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者仿佛刚刚睡醒了一样，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走下台阶。他走的很慢，一步一个停顿，每一次都好像就要踩不稳，摔倒一样。

他伸手拿起那块玉牒，紧握在手中。

莫竹依旧趴着，可他的心里也有着几分紧张和不安，如果玉牒有问题，那公子岂不是危险了？老太爷会不会杀了他？我要怎样才能带他出去？

另一边，中年文士也很着急，他当然希望这玉牒是假的，希望那萧然是冒牌货。这样他们二房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管萧家了。

到时候就算萧无极醒过来，也无济于事。

而其他房的族人们也都面色各异，却不知这大房二房之争，到底和他们有何瓜葛。

片刻，老者松开了紧握的左手，将玉牒放下。虽然只是片刻，可对莫竹他们来说，却又如此漫长。

“莫竹啊，让萧然进来吧。”老者背过身去，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喏。”莫竹惊喜的应道。

叫萧然，就说明认下了他萧氏子孙的身份。“剩下的就得看公子的造化了。”莫竹在心里默念道。

站起身来向堂外走去。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一旁的中年文士脸色阴沉，可他没敢多说什么。老头子是谁？戎马一生的大齐护国大将军，说一不二。

此刻，老头子既然叫他萧然，那他就是萧然，萧家长房长孙。这便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了。

“公子。”莫竹一路小跑，就为了早点告诉李慕然这个消息。

李慕然还在想着婢女的事情，一个劲儿的傻乐，连莫竹的叫声都没听到。

“公子。老太爷要见你。”莫竹适当的加重了声音。

“啊？”李慕然有点吃惊，莞尔一笑。怎么这老头还要见见我。看看我长得像不像他么？李慕然恶趣味的想道。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进了内堂。

里面的气压很低，除了昏睡的老太爷之外，在场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李慕然的身上。

或鄙夷，或嫉妒，或好奇，或厌恶。种种情绪都压在他身上。李慕然却不以为然，按照小说的一惯尿性来看，正主就是这堂上睡觉的萧家老太爷了，只要他老人家不说个不字，根本就轮不到别人叨叨。

而老人家嘛，都是隔代亲，只要自己不表现的太过差劲，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李慕然在心里嘀咕，说不好听的，不就是糊弄糊弄老爷子嘛，他可是最拿手了。以前靠着糊弄爷爷的本事，他可没少捞零花钱。

莫竹在前面拜倒在地，大声说道：“禀老太爷，萧然到。”

一下子打断了李慕然的思绪，他瞅准机会，也跟着跪了下去，高声喊道：“孙儿萧然，参见老太爷。”

拜倒在地的时候，李慕然嘴角不住的上翘，此番他就是要先发制人，把其他人使坏的路子都给堵死了。让你无法在众目葵葵之下，出尔反尔。

“孙儿？”中年文士抚面大笑，指着李慕然骂道：“笑话，你姓甚名谁又与我萧家何干？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宵小之辈罢了，有我在，你休想得逞。”

这话说得何其奸诈，萧然的生父昏迷不醒，还在内宅歇着，而其母更是不知所踪。

除了那块玉牌，现场没有任何人或者物可以证明李慕然的身份。

“哦，请问阁下又是……哪位？”李慕然拱手鞠躬，心里面翻了无数个白眼，盯着中年文士问道。

噗嗤，人群里有人轻笑，李慕然余光瞟到，是萧老太爷下首的一名中年妇人，看起来她应该和说话这人关系一般。

“你！”对方被气得厉害，可又无可奈何，谁让老太爷还在上面看着呢。

中年文士冷哼一声，向旁边使了个眼色，立即就有其它几房的人站了起来。

“休得放肆，这位是二房二爷。”

“呦~原来是二叔啊？是萧然唐突了，二叔莫怪啊。”李慕然说完恭恭敬敬的冲着中年人又行了一礼。

古人最重礼仪，自己把面子做足了，想来也会给萧老太爷留下好的印象。

那边萧家二爷有些不爽，抬头瞪了李慕然一眼，侧过身子不受他这一礼。

“废物，这样就想搭上我萧家，门都没有。”二爷在心中暗骂道。

另一边，那中年妇人却是看的津津有味儿，好像和这萧二爷有嫌隙似的，只要二房吃瘪，她就乐见其成。

李慕然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又继续给向萧老太爷禀报道：

“启禀老太爷，孙儿有一事不明，想请诸位长辈帮我开解开解。”李慕然这是故意没理会萧二爷，直接向萧老太爷发问。

萧二爷眉头紧皱，张嘴就要呵斥。

却听得身后的老太爷道了一声：“说。”

把萧二爷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憋了回去。

“萧然此次回来，是奉父亲之命，带着萧家玉牒，走的也是官道，可到头来一番计划无用，还是被人给伏击了。”李慕然顿了一下，特意抬起头看了看萧家二爷的脸色。

“孙儿自问在这安西郡内并没有仇人，而父亲定下的路线却不知被什么人给泄露了，萧家…难道有内鬼？”

说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萧家二爷。

萧家有内鬼，这是李慕然和莫竹多次讨论的结果，当初大管家设置了多条路线，自己只是藏身于其中一路，结果对方居然能够准确的只伏击他们这一路。

二爷低头不语，仿佛没听到一般，眼睛直盯着脚下。众人也都不敢再言语，生怕被扣上这顶高帽子。

好一会儿没见有动静，二夫人这边可就沉不住气了。

她站起身来，用力得一拍桌面，大声质问道：“呔！哪里来的野孩子，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二房一向温良恭顺，岂能由你抹黑？”

听到二夫人这么说，李默然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他最怕的就是现场一片安静，谁都不接他的话茬儿，那他也就没了搅和的机会。

李慕然拱手行了一礼，这才说道：

“禀二夫人，萧然一直说的都是，为何我的行踪会被人掌握，并且提前设下伏兵。一丝一毫未曾提及二房或是其他人，却不知你现在这样急着跳出来，是何用意？”

李慕然一席话说完。萧二爷脸色数变，他瞪了一眼二夫人，恶狠狠的骂道：“愚妇，你懂得什么？还不坐下。”

说完这些，萧二爷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李慕然，然后对一旁的下人交代了几句，缓缓坐了下去。

过了片刻，二夫人旁边又站起一人，她扶着二夫人缓缓坐下，轻笑着对李慕然说道：

“好一个尖牙利齿的小子，你说你是大房的庶出。可众所周知，萧家历来有教无类，不养闲人，却不知你习得了几分大爷的真传。来人啊，去试试萧公子的功夫。”

李慕然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喜的问道：“敢问您又是哪位？”

“我是三房夫人。”

来人正是萧家三房夫人，之前有情报指出这萧然天生血脉有些问题，身体孱弱，习不得一点武功。

这才故意让人和他比武。势必要在老太爷面前把他贬低的一无是处。

这样的话，即便是为了萧家的未来，老太爷也不会把家主之位交到一个没有未来的大房手里。

大房有如此下场怨不得别人，要怨恨就只能怨她大夫人无后，萧大爷又只留下一个不能习武的私生子。

三夫人一声轻呵之后，立刻就有几名壮硕的侍卫从外面走了进来，满身煞气，一看就都是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

莫竹心急如焚的看向李慕然，他知道公子不能习武，一旦下场比武定会被侍卫们伤害，可是此刻老太爷又迟迟不肯发话。这可如何是好。

李慕然倒是一脸的淡然，他是真没想到，在这萧家的境遇竟然会如此之糟糕，连一个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余光扫到一脸焦急的莫竹，李慕然心中稍定，三夫人的意思他大概有猜出，主要还是为了让他出丑给萧老太爷看。

至于在他老人家面前亲手杀死萧然这种事，谅她也做不出来。

正想着呢，侍卫们已经走到近前，拱手道了一声：“得罪了。”拔刀直指李慕然。

李慕然不为所动，轻描淡写的撕开上衣，露出了他被贯穿心脉的箭伤，触目惊心，血肉模糊。

他随手把衣服扔到了一边，大声对侍卫呵斥道：“萧家儿郎，立于世间，虽死生而不退也，我萧然年纪虽小，但也没有不战而退之可能。”

翻译一下就是人死鸟朝天，来啊，老子不怕你。

这话是说给侍卫们听的，更是说给萧老太爷听的。此番能够活着回来，李慕然也是想通了。

与其像上辈子那样对谁都和和气气得过且过的，何不借着萧然的身子，轰轰烈烈的活上一把呢。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是为萧然的胆识，再者也是因为这心脉上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萧老太爷纵横军旅几十年，萧家上下从大爷萧无极到四爷萧无铭都在战场上历练过。

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有亲历，这样血肉模糊的伤口，必定是经过了一番恶战，死里逃生。

一时间，萧家的几位面面相觑，反而不知该指责李默然什么了。武学不行，可这做人做事的品质着实不差。

侍卫们举着大刀，相互看着，谁也不敢贸然出手，一时间全都僵持在了那里。现在这情况，真的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堂之上，沉睡中的老太爷终于是睡醒了，他抬头看着堂下的众人，大骂道：“都住手。这是要干什么？我还没死呢。”

下面一片噤若寒蝉，众人都拜倒在地，低着头躲着老太爷的目光，不敢言语。

李慕然此刻额头上一阵阵的冒冷汗。刚才那一刻真是太悬了，这幅身体也是够孱弱的，撕个衣服也得好半天，还把伤口给崩裂了，真是千钧一发，总算是没有露怯。

萧老太爷目光扫视了一周，看着萧然说道：“你是我孙儿，萧家如若对你不起，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公道。”

接着又对下首的那位妇人说道：“苡柔，萧然以后就安排在大房的潇湘院了，你让下人们都准备一下。”

那位妇人也就是大房夫人，起身拜道：“喏。”

老太爷有些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挥手对众人摆了数摆：“都退下吧。”

众人赶紧拱手拜道：“恭请老太爷安。”然后纷纷退出内堂。

待到人走的差不多了，冷不丁的，老太爷看似随口问了一句：“无敌啊，那天早上你在哪里？”

萧无敌冷汗直流，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