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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末》第27章 阴差阳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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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客啊!”凌迦束腰紧袖,边走边弹去一丝落在衣襟上的尘灰。“什么事,劳巫山神女和守护神先后亲临我毓泽晶殿?”

桑泽看出这是刚刚从炼丹房出来,却也顾不得和他寒暄,只拱手道:“桑泽来此,确有要事讨教!”

“你如今已这般厉害,还需向我讨教?”

“神君谬赞了!”

“本君向来不说虚话。更不喜欢客套敷衍!方才客刹海上“万兽引潮阵”被你数招破解,本君便知后面的阵法拦你也只是浪费时间。”凌迦登上正座,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桑泽,“今日本君还是你上君,你我南上北下相见。只是,若他日再见,只怕你我便可以并肩共立了。不过三万余岁,竟已修了一身好法力……哼!”莫名地,凌迦笑了一声。

桑泽却看不明白的神色,既不是以往看自己时的不屑,也不是一贯的骄傲自信,反倒是仿佛杂了三分苦涩和无奈。

“说吧,来此何事?”

“数月之前,阿御可是来七海向您要了一颗丹药?”

“是又怎样?”

“是您给她的?”

“什么意思?”凌迦有些疑惑。

“她回来便开始沉睡,至今未醒!”

“你说什么?”凌迦豁然站起,“她未服丹药?”

“那颗丹药是给她服的?”桑泽眉头紧蹙,“她怎么了,为什么要服药?”桑泽心头莫名揪起来,“那药……那药明明是修复根基的药。阿御为什么要吃?阿御……”

“你怎么知道那个丹药的作用效力?”凌迦眉间一凛,上来一把抓住了桑泽的衣襟,“她没有服下那颗药,她把药给你吃了是不是?”

桑泽没有挣扎,只是颓然地站着,任凭凌迦将他一把推开。神色晦暗道:“那日我以血喂养六魄,晕在了俊坛渊。是阿御将我救了回来,我醒后她已经陷入沉睡。只吩咐我将汤药服下!起初我以为只是一般固本培元的汤药,并未多想。是后来修炼时逐渐发现,自己根基稳固,真气圆融,才起了疑心。我只当那是阿御专门给我的药,竟……竟是她自己需要服用,她到底怎么了?”

凌迦敛尽怒气,叹道:“那日阿御来毓泽晶殿寻我,可我不在殿中,而是去了四野。你是知道的,阿御周身不仅有神泽仙气缭绕,更有独一无二的圣光相护,神族四君又是歃血为盟的情义。是故结界阵法向来对之无用,便是最中心的结界凭着阿御的术法也是轻而易举便可破开。可是也不知为什么,那日她一踏入七海外围,“万兽引潮阵”便启动了,如此一路“碧海”、“连声”、“听雪”、“踏浪”、“素光”、“水月”、“奔天”七大阵逐一开启。我虽然受到感应,却也只当是他族来犯,想着不过是自讨苦吃,怎可破的了阵法。直到毓泽晶殿最深处承载着我一半“铁马冰河”修为的结界被破开,我才匆匆回殿。却不料在,却不料便是在你此时站的位置,看到了一身衣衫微乱,勉励平稳气息的阿御。我素来炼药,阅便药书,自然也懂医术。她怎能瞒得过我,我一眼便识出她虚弱得很。她那副样子,是败了根基,损了修为的情形。”

“结界阵法向来连同布阵者的心意,你自然是对阿御开放的。可是她还是触动的阵法,难道是因为她失了修为,神泽仙气稀薄,而且已无圣光护体,结界阵法识不出来?只当她是一般私闯者?失了修为……”桑泽的脑海中猛然闪过在先前在冥府听到了话语。

“本君动了情,毁了道行,又以半生修为换了一个周天的时间,如今已压不住你的诅咒了。从我醒来那一刻起,你的诅咒开始应验,本君便开始衰竭!”

桑泽怔在原地,喃喃道:“阿御她的确失了半生修为。不止如此,为替我度过九尾化赤的劫,还渡了一成与我。”

“你说什么?”

“她将半生修为换了一个周天的时间,数月之前我亲耳听到的。”

凌迦沉默着,忽而明白过来,却根本无法相信,只是不住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你知道了什么是不是?告诉我,阿御怎么了?她不过失了修为,可是修为本就是增增减减,花时间修炼不就好了吗?再不济,你我都可以渡给她。我们早已寿与天齐,凌驾于诸仙众神之上,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御遥提前了一万三千年醒来,根本不是她术法高深,自愈了伤痛,而是用修为祭了时间,强行醒了过来。这样子散掉的修为,是补不回来的。而且莫说羽化来去,便是寿与天齐也是不能了!”

“你胡说!”桑泽在一瞬间赤红了双眼。“阿御早已历了三大劫,七荒雷,一百四十七难,早就可以羽化来去了!她不会有事的,最多便是睡上些年月,也不要紧的……”桑泽说着说着便没有了底气,他想起他的九尾化赤劫,提前了数个时辰,落在了巫山。他想起他历劫后阿御曾同他说的话。“巫山之上,自我化世,便处处是我的气泽。这天劫下来,只知山中神者历劫,自认为是我,降的便是我这个修为要历的劫。却偏偏是你担着!”原来那个劫真的是阿御的劫,却被自己担了下来。若是在往日,自己为阿御担了这个劫,自然是好事。可是如今这光景,偏偏自己早已从祖父处承了君主位,便不再是替阿御分担劫难,而是抢了她的劫。

终究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开口:“我想问一问,比九尾化赤劫更强的劫是哪一劫?”

“你们狐族九尾化赤后便是遮天蔽日诀术法修到了最高层,等同于我的铁马冰河,衡殊的拈花笑,还有阿御的后土幻音。再往上的劫便是君主之劫,就是你方才说的三大劫难,即落天劫,化天劫,灭天劫。”

“此三劫可是一万两千年出现一劫,前后共计三个大周天?”

“不错!当然也可一次召唤历完,当年阿御便是一次历三劫,成为洪莽源唯一的圣君。”凌迦说这话时,眼里有璀璨的亮光,转身又不禁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且告诉我,若此劫已至,历劫者未历此劫,却被他人担了去,会怎样?”

“便只能等一万两千年后化天劫现世再历,只是落天劫都未曾历过,直接历化天劫不大可能,世间有几个御遥!便是如今的阿御,也只能一劫一劫历了,若是天劫落下,你我也只能为她护法不能分担。你要知道寻常的劫被人担去自是好事!不过此乃君主之劫,怎会被他人历去?若真如你所说,那么担劫之人便是抢劫,但除非他自己也是君主位之人,同时他在此前后也有劫要历,时间相差无几。只是被他抢劫的人……

“怎样?”桑泽苍白着一张脸。

凌迦却在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直直地盯着桑泽,眼里几乎要沁出血来,“那日我从凡间羲临国回来,曾有天劫将于巫山,阿御祭琴化形,我只当是为你历劫护法。如今看来是神谕依旧偏宠着阿御,想让她早些历劫,好改一改因着用修为祭时间后的反噬。然而却难敌天意,偏偏落在了下一任承袭君主位的人身上。是你,担了阿御的天劫!”

那一刻,桑泽突然觉得自己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无力的闭上眼。

“恭喜你,你离君主位更近了一步!”凌迦凑近他的耳边,如同鬼魅般轻言:“如此这般,那么她用修为换来的时间,便是她最后的时光。”

凌迦往后退了两步,指着桑泽道:“你和离合,你们两个,一个让她动情毁道行,一个担了她的天劫让她没有时间破除反噬。这就是你们爱她的方式?”

“她用修为换来的时间,是她最后的时光。”

这句话如同咒语一般在桑泽脑海中盘旋。良久,他才回过一些神来,咬着牙问道:“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便是睡上两万年又怎样?待两万年后伤愈醒来我们便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有什么是她等不及的?”

凌迦的眉间笼上一层阴翳,他冷冷笑道:“且看阿御醒来,都急急做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离合!”桑泽紧闭的双眼中,热泪滑下来。“我已为她找回六魄,养在俊坛渊中。早知她这般着急,我在探她神思时,就该告诉她。当日是不是你送了离合三魂入凡间?你若这样做,怎会惊动阿御,让她强行醒来?”

“是我趁机做了手脚。可是若我告诉你,就算不是我,离合魂脉也早晚会入凡尘,与我无甚关系!是天意!天意,你信吗?”

“我信!”桑泽抹去泪水,微红着眼眶。

“连你都信,可阿御却偏偏不信!”凌迦仰头想看清七海之外的苍天,“这世间很多事都是天意难为。如同这次阿御来我处找寻离合第三缕魂脉的下落,我是真的不在七海,才会累的她一路破阵前行,伤上加伤,原本就虚弱的里子如今更加破败。若我在,自是广开府门迎她的。”

“你不在七海!”桑泽转念想来,“方才你说你去了四野,你何故去了四野?是不是离合第三缕魂脉在四野之中?”

“桑泽,不要再喂养六魄的,也不要再同阿御去寻找魂脉。便是你们找全三魂六魄,仍然少一个元神,依然救不活他。”

“想来你也这样劝过阿御了,她愿意放弃吗?”

“我不否认,阿御更信任你一些,所以你或许能让她听一听。”

“她要做的任何事,但凡她觉得值得,我都会支持。八千年前我便是这样选择的,八千年后依然不会变化。我要要做的,就是保护她!”

“你如何护她?”凌迦吼道:“离合违了天道,散了魂魄,便是你们找全三魂六魄,从哪里去寻一个媲的上母神精气所化的元神?若是放着曾经的阿御,或许还能塑一个这样的元神。如今难不成要让阿御拿自己的元神赔与他吗?告诉你,最好的方式是毁了他的魂魄,一了百了,让阿御死了那条心!”

桑泽双手握成拳头,哑着桑泽问道:“是你说她已经不能羽化来去,不能寿与天齐,是你说她只剩了最后的时光,那你是要她带着遗憾离去吗?或者你有其他救她的法子是不是?”桑泽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我最大的不同,便是我愿意成全,只要她好,一切都好!”

凌迦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那个白衣的少年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毓泽晶殿。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年少时他倾慕御遥,是因为她姿容绝世,术法无双,想来多半是出自虚荣;一路上他追逐她,是因为求而不得,多有不甘之心;再到后来他借天机引离合魂魄入凡尘,是生了嫉妒;而如今见她无比虚弱却依旧持着矜傲站在他面前,他又多有不忍,送药救她完全是出自习惯。

可是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不知何时他已经发现,论起天道法则,命理规矩,仿佛这些东西更加重要些。

只是那日他在这毓泽晶殿看她一身伤痕,而她持了三分笑意,却仿若带着一丝恍惚的娇嗔,开口道:“果然我说与你不相犯,不相谊,你是真真做到了。这一路七阵,一点水都没放。连着初时的“万兽引潮”和终了的“铁马冰河”,我进得委实不易。但到底我也是进来了,你便告诉我离合第三缕魂脉到底在何处吧?”

他从来不曾那般后悔,若不是羲临那档子事,忍了她生气,要断了与他自小的情义。她又怎会当真以为这结界是为了防她!而他一直将她置在心尖上,怎舍得她受如此伤害。可是他想解释,一开口却只顾问她伤势如何。

到底她收下了那颗修正根基的丹药,那是他费了三万余年的时间,融了七海海底为数不多补气修元的玄墨珠和大宇双穹畔崔牙树上仅有的一颗提升修为的寒栗果炼化而成,结果阴差阳错她还是没有咽下。

他没有告诉那个少年,阿御是匆忙从他殿中离去的,便是离合第三缕魂脉的下落她也只听了一个大概,没有听得完整。

如今,他已经了然,她是为了回去救他!

如此想来,与他并肩的司音之神,在他之下的桑泽殿下,他竟是一个也比不上!

七海受他神思牵引,掀起惊涛骇浪,客刹海上的“万兽引潮阵”,央麓海上的“疾风血雨阵”,盐阳海上的“倩女挽澜阵”接连开启。

一时间海上狂风起,千波荡,海天之间一片墨色,不见日月。却也不过须臾,七海中心的神祗,持着为神的本心,平了情绪,复了海天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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