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家豆腐摊很好认，门前挂了个“柳”字旗的便是。

柳忠实站在自家豆腐摊前，身躯微微佝偻。

他不能像别的摊主一样坐着，因为前些日子挨了板子，伤还未好。

他发愣地盯着面前一块块白豆腐，出神地想着什么时候能卖完时，眼前光线忽得一暗，投下一片阴影。

面前一水青色衣衫女子礼貌地冲他笑了笑，晃了晃手里一大匹米色布料道：“请问柳姑娘在吗？”

“在，在。”柳忠实看到面前女子，心道：这姑娘比我家小花还水灵啊。他慢慢转身，对着里屋喊：“豆花——有客人——”

一荆钗布裙女子应声而出：“来了——”

萧然心头一奇，看着前面白白嫩嫩的豆腐想：这姑娘还能叫柳豆花不成？

豆花走了出来。她发髻用布条简单挽起，露出标准鹅蛋脸。弯弯柳叶细眉下，一双盈满江南温水的眼瞳柔柔地看过来。

萧然注意到她束发的布条两端向里缝过，没有多余的线头冒出，看起来整洁许多。又见她浅蓝衣衫上绣几朵白芍花，心说这姑娘不光模样生的好，绣工也好。

是姑娘都有爱美爱比之心。豆花见萧然身穿水青色丝质长裙，丝绸轻薄，被风吹起时，像一团青色的霞晕。

她略微窘迫地捏了捏自己被洗的发白的蓝色棉布衣裳，迎向萧然目光。

目光坦诚，她没有看到预想的轻蔑，有的只是平和与赞赏。

她微愣，看向萧然手中布料，随后嘴角羞涩弯起：“姑娘请跟我进来。”

————

屋内，靠窗的一张小几上，整齐地摆放着各式针线，还有一个竹篮小框，里面堆放些碎布料。

萧然暗暗佩服:在这个没有缝纫机的时代，衣服什么的，都得靠绣工们手工缝制。

低矮的塌上躺着一位妇人，额头搭着湿布巾，眼睛微阖，犹能看出年轻时几分风采，想来便是豆花的娘了。

豆花擦了擦凳子请萧然坐下，声音温软：“姑娘是要做衣服还是别的什么？”

萧然再次比划了一遍自己心水的背包模样，问道：“柳姑娘，这个大概多少天能做好？”

豆花笑笑：“姑娘唤我豆花便好。这个不麻烦，两日后姑娘来取便是。”

“好，那我先付钱。”萧然起身，想了想，摸上了怀中一片金叶子。

“姑娘不用急，两日后再交无妨。”豆花腼腆地笑道。

萧然心想这姑娘心眼怎么这么实呢，嘴上便道：“没事，还是先付的好。”

她伸手递出一枚金叶子。

豆花估计这辈子还没见过金叶子，她吓得手往回一缩：“姑娘，这......这太多了。”

“不多。”萧然朝她手里塞，“我看的出，你手艺极佳，值这个价格。”

见对方还是不愿接过，她又道：“你若是觉得多，便替我在料子上绣点花草。”

萧然方才朝她手里塞时，摸到对方手心里一层茧子，心里又是一阵叹息，穷人家女孩子补贴生活当真不易，自己既然遇到了，顺手帮一帮也好。

她将金叶子放在身后桌上，对她眨眨眼：“辛苦柳姑娘了。”

豆花一怔，萧然便趁此时迅速溜出门外，还不忘对她挥挥手。

她右手下意识地也挥了挥，待萧然背影模糊时，她呆呆地走向桌边，看见一片耀眼的金色。

回到床边，她握着母亲的手，头挨在母亲身旁，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娘......我遇见贵人了......”

————

两日光景里，又是一番变化。

萧然前去取包路上，远远看见老柳豆腐摊前围了不少百姓，心头隐隐不好的感觉，便加快了步伐。

隔着两层人群，萧然看到柳忠实跌坐在地，豆花正半跪着搀扶，神情凄然。

她伸着脖子朝前看去，前两天看见的刘万福和他的小弟们正奸笑着对地上两人指指点点。

刘万福痞气的声音传来：“柳老头，大爷我就来看看你屁股上的伤好点了没，怎么，看来还没好透啊，要不要大爷我帮你治治啊！”说完脚步向柳忠实逼近。

豆花立刻起身挡在老柳面前，身形微微发抖喝到：“你走开！”

“哟——早就听说老柳家的豆腐西施长得可水灵了，今天一见，啧啧，瞧，多嫩的一朵豆腐花呦！”刘万福伸手想勾豆花下巴，被她厌恶地避开了。

萧然看得眉头皱起，莫名火大，恨不得把面前豆腐全拍他脸上。

她又看看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百姓，人人脸上表情相异，有同情，有冷漠，有唏嘘，有庆幸。

而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在围观，连脚步也不肯向前迈出一步。

世人多冷漠，都爱围观他人遭遇，谁都害怕惹得一身麻烦。

————

“麻烦让让，让让。”萧然拨开围观百姓，走至包围圈最内层停下。

刘万福此刻在围着柳氏父女两转圈，满嘴放屁：“柳老头，我说你干脆把女儿嫁给我算了。你看，咱们都姓刘（柳），摆明了是一家人，你女儿跟着我，还能吃亏了不成？以后要是生了娃娃，连名儿都不用想了，就叫刘柳多好！哎我怎么这么有文化！”

小弟们立刻附和：“老大威武！”

“老大最有文化！”

萧然暗骂：这特么是谁家智障没看好，给放出来了！

柳忠实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指着他说了半天:“你......你！”

豆花眼泪在眶里打转，羞愤欲死，她死命地咬住嘴唇，突然站起来向前冲了几步。

萧然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立刻出声制止：“豆花！”

豆花脚步生生止住。她看向出声的萧然，眼泪瞬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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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身后百姓各种目光和窃窃私语声，萧然平静又稳当地朝她走来。

萧然在老柳身边半弯腰，对她招手：“来，先把你爹扶起来。”豆花抹了把眼泪小跑过来，两人一起搀着老柳扶到豆腐摊前，好让他有地方倚靠着。

刘万福全程目光猥琐地打量着萧然，搓了搓手调戏道：“大爷我今天运气怎么这么好呀！大妹子你住哪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呀！啧啧，瞧，多水灵的一棵小青菜呦！”

又是豆腐花又是小青菜的，想来这个智障会的比喻也就这些了。

萧然背对着他，盯着面前一片白豆腐，没理会。豆花则在旁边扶着她爹，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不断给自己加戏的刘万福受不住了，见萧然没搭理，又道：“呦，还是个冷美人呀！不过大爷我就好这口，跟了大爷后，你就是个冰碴子，大爷也能给你捂化喽！是不是呀！”

“是呀是呀！”小弟们纷纷附和，后面有一小弟单独上前一步，马屁道：

“老大，您到时候把这冰碴子往那热乎乎的被窝一裹，保证就给化成一汪水了！嘿嘿嘿！”

萧然霍然转身，手里东西瞬间掷出。

————

一把菜刀。

之前被搁在豆腐案板上，还带着新鲜的豆腐渣。

菜刀沿抛物线自下而上被掷出老高，高速旋转过程中，白白的豆腐渣被甩出，甩在部分围观百姓的脸上。

电花火石之间，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寂静中只听得轻微地一声:

呲啦——

随后菜刀从刘万福的裆下旋转而出，深深砸进身后地面。

当事人呆若木鸡。

围观者目瞪口呆。

片刻，刘万福腿剧烈地抖起来，身形摇摇晃晃，渐渐有液体滴答滴答地打在地面上。

众人唏嘘：“噫——”

吓尿了……

刚才那一刻，刘万福深刻感受到那菜刀，刮开了他的布料，近乎温柔又残忍地贴着他的小兄弟走了一圈，差一点......

差一点就和他的小兄弟永别了！

他终于“啊”地一声叫出来，双手立刻捂住下部。其实啥也没露出来，但手下意识地就捂了起来，于是乎摸到一手尿，手又触电般放开。可是不捂不行啊，又捂上，又觉得脏，又放开。

众人均用看智障的目光，看着他不停地捂住放开捂住放开。一位妇女怀中小孩子忽然放声大哭，立马被妇女捂上了眼睛：“别看！”

真的是......辣眼睛啊！

刘万福终于开窍了，慌慌张张用缺口附近干净些衣料捂住，还腾出一只手来指着萧然：“你......你！”

萧然点头：“是我。”

“来人啊！给我......”

话还没喊完，第二把菜刀再次掷出！

呲啦——

又是布料划破的声音。

“啊——”正是之前拍马屁说什么一汪水的那个小弟，捂住了自己裤子。

这回萧然故意失了些准头，不光破了布料，顺带给他大腿内侧留了道口子。

其他小弟们看向那人身后。

看见那陷进地面的菜刀，边沿带了丝丝血迹，顿时一个个面色惨白。

两把菜刀，镇压全场。

萧然静静道：“说话太脏，再不走，就别走了。”

众人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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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等着！”刘万福临走不忘叫嚣着。

萧然右手作势往案板上摸，吓得对方立刻带着小弟们捂着裆跑掉了。

她看向案板，嗯，总共两把刀，刚才都被扔出去了。

豆花颤颤地伸出手捏她衣角：“姑......姑娘......”

萧然安抚道：“没事，别怕。我就是顺道来取包的。”

我就是顺道来取包的。

也就是顺道砍破了两个人的裤子。

周围百姓仍未散去，有未缓过劲来还在呆滞中的，有反应过来开始小声议论的。

萧然目光开始变得冷淡。

她从左向右挨个看过去，而每一个和她目光接触的百姓都呐呐地低下头。

一想到之前围观百姓的冷漠，她的声音冷的掉下冰锥子：

“好看吗？”

百姓们头更低了。

人群中突然发出一男子轻笑声：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