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教？那是掌教？”

“掌教师伯？”

“掌教师兄？”

道衡真人现身，立刻引起众人惊呼。

原因无他，只因为现在的道衡真人的面貌与以往，大不一样，看上去年轻了许多，他身上的深灰色道袍，也不知因何缘故，破烂不堪。

道衡真人神色露出温和，凝视着失去右臂的青凡许久，口中吐出两个字，“孩子！”

青凡双目凝血，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与他一起坐在云霄阁前诉说恩师过往的仙华掌教，默默收敛了体内修为，他身侧的剑魂与冰魂，也随之消散。

“我还能称你一声道衡师伯吗？”青凡哽咽，神色黯然。

“当然，我永远都是你的师伯。”

青凡脸上的痛苦，道衡真人看的都有了心疼。他回身扫了一眼已经落在地面的仙华众人，望着这些熟悉的同门，道衡真人对青凡说道：“孩子，事情已经发生，师伯没有办法挽回，我很抱歉，现在我问你，你想怎么做？！”

“我要他们死。”青凡伸出左手，指向面含惊惧的青岩长老等人。

青岩长老闻言，怒极而笑，立刻对道衡真人说道：“道衡，我派年轻弟子在魔教手中死伤惨重，此子又是魔教中人，老夫将以他性命祭奠战死英灵，你速速退去，我要摆下六玄剑阵诛杀此子。”说完，他看向身后五位长老。

道衡真人凝视青凡双目，在青岩长老话落之际，右臂轻挥下，立刻将青岩长老隔空摄到身前，看都不看目露恐惧，在其双指间挣扎的青岩长老一眼。

“这个很容易。”说完，他掐着青岩长老的喉咙，双指蓦然用力，一代仙华位高权重，修为精深的问道后期大能，就此殒命。

这一幕，立刻引起一片惊呼。

“然后呢？”道衡真人接着问道。

“我也要他们死。”青凡指向乾阳，乾海两位长老。

乾阳，乾海二人还处在震惊之中，他们二人实在无法明白道衡真人诛杀青岩长老的用意，此刻一见青凡指向他二人，面色立刻剧变。

“道衡……”

“孽障，你敢杀长老……”

道衡真人凝视着青凡，在二位长老还未说完之际，一指点向二人。

顷刻间，在道衡真人一指下，乾阳，乾海二人口中立刻喷出鲜血，无力的向后倒了下去。

“然后呢？”道行真人再次问道。

青凡直视着道衡真人，在这一刻，随着道衡真人无情灭杀三人后，他心中的委屈与失去萧雪儿的痛，方才稍微减去一分。

“我要他死。”青凡指向周晨。

周晨见此，心中顿时大震，蓦然冲到道衡真人面前跪了下来。

“师尊，徒儿之前行事，完全是按照青岩长老之命，您不能杀徒儿啊！”周晨面色惶恐，随后，他又看向青凡，道：“青凡师弟，若是没有青岩长老的命令，师兄我也不会对你出手，更不会间接误杀雪儿师妹，这件事情完全错在青岩长老，你不能杀我啊！”

青凡露出迟疑。

道衡真人低头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子，面色露出缓和，道：“孩子，他是师伯的唯一弟子，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了他吧！”

青凡瞥眉。

道衡真人见此，对周晨道：“你今日误杀同门，理应废掉修为逐出仙华，不过念在此举也是并非出自你本意，为师便罚你进入无极洞闭关三年，思过改之。”

“是，弟子愿意进入无极洞思过！”周晨慌忙叩谢师恩。

青凡深深看了一眼道衡真人，而后将地上的昭心剑碎片捡起，身化流光，向着祖师祠堂飞去。

……

寂静的祖师祠堂并没有因青凡施展的山怒道出现半点变故，而在那棵高大葱郁的大松树下，堆积的落叶也是再无人清扫。

一声破空声响起后，青凡的身影出现在祖师祠堂门前，他缓步走入，看着满地落叶，眼前与记忆中熟悉的一切，他很心痛，但却没有流泪。

直到他踏入主堂，跪在恩师与师母的棺材时，他无声哭泣。

“师父……师娘……对不起，徒儿没能见你们最后一面！”

十岁那年，天降雷劫，青凡心伤，直到拜师祖师祠堂，与道尘生活，他才慢慢放下心中伤痛！

虽说被逐出仙华，可青凡依旧念及师恩，一直想着重回仙华，回归恩师门下！

可是，这一刻，所有的念想，期望，都化作梦幻泡影，再也回不去从前！

随着日落西山，道衡真人出现在大松树下，他的身后，跟随着苍澜。

望着那扇门的背后，道衡真人一时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苍澜望着道衡真人的背影，沉默片刻，出声道：“师兄，今日之事你或许并不清楚起因……”

道衡真人抬头制止，道：“不用说，我不想知道起因经过。”

“那好吧！”苍澜缓缓摇头。

道衡真人在沉默后，忽然对苍澜问道：“师弟，如果师兄我让你离开仙华，你怎么看？”

“离开？不，仙华是我的家。”苍澜慌忙开口，继续道：“眼下有魔教虎视眈眈，仙华正处于危难之中，就算师兄让我安心离去，我也绝不同意。”

“不愿吗？”道衡真人轻声自语，随后摆手道：“你下山吧。”

“是。”苍澜抱拳，转身离去。

待苍澜离去，道衡真人坐在了大松树下的石桌前，抬头望向松叶，回忆起与道尘年轻时的过往。

夜色渐黑。

主堂内，青凡踏步走出，他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石桌前的道衡真人。

“道衡师伯？”青凡轻声开口。

道衡真人侧身看向青凡，道：“过来坐吧。”

青凡依言坐下。

“孩子，有些事情，师伯与你说一下。”

“何事？”青凡问道。

“你被逐出仙华这件事，说真的，是你自己对其他人说的，我与你师父，并没有提及此事。”道衡真人说道。

青凡脸上露出诧异，道：“可是……”

“我们没有拦你，是想让你自由，让你不被任何事牵心，让你用一颗自由的心，去看看这个充满着是非对错的修仙界。”

“看到你今日修为境界如此之深，师伯很开心，我想，你师父与玉静师妹看到，也一定会很开心。”

“可是，师伯告诉你，这个世界，并非只有是非对错，它的另一面，也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至善至恶。”

青凡沉默，竟在此刻想起了天音禅寺的开派之祖，释迦尊者。

为至善而至恶，为至恶而至善。

青凡低下了头，对道衡真人说道：“师伯，说到底，是我不够强！如果我有过了问道境的实力，雪儿就不会因我而死……”

“在青凡心中，一念是非对错，一念至善至恶，我说是，它便是，我说错，它便错，至善也好，至恶也好，以心相对，无愧于心，无愧于人，怎么都好。”

“曾经，有一个散仙阶修士对我问过一句话，他说，天有多高，那时，我没有答案，直到现在，我有了答案。”

“天之所高，不过心之我想，我想它有多高，它便有多高，只要我想。”

道衡真人闻言，眉头紧皱，目露深思，他忽然站起了身，踏出几步，背对着青凡，抬头看向无尽云空。

片刻后，道衡真人转身，望着坐在那里与他对视青凡，手中紫芒一闪，立刻出现一物。

初寒剑。

道衡真人笑看着青凡，将剑放在桌面，道：“这把剑，你师父说过，会一直为你留着，直到有一天，他的弟子回家。”

青凡伸出手，抚摸着这把与昭心剑同出一脉的初寒，站起身对道衡真人抱拳，道：“师伯，我要将师父与师母带走。”

道衡真人深吸口气，道：“可以，不过，你想将他们葬在何处？”

“仙华之下，我曾经的家！”

青凡离开了，带走了两副棺材与对此地的所有记忆。

道衡真人目光望着青凡离去的方向，驻足原地，很久，很久，直到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温和的问候。

“青凡见过道衡师伯。”

听着这道熟悉的声音，道衡真人嘴角露出淡笑，并未转身，“你怎么又回来了？将他们安葬好了吗？”

“师伯，青凡来此，是想问你一件事。”

“何事？”道衡真人面含微笑，蓦然转身的瞬间，他口中传出一声惊呼。

“你不该诧异的，不是吗？师伯！”

眼下现身此地的，并非是离去的青凡，而是用昆墟古镜穿越三千年至此的另一个陌生面孔的青凡。

“我是该称你道衡师伯，还是鸿钧道祖？”青凡抱拳问道。

……

仙华之下，云川河边。

一道流光划过，寒山村遗址处现出青凡的身影，他望着眼前空荡荡的一切，蓦然坐了下来，而后，躺在了这片土地上。

抬头看着明月，青凡回忆起小时候的所有。

不多时，他起身走向云川河边，随后选了一个绝佳之地，体内修为立刻爆发，轰出两个深坑，将储物袋内的两副棺材取了出来放置其中。

沉吟后，青凡与冰魂融合，借冰魂之力，蓦然对着深坑中的两副棺材打出两道冰魂印记，这样，在极寒之下，可以确保其内尸身千年不腐。

而后，青凡纵身去寻了三块青石，左手并指如剑，将之削成墓碑，以血肉之躯在三块墓碑上刻下了，恩师道尘，师母玉静，与爱妻萧雪儿之墓！

将所有完成后，青凡坐在三块墓碑前，看向其中一块，自语道：“雪儿，对不起，我连你的肉身都保护不了！”

两个时辰后，青凡将从不离身的储物袋以修为掩去气息，埋在了那座空旷的墓中，纵身离去。

直到天边第一缕照向大地，三座墓碑前凭空出现一道身影，他看着三块墓碑，同样坐了下来，随手取出紫金酒壶，狠狠灌向唇边。

“师父，师母，雪儿，你们现在应该很好吧？有没有想我呢？”

蓦然，一道紫光降落，小兰出现此地，她蹲在自家公子身旁，微怒道：“公子真是个极大的混账，一直都在坑人！回家我一定要告诉姐姐。”

“眼下封神即将展开，回去后切勿多言！”青凡掌心处现出昆墟镜，对小兰莞尔笑道：“你先回去。”

小兰阴沉着脸，一指云空，道：“公子，它在看呢！”

“放心，我不会插足任何事！”

随后，这位俏皮纯真的小兰纵身化作流光进入镜中。

……

三日后，中原大地与昆仑山脉交界处的一座名为秦州城的繁华街道上，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白发男子，他手中抓着一口酒坛子，跌跌撞撞之下，来到了城内最繁华的一栋酒楼。

这白发男子，正是青凡。

“打酒来，大爷我要打酒。”

一进门，青凡是边喝酒坛子内残留的酒，边醉醺醺的向酒楼内的店小二要酒。

“又是你？怎么样，我们醉香楼的酒好喝吗？”酒楼老板一见这人，慌忙笑嘻嘻的上前问候。

“好喝，好酒，快去取酒。”

“好说，钱呢？昨日你给的那块破石头只能换一坛子好酒，现在想喝，再来一块。”酒楼老板笑着说道。

“没了，那块还是我在大街上捡的，你快给大爷我拿酒。”

酒楼老板闻言，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冷声道：“没了？就再去捡一块，给钱也行。”

“没钱。”

“没钱就滚。”

酒楼老板怒骂一声，立刻吩咐店小二将此人扔了出去。

“老家伙，你没钱也敢来我醉香楼找酒？一边玩去吧。”

青凡站起身，脸上闪过一丝怒意，随后，他不知何故，口中竟是笑了起来，再次跌跌撞撞走向另一家酒楼。

如此这般，他已是去过了八条街的卖酒之地。

可是，无一例外，不是被人扔出去，就是被人一脚踹出去。

直到青凡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鬼脸面具遮面的伟岸男子。

一间颇为偏僻，人数不多的小酒馆内，青凡举着一坛子烈酒狂猛的灌向唇边。

这一幕，也是让送酒来的店小二大惊失色，“客官，我们这店面虽小，可酒却是极为烈的，你这般喝，当心醉了醒不来！”

“人生如梦，我的梦，在酒里。”

店小二哑然一笑，而后将两坛子烈酒放在桌面，转身离去。

面具男子望着青凡，苦涩一叹，“情难诉衷肠，苦最痛心房！爱在云天外，万语铸天殇！”

青凡闻言，放下酒坛子，道：“兄弟，谢谢你的盛情，第二次相遇，也是有缘，还未请教你的大名。”

面具男子闻言，道：“你呢？你又叫什么？”

青凡闻言，打了个酒嗝，道：“不怕兄弟你笑话，我是一个失败的人，活在过去，何谈名字！”

面具男子说道：“活在过去，梦在未来，你是因为失败，方才有了理由？叫过去？”

青凡喝了口酒，道：“无所谓，失败也好，理由也好，都无所谓！”

面具男子冷哼一声，嘲笑道：“因为茫然，所以无有所求？因为无奈，所以无所无谓？！”

青凡笑了，仔细打量着眼前男子，道：“兄弟，你可知道，以前我从不喝酒，当听卖酒的说这玩意能让我见到最想见得人，我才饮酒。喝下一坛子后，我才知晓，醉梦中的世界，你们不喝酒的人，不懂！”

面具男子笑了，他摸了摸鼻子，暗道自己以往第一次喝酒时为何没悟出这道理？

“这酒啊，这样喝才得劲，兄弟，你学着点！”青凡说完，立刻起身，单手举起一整坛子酒便灌了下去。

“活在梦里吗？！”面具男子望着青凡，黯然低头，口中自语一声，“苦吗？！”

很多事情是忘不掉的，最算可以假装忘掉，到最后，只会更苦！

面具男子付了青凡半年的酒钱，随手摘下鬼脸面具，而后走到已经昏昏沉沉趴在桌面上的青凡，道：“保重！”

青凡眼神朦胧，他盯着男子面貌，忽然有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