他们的人,这帮贼来找我报仇是理所当然,来得正好,我正好要找他们。你先到一边去,我和他们谈谈。”盲剑客说。

我不知道他想怎么谈,我没有告诉过他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我才是最擅长谈判的。

“你身上有没有贵重的东西,你先交给我。我帮你收好。”他对我说。

听到这话我心中一怔,我先想到的是坐在我前面的女人,虽然她还没和我说过一句话。然后,我才想到真正的问题,夜明珠。我已经无法回忆起当时的想法,父亲自小在我心中埋下的对马贼的恐惧,在一瞬间让我胆寒,相比于昨晚,现在看得真切,跑动的马跑近了,挥舞的刀明晃晃,慌乱间我没有多想,从怀里掏出了夜明珠,递给盲剑客手上。递的时候我相信盲剑客不会知道这是什么,但是当夜明珠接触盲剑客的皮肤之时,我突然感觉,他对这样东西是熟悉的。

马贼的脸孔已在目力可及的范围内,剑客转过身来,把绑在眼睛上的黑色带子向上拉起一个角,空眼窝一下子就露出来,当他把夜明珠塞在空空的眼窝里,珠子像是被吸进去一样,天衣无缝地被那个洞包裹着。

盲剑客拉上了了眼罩,他使劲抽了马一鞭子,然后调转马头拔剑出鞘,向马贼冲去。

就在这时,我发现怀里的女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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