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旧月光》第99章 退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南镜,妙春堂。

季涵已将季家上下整顿地井井有条,季文等人也如约从旁协助,未曾在暗里下绊子。只是当他们到妙春堂去寻萧然时,才发现昔日热闹的妙春堂人少了许多,变得十分冷清。

“华兄,”季涵心生不安,皱了皱眉,“怎么不见我姐姐?”

“她有点事,先离开了。”华明看了眼季涵身边的季文,道:“临走前她说会把城西的铺子交给季家伯父。”

季文的老脸浮现一丝尴尬的笑。他今日来为的便是之前和萧然说好的交接铺子一事,见已达到目的,便不再做声,却听身边季涵追问道:“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见他这般关心,华明眉间难得出现一抹犹豫:“想来你们迟早也会知道,那我便说了。萧然是西梵嘉璟长公主的女儿,现在应当在西梵皇宫里了。”

季文惊得说不出来话了,衣袖里的手激动地有些颤抖。前些日子那个赌,何止是赌赢了,而是赢疯了好吗?和一国的小公主达成交易,未来的潜力不可估量啊。

季涵短暂地惊讶后,又忍不住心里疑惑问道:“这是好事,可她为何不辞而别?是西梵那边催得紧吗?”

华明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了些:“她和南镜太子的关系似乎破裂了。我那日接到消息赶去时,她已经在雪地里昏迷了。”

又一个惊雷砸下来,将季文大起的心情砸至谷底。他当初能和萧然达成共识,最看重的一点便是南镜太子对萧然特殊的关心,现在告诉他,她和南镜的太子关系破裂?季文觉得头都大了,万一那位太子迁怒迁到季家身上......

季涵眉皱得更紧,眼里有的只是对他姐姐的担忧。华明说的隐晦,只说萧然在雪里昏迷,但只要想一想,人被埋在雪地里,若不是及时发现,怕是命都不保了。

华明将两人截然不同的反应收尽眼底,转头看向季文:“季家伯父且宽心,那位若是要动手,定不会等到现在,萧然一事不会与季家的生意有丝毫的影响。而妙春堂有南镜长公主护着,倒也算是安全。”

“生意哪里比得上姐姐重要。”季涵揉揉眉心,“只是我这心里总是不安。华兄,你的青鸟在身边吗?可否代我给姐姐传个信?”

华明点头:“自然可以。”

季文自然做不到把萧然的命看得比季家重要,他眼光飘向帘子后,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不知能否让我见长公主一面?”

“那恐怕季家伯父得等些时辰了,”华明手指微蜷,吹了一声清亮的哨声,一只青鸟自窗外飞来,细细的爪子紧紧抓住他的手指,“长公主此刻,应当在宫中了。”

————

南镜皇宫,离宫数月的南镜长公主忽然回了宫。

君意澜步子走得疾,身边棠花小跑着跟在一旁虚扶:“公主,您慢些。”她一路追着君意澜从妙春堂到太子府,不见人后又跟进了宫里,全程未歇让她此刻受不住地喘起气来。

君意澜步子忽得一停,棠花的眼前映入一片黑金色衣角。

“渊儿,”许是因为焦急,君意澜紧紧攥住身前人的手臂,语气也较平日多了分严厉,“你和然儿究竟怎么回事?”

“姑姑今日怎么进宫了?”君临渊任由她攥着,并未反抗。

君意澜盯着他眼睛:“回答我。”

君临渊眼睛微垂,声音平静:“没事,姑姑不必担心。”

“没事?”君意澜第一次对亲手养大的侄儿露出冷笑,“没事的话跟在然儿身边的小姑娘怎么会死?没事的话她的师兄如何教人传话回来,说发现然儿的时候她差点没气了?”

被攥着的手臂一紧,随后又松下来。然而君意澜的质问并没有得到回答,她见君临渊眼光已看向别处,咬牙道:“渊儿!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做什么?你若是还当我是你姑姑今日便和我说个清楚!你可知道,我若是一日问不出答案,便一日没有脸见阿生!”

君临渊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姑姑,我只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影响你们二人。”

君意澜呆了呆,手上的劲也跟着松开了。君临渊看着她,慢慢将自己的手抽出,动作却在听到她说的话之后停住。

“你们俩,连说过的话都一样。”

君意澜语气似喜似悲,君临渊静如平湖的眼睛里也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将手抽了出来,面上带了点笑:“所以,没什么担心的,不是吗?”说罢侧首对身后的银照道,“你送姑姑先回去罢,路上仔细些。”

————

太子府,书房。

单独支起的高架上,一尾银色的小鱼因水面震荡,灵活的身形受惊般颤了颤。

君临渊捻了些碎屑喂了,完后用手帕细细擦净指尖。随后打开案上的黑色盒子,取出一颗手掌大小的夜明珠,来到面前立的第三排书架。

指腹顺着发凉的黑檀木边框而下,触到微不可察的凸起,那是一朵牡丹花纹样的浮雕。似有眷恋自眼中一闪而过,他从怀中缓缓取出一枚透绿的扳指,贴了上去。

书架无声平移,露出地下的暗室门来。

珠子泛出的蒙蒙白光将暗室照亮了些,暗室空空荡荡,只一张盖了锦布的桌案。

君临渊行至案边坐下,缓缓将遮挡灰尘的布揭开。一幅画卷,一张外表画着条鱼的信封,和一字排开的十一柄尾系红绸小刀。

将夜明珠置于案上三寸高架上,男子于案前坐下。指尖依次在桌上的东西上抚过,借着暗室的保护色,渐渐有不可压抑的情绪在眼瞳深处荡开来。

他似自嘲般笑了笑:“到头来,你留给我的,竟只此而已。”

指腹贴着冰冷的刀刃,在那柄与其他十柄略有不同的小刀停下。刀面刮痕较深,映着男子半张看不真切的面容。

胸前传来丝丝凉意,那日扎进心口的痛感一瞬放大。

“藏得真好,”刀刃反射的光将男子眼睛刺得眯起,“你从来都不忘给自己留条退路,不像我......无路可退。”

他将小刀放回原处,拉开桌案下一格抽屉,取出一封正红色的烫金帖子。

“合卺逢春月,芳菲斗丽华......”

柔和的明珠光辉下,君临渊的唇角轻轻勾了起来。

————

半个时辰前,西梵皇宫,御书房内。

宫珺神情特意带了点埋怨看向宫权:“皇兄明知今日然儿回来,怎么这时传唤妹妹?”

宫权身体朝榻上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对她招了招手:“怎么,你还能为此埋怨上朕了?”

“妹妹哪敢,”宫珺笑笑,走近榻边隔着一个案几坐下,“只是跟皇兄说笑罢了。”

待她坐下后,宫权才道:“你之前提的事朕想了想,让然儿这么住在宫里,的确会有些不好听的流言传出来。”他手指点了点案面,“然儿进宫前,朕教人改了她的姓,今后唤作‘宫然’,朕先前也吩咐下去,放在朕的名下,排行第二,这样比起老三来也不差什么了,到时候老三还需唤她一声‘姐姐’,总不会教人欺负了去。”

宫珺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句句为了她们母女着想,神情一时有些怔愣。

“怎么了?”宫权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朕和你说了这么多,你竟然走神了?”

宫珺回神,面前的人是一个国家的主人,也是自己一母同胞亲哥哥。若是生在平常百姓家,他们兄妹感情定然是很好的,又怎么会像现在这般,对兄长忽然的示好,她的第一反应是怀疑呢?

宫珺目光带了点暖:“妹妹哪敢走神,皇兄为了我做到如此,妹妹心里实在......感激得紧。”

“都是自家人,哪里有什么感激不感激的。”

待两人又商讨了一番细节后,宫珺起身告退却被宫权喊住。

“嘉璟......”

宫珺停住脚步。胸口宛如绷紧了一根弦,直觉上,她忽然不想让宫权说出接下来的话。

榻上的宫权眉眼间露出倦色,发出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这么多年了,你和国师之间......能否就此揭过了?”

啪,绷紧的弦断了。

感激与温情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宫珺眼中的暖意变得森凉。半晌她回首,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如少女般娇俏地微微歪着头看向宫权,周身却散发着疏离的气息。

“皇兄,然儿还在等我呢,妹妹......就先告退了。”

————

门外,宫女轻轻敲了敲萧然房间的门:“公主,三公主来看您了。”

萧然背过身,平复了语气:“知道了,先让......先请她稍等片刻,我一会便来。”她打开妆奁,取了些遮住泛红的眼角,待转过身来时,面上已然平静。

汪昱移开视线:“这位三公主来得倒是快。”

“总归是要见面的,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萧然拂去落在衣上杂乱的狗毛,像是在赶走一些杂乱的回忆,“总归是在我们的地盘,今日她该是翻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阿翡处理好手边的事情后,便听闻宫蕊前来看望的事情。她微微皱了皱眉,想了想后敲了萧然的门:“小主子。”

“姑姑进来罢。”

未等阿翡推门,汪昱主动从里开了门。门外阿翡愣了愣,抬眼却对上男子眯起的眼睛,目光是毫不掩饰的打量与探究。

阿翡和气地笑了笑:“汪公子。”却再没有对汪昱出现在萧然房间里做出任何反应。她看见萧然手中握着的面纱,上前轻轻从萧然手中接过:“小主子要去见见那位三公主么?”

萧然点头:“没有不见的道理。”

阿翡绕到萧然身后,替她将面纱系上,像是担心她害怕般,语气带了些安慰:“嗯,主子一会儿便回来了,小主子不必担心,有奴婢陪着,定不会出什么差错。”

萧然摸了摸脸上的淡金色面纱。原以为戴面纱只是宫蕊一人的习惯,来这里才隐隐察觉,面纱或许是西梵公主的必备品。

她抬起手,看了看垂下的宽大白色绣金色曼陀罗花的衣袖,复又落下,面纱下的唇角闪过一抹自嘲。

只是当萧然跟着阿翡刚要出门时,前方的阿翡忽然停了下来,回首看着汪昱,眉眼依旧是那份和气:“汪公子,奴婢多言一句,如你今日这般和小主子待在一处,落在外人眼中,终归是有些闲话,还望今后......”

汪昱略显尖锐的目光褪去了些:“自然,我今后会注意的。”

阿翡笑笑,躬身行了一礼,带着萧然走了。

————

在宫女的带路下,宫蕊慢步朝月华宫走去。

路中间被宫人清出一条干净的道来,婉容一只手虚扶,一只手提着食盒跟在宫蕊身旁,微垂的目光看着地面上宫蕊的步子。

宫蕊脚步一停,婉容便紧跟着停了。

月华宫里的人都知道,嘉璟长公主喜紫色,便在道路两侧种了大株的紫色山茶。十二月正是花期,山茶开得正好,怕雪将花朵冻坏,宫人们早已将花朵上的落雪清了干净。

带路的宫女只得停下,回首便见着宫蕊朝山茶花伸出了手,指尖绕着其中一朵花转了一圈。宫女以为宫蕊要摘花,张张口想阻止,随后似想到什么又将嘴巴闭了起来:主子们的事,哪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宫女能插嘴的?

只是宫蕊并没有如想象中将花掐断,她的手指绕了花朵三圈,眨眼间花朵上便多了一只金色的蝴蝶,最后落在宫蕊的指尖上。

金色的细粉自蝴蝶震动的翅翼落下,惑人的华丽让宫女喃喃开口:“好漂亮。”

宫蕊指尖抬了抬,金蝶便振翅飞入了山茶丛中。她收回泛白的手指,亲和地对面前的宫女笑了笑:“耽误了些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了。”

宫女受宠若惊:“三公主折煞奴婢了。”说罢又行了一礼,继续在前带路。一旁默不做声的婉容头再次垂下,只是握着食盒的手紧了紧。

前方四角亭,周围垂下轻薄的绛紫色锦缎,显然只起装饰而非御寒作用,透得隐约可以看见里面坐着的一道白色身影。

宫女将二人领至帘外,轻声对帘内说了几句,便听帘子里的阿翡说道:“请三公主进来罢。”

宫女拢起绛紫色帘子,侧身请宫蕊进亭。

今日无风,亭中架起暖炉,半透的薄帘倒是聚起点暖意。亭中一坐一站两人,站着的阿翡宫蕊是认得的,见宫蕊来了便上前半步行了礼,同时身后的婉容也对着亭中坐着白裙戴面纱的女子行了礼。

“阿翡姑姑不必多礼。”宫蕊声线柔和,上前虚扶了一下,便将目光转向一直坐着的白裙女子,“这位便是......”

笑容忽然僵在了宫珺面纱下的脸上。

坐着的女子抬了抬眼皮,微扬的眼尾挑起一抹金色,目光交错,带着戏谑又带着点不屑与不耐地朝她看来,宫蕊眼中那点柔和瞬间被震惊讶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取代。

女人的感觉何其敏锐,即便面纱严实,只需一个眼神便能认出来。

先前想好的一串客套话烟消云散,宫蕊难得失神了片刻,连带着声线都高了半度:“......是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