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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的孩子》第六章 魂兮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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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可以非常坦然地直面死亡,从古至今从来没有。而死亡对于每个人来讲真的太过残忍,尤其对于深深地眷恋着尘世的人。因为那意味着他们所熟悉的某个生命,那个曾经辗转在人世的人的生命将永远地从时间的长河里消失,归于尘埃,永远无法返还。生命最终归结于死亡,而死亡却走不出时间的界限。

千辰迷惘地望着葬礼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有的人一边走一边用袖子擦拭眼睛完全顾不上一旁正努力安慰自己的人。也有人久久地站立在亡者的遗像面前默哀。唢呐、喇叭、唱戏的人,酒席上划圈的人们、各种一个葬礼上所能具有的声音应有尽有,并且尽可能地发挥着自己的作用。然而无论什么,唐西悲痛欲绝,她的眼睛和姐姐的一样已经肿到很难辨认清楚东西的程度。父亲的死让她们的精神受到严重的打击。而对于唐西的姐夫同样如此。因为那是他们共同的父亲,唯一的父亲。然而此刻他已不在人世。但是他的离世确实令人意外,并非是病痛夺走了他的生命。

“我发现他的时候,是在他经常散步的那条路边的椅子上。然而那时,他已经溘然长逝。”

“也许这就是父亲所说的召唤吧!”

“没有原因,只是时间到了而已。”

下雪了,漫天的大雪飘扬在天地间,所有身着白衣的孝子迎着风雪缓慢地前进,他们要送亡者入土安息。

在被每个人的悲伤充斥的天地间,却有人大胆而肆意地欣赏着这悲哀之美,他甚至发现他身上的雪白的孝袍是那么地好看,在雪地里他们所留下的脚印一会儿就被大雪覆盖了。就在行进途中,千辰偷偷地抓了一大把雪迅速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对于唐西的父亲,他并没有太多感情,只是他的内心突然会想起自己的母亲临死时的场景。想起她狰狞的面孔,他对于自己毫不遮掩的赤裸裸的诅咒。想起这些有时候他会特别恐惧和伤心,但有时候他则没有丝毫的感触。他恨妈妈吗?没有人知道,包括他自己。但是在他的内心,他是充满着怨恨,但似乎这些对象里并没有她。

唐西病了。在第二次失去至亲后,她真的没有力气依然坚强地生活了。在拒绝了姐姐姐夫再三的请求后,她决定在乡下度过自己的余年。于是那个村里的医生经常来唐西的家里为她检查病情,而他的妻子则经常来她家和她说话解闷,这对好心的人确实帮了不少的忙。

每天卧病在床的唐西看着面前15岁的男孩正默默地为自己煮着药,然而他始终不愿意说哪怕一句话来安慰自己。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特别渴望得到亲友的真挚的安慰,这样好像自己的心灵会多少平静一点。或许事实却是如此,但是千辰的沉默永远不会被打破。

“千辰,把书架上的那本笔记本拿给我。”

“你要写东西吗?”

“嗯”

“给”

“院子里的花浇水了没?”

“还没”

“今天太阳很好,你把一楼客厅里的花也搬出去吧!”

“嗯”

唐西身体偶尔好转的时候,也会教千辰做饭,因为在她生病的时候他做的饭实在太难吃了。这时,千辰也总会怪怪地呆在厨房里尝试着各种做饭的方式。唐西明显感觉到他这段时间真的变得温顺了好多。虽然依旧那么沉默,但他是听她的话的。

千辰已经在镇上重点的中学读了三年的书,成绩优异,但是多次违纪,性格冷酷高傲,所以一般的老师同学都比较讨厌他,只有几个年老的老师认为他在学习这方面很有天赋。确实,千辰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学生。无论是在作文比赛还是奥数竞赛,他只要参加就可以搞定。当然唐西早就发现了他的天赋,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亲自予以指导,但就在性格方面她也确实无能为力。

十五岁本就处在一个叛逆的年龄阶段,他比任何一个同龄人都要表现得更明显。且不说打架斗殴、喝酒抽烟这些男孩子经常做的事情他只是偶尔参与以外,更多的则是逃课去附近的山上在荒野里游荡。

某天他在山上睡着了,随后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那个刚死去不久的老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他表情还是那么和善慈祥,他注视着千辰却不说一句话,而后那注视转化成了面目狰狞的诅咒和肆意的狂笑,最后那老人瞬间消失了,然而他的笑声还凄厉地回荡在千辰的耳边,异常清晰。最后他醒了。那时已经夜幕低垂,星星早已布满天空,山上只留下无尽的黑暗和他作陪,然而他并不感到害怕,一个人默默地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学校。

“千辰,你在学校经常逃课是吗?”

“是”

“为什么?”

“讨厌他们。”

“他们是谁?”

“就是他们。”

“老师打电话给我了,她让我们好好谈谈,再次。她很欣赏你,但是又同时担心你一直这样下去。我也是。”

“他们都嘲笑我。我恨他们。”

唐西讶异地看着男孩的眼睛。

“那些男孩总是在背后议论我,他们骂我是野孩子,他们还骂我的妈妈和你。”

“你现在是初中生了,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你已经长大了。”

“那又怎样,从小到大我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关于我的身世,就是他们对我的侮辱。正如我妈妈生前所说,我一生都无法摆脱别人对我的憎恨和厌恶。”

这是唐西第一次看见千辰在自己面前哭。他是那么的绝望,那双大眼睛里似乎储存了太多了的泪水,直到今天才开始决堤。长久的忧郁和压抑已经让这个只有15岁的孩子的心灵遭受了无法愈合的创伤,哭只是一种发泄,仅此而已。

“你们可能都不知道吧,他是个私生子呢,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他妈妈嫁给镇长的儿子的时候就已经怀上他了。”

“我奶奶说他妈妈以前是个疯女人,她经常在夜里跑到河边大哭。”

“是啊,妈妈说她诅咒每一个人,你们是不知道她有多恶毒。”

“那个城里的女人为什么会收养他?”

“可能是同情他的遭遇吧。”

“然而他的脾性是这坏,这一定让她很伤心吧!”

“我看那个女人就是一个傻子,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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