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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泣录》第五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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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房间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一边只摆放着一组简易的桌椅,而另一边则放置着一块红木质地的长桌,长桌后面是并列的四把红木椅子,后背的墙壁上高高挂着一块巨大的徽章。两张桌子互相对立,很像法庭现场的布置。

此时,四个身着黑色制服的人坐在红木椅上,唯独他们面前的位置是空着的。四人面前都放着一堆厚厚的文件,他们正相互交流着,房间唯一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进!”

门被打开了,卓雅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手中抱着一摊文件,走到了空置的桌前,面对巨大徽章下的四人敬了个礼:“长官好!”

“好,你坐吧。”四人都没有回礼,也没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

卓雅把文件放到了身前的桌上,坐了下来。

“你的编号?”

“mns-pi-5274。”

“那么,mn……,嗯,5274,”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制服人看着手中的文件,问道:“你的名字,是叫卓雅吗?”

“是,长官。”

“你的部门和职位呢?”

“国家安全局,异事件调查处,调查事务官。”

“好,卓雅小姐,”戴眼镜的制服人继续说:“我想你进来之前已经被通知,这是一次对你行动报告的详细调查。接下来我将会对你提出多个问题,在没有被允许的情况下,你只能用是或否回答,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是,长官!”

“这次调查将全程进行视频记录,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作为进一步立案的证据。你是否已经对此知晓?”

“是,长官!”

“很好,那么第一个问题,”戴眼镜的制服人说道:“编号mns-pi-xl-21554的任务报告,是否由你独立完成?”

“是,长官!”

“而任务报告中,所提到的异事件调查行动,是否由你带队并全权负责?”

“是,长官!”

“根据报告上的记录,你的行动小队出发时一共五个人,是吗?”

“是,长官!”

“但当任务结束时,却只有你一个人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是吗?”所有制服人的眼神都盯着卓雅,在向她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卓雅犹豫着,说:“长官,我……”

“只回答是或不是。”

卓雅没再犹豫:“是,长官!”

四个制服人耳语了几句,然后戴眼镜的制服人说:“好的,卓雅小姐,考虑到这次调查涉及到四名我部工作人员的宝贵生命。即便我们已经看过了你的完整报告,但仍需要当面听取你对这次异事件的详细描述。如果你曾在报告中有所隐瞒,这将是你最后的机会,你明白吗?”

“是,长官!”

“好,开始吧。”

卓雅点了点头,将面前的文件夹摊开,说道:“行动编号:mns-pi-xl-21554,调查任务出发时间:2016年6月17日……”

…………

“卓雅,我爱你。”

面前人突然的告白,使卓雅慌了神,她的俏脸通红,完全没有了往日的不苟言笑。

“刘嵩,你,你不要乱说,”卓雅转移话题:“看看我们所处的环境吧,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两人已经被困在山洞里一整天了,洞外依然大雨瓢泼,完全没有停歇的迹象。

被称为刘嵩的男子眼神异常的坚定,一度认为他可能是精神失常才胡言乱语的卓雅,也意识到了他是真的表白了。如果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她肯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她和刘嵩早已经超越了同事的关系。

从第一次见面后,两人就惺惺相惜,此后发生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唯独剩下那层单薄的壁垒,在时刻提醒着他们,也许时候真的还未到。而此刻,刘嵩鼓起勇气迈出了这一步。可面对那个期待已久的瞬间,卓雅却开始犹豫了。刘嵩真的是她等待的那个人吗?

“不,我想要你知道我的感受,”刘嵩拿起卓雅的手,放到自己胸前:“我相信你也是一样的。”

“你,你想让我说什么?”卓雅说:“我们一队五个人,却只剩下咱们两个了。我现在没办法去想别的。”

两天前,卓雅作为领队,带着包括刘嵩在内的五个人,走进了云南热带雨林深处的苗寨中。本来,这只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对民间上报的异事件的调查取证而已。mns每天至少会接到上百件类似的任务,而其中一多半儿都是子虚乌有。对于这类事情,五个人的团队已经是大材小用了,更何况还有经验丰富的卓雅出任领队、刘嵩作为技术后援。两人多次配合完成任务,已经成了调查处内部小有名气的黄金搭档。

但从进入到苗寨后开始,事情的发展打破了调查小队的所有预想。苗寨中所剩不多的原住民,似乎受到了某种未知病毒的感染,这种病毒会使人失去自由意识,变得疯狂并极具侵略性。

这座不大的苗寨依山傍水,与世隔绝,因为病毒的肆虐,寨中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受感染或被感染者攻击致死。卓雅的小队刚到苗寨时,因为不熟悉情况,一露面就受到感染者的攻击,一名成员当场被感染者所伤致死,剩下的人逃脱后躲避了起来,准备进一步的调查。

刘嵩第一时间的猜想,应该是某种狂犬病菌的变种在作祟,导致感染者出现大脑部分功能损伤,双眼血管爆裂,攻击性加强的病状。他们的视力也受到了病毒的影响,极有可能无法以目辩物,而是通过嗅觉或听觉,所以,制造声响可能会引来感染者的注意。而具体到传染方式,他判断可能是通过血液等体液感染,所以建议小队成员避免和感染者肉体接触。

这个苗寨被山川和河流围住,呈半封闭,只有唯一的出口通向外界。刘嵩判断,感染者因为失去了意识,无法进食。所以只要堵住出口,让感染者消耗掉积攒的能量,就可以在最安全的情况下,控制住这令人发狂的病毒。

对于刘嵩的初步结论,大家都是深信不疑的,卓雅也认为刘嵩的计划切实可行,已经出现伤亡的小队需要最大可能的减少损失。他们很快占据了出口处紧密的峡谷,扎营之后卓雅安排了堵截方案,然后就向总部发出了增援信号。

按照刘嵩的计划,他们只要堵住游荡到峡谷的零星感染者,等待增援部队就可以了。设想看似很周密,但变故还是发生了——没有任何预兆的,他们身边的一个队友突然狂躁起来,在大家都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对他们展开了攻击。卓雅很及时地反应过来,但也只是保护住了刘嵩,染病的队友把另一个人咬死之后,卓雅毫不犹豫地对扑过来的队友开了枪。

刘嵩本想要阻止卓雅但为时已晚,枪声回荡在山谷中,几乎可以确定大批感染者即将被巨响吸引过来。等到被感染者包围的时候,卓雅一个人或许还能逃出生天,但若要同时保护毫无战斗经验的刘嵩,难度就太大了。眼前形势不容拖延,她果断放弃了原有的计划,带着刘嵩朝雨林深处跑去。

大雨不适时地倾盆而下,既然围堵计划失效,他们就必须在感染者扩散到其他地方之前和增援队汇合,否则病毒就会失去控制。可泥泞的道路、瓢泼的大雨都在阻碍着他们的速度,两人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刘嵩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

看着刘嵩虚弱的状态,卓雅还是软下心来。雨下的越来越大,如果一直走下去,她自己都不确定是否能撑到最后。在意外发现一个可以躲雨的山洞后,她决定停下来等待暴雨结束。卓雅在洞口堆起一块土包,把雨水挡在了洞外,在干燥的地方生起一团火后,刘嵩紧紧靠在火边,惨白的脸色稍微有些好转。

就当卓雅还在发愁如何联络增援队伍时,刘嵩对她表白了。

“卓雅,我出发前特意去见了我的外婆,”刘嵩凝视着火光,喃喃说:“她和外公把我从小养到大。几十年如一日,她们相濡以沫,从没吵过架。可那一天,她说准备离开外公。我惊呆了,问她为什么。她说,在遇到外公前,曾经有一个男人深深地爱着他,两个人情投意合却因为害怕而从未表露过。最终,那个男人因为参军而未能和外婆在一起,她随后便嫁给了外公。

“几十年来,她从没提起过这件事,却总忘不了那个男人痴痴地望着她时的场景。直到最近,时隔半生,她又见到了自己的初恋,可那男人已经病入膏肓。在临终前,他对外婆说,他从未放弃过,他没有再结婚,这份爱他坚持了一生,因为他无法背叛自己曾经的诺言——他要用尽一辈子,去爱那个让他为之着迷的女人。

“外婆说,我外公没有犯任何错,但她终于想清楚了自己要的生活。我说,您现在这样做,不仅会伤害年近古稀的外公,还会受到身边更方面的压力,我没法阻止您,但这真的不理智。”

刘嵩直视着卓雅的双眼:“外婆说,她现在的痛苦教会了她一个道理——爱情不是妥协,是偏执;爱情不是理智,是疯狂。当你因为压力而放弃爱情,总有一天会后悔,但当你愿意为爱情牺牲所有,那么即使失去生命你也会感到值得。我们每个人都配得上、都应该为一份执着的爱情而抛弃所有的束缚。我曾经做了错的选择,但我愿意用余生悔改。”

卓雅本想阻止刘嵩说下去,却突然注意到他一直把手臂藏在身后。她上前一步,抓过刘嵩藏着的手臂,只见他裸露的皮肤上有一道血淋淋的划痕。这时,卓雅终于明白了刘嵩突然吐露真心的原因,他肯定以为自己马上要死了。她问:“什么时候?你为什么要藏着不跟我说?”

刘嵩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已经不重要了。卓雅,我爱你,疯狂的爱你,没有什么能阻止我,死亡也不能……”

“不要乱说,”卓雅扑到刘嵩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瑟瑟发抖的身体,然后吻住了他的嘴唇。片刻后,两人分开,刘嵩的眼神让卓雅心痛,她说:“你不会有事的,我也爱你,你不会有事的。”

刘嵩点了点头,两人抱在一起,呼吸着彼此的呼吸,感受着绝望中唯一的希望。渐渐地,刘嵩闭上了眼,卓雅听着他沉稳的呼吸,终于松了口气。见到洞外雨势渐缓,她慢慢从刘嵩怀里抽出身,将身上的外套脱下盖在刘嵩身上,然后义无反顾地从洞口走了出去……

…………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当地村民的床上,我才确定自己躲过了一劫。”在四个制服人的注视下,卓雅不急不慢地说:“我很快联系上了增援部队,在回到总部后,将这次调查任务的全过程记录到了报告中。长官,我说完了。”

对面的四个人都皱着眉头,戴眼镜的制服人说:“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的说法和报告上的完全一样,是吗?”

“是的,长官,”卓雅面无表情地说:“我在报告中,没有任何隐瞒和撒谎。”

坐在最左侧的制服人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你另外四个队友是被不知名的间谍杀害的?”

“是的,长官,”卓雅说:“如果我刚才的描述有疏漏的地方,我可以再重复一遍。我们出发时收到的情报是错误的,我们落入了未知敌人的陷阱,我的四个战友都被伪装的敌人杀害,只有我侥幸逃了出来。”

“那么增援部队收到的信号呢?”戴眼镜的制服人说:“明明是你发的求救信号,信号中提到的病毒呢?”

卓雅说:“不存在任何病毒,村寨里的村民都是被敌人所杀,求救信号也是敌人伪造的。”

“卓雅小姐,”制服人说:“你知道对我们说谎的后果吗?”

“是的,长官,我很清楚。”卓雅一眼扫视了面前每个制服人,心平气和地说:“但我没有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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