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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末》第1章 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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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道雷劈结束,蜷缩在地上的九尾白狐打了换个寒颤,待看清已经有七条尾巴变成了鲜红色,方才喘出一口气,化出人形来。

“殿下,恭喜您七尾化赤大成了!”小仙草浴月拿着帕子,给他擦拭额角密密的汗珠。

他笑了笑,接过帕子,却见的三道荒火急劈巫山方向。因他早已和御遥结了印珈,此番自是感受真切。他合上眼感知御遥神识,豁然睁开了双眼。

“快回巫山!”却不料刚刚历了一个化赤大劫,体内灵力尚未圆融,又是如此一急,心绪牵动体内血气翻涌,一口血呕出来,脚下绵软无力,竟是半步也移不得。

“殿下!您怎么了?”

“我一时半会无法聚灵力,亦无法腾云。你快回巫山,阿御遭了荒火,被困在其中。”

“这……这怎么肯能,圣上封君成圣时,早已历完了所有劫数。如何还会有荒火?”

“不会错的,我方才感知阿御神识,的确是荒火。快去!”

待到稍稍能聚起灵力,桑泽便匆匆回了巫山,却也是一月以后了。

他踏入散花殿大门时,大殿侧座上坐着一个月白长袍的男子,正执笛而吹。御遥化了一把焦鹤琴,在给他和音。

焦鹤琴!

桑泽望着那把纯黑如墨玉般的琴,那是他一万岁时阿御送他的生辰之礼。因当时他不识音律,便觉得无趣。却到底是阿御送的,他自是当若珍宝。当时阿御见他明明不感兴趣却依旧万分珍视的样子,便道:“既如此,好好学音律,此琴我暂替你保管。何时你觉得可以弹奏了,便来我身边取。在此期间,绝不让他现于第三人之眼。其音亦不入六耳!”

其身不入第三人之眼,其音不入六耳。

桑泽锦袍中的手紧握成拳,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大殿之上,一个是护他佑他多年的圣上,一个是母神精气所化的司音之神!

御遥看到桑泽时,却丝毫没意识到所用之琴有何不妥,只是向来冷漠肃然的脸上,习惯性地多出一分温和,道:“此番出去游历,不想半路化赤历劫,没有本君在身边,你倒竟也熬了过来。的确有长进!”

“劳圣上挂念,臣下告退!”

“站住!八荒自诩以礼治天下,是本君惯坏你了吗,殿上尤有他人,竟也这般无视!成何体统!”

这一番话,本来于君臣之间,也不算严重。只是此时,距桑泽来巫山已有两万年,莫说御遥未曾与他这样言辞责备,便是规矩也不曾立过半分。于是便真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少年执着一把折扇,立在殿中半天竟是未反应过来。最后,勉励维持声色,屈膝拱手道:“臣下失礼,还望圣上恕罪!”遂而转向离合:“望司音之神海涵!”

“桑泽殿下严重了!我与你祖母司礼之神幽孟均是母神精气所化的十神之一,我们亦有渊源,无需行此大礼!”说话间起身要去扶他。

“让他跪着!”御遥拂袖离去,经过他身畔却发现他额头渗出的密密汗珠,唇色亦是灰白一片,想来应是日夜兼程的缘故,体内尚未贯通的灵力扰乱了气息。本想扶他一扶,却到底忍住了。只道:“司音之神有恩于本君,本君亦钟情于他,你作为巫山守护神,不该如此失礼!”

“钟情?”桑泽猛地抬起头,“阿御,你在说什么?”

“三月后有良辰,本君将和司音之神行百年之好。你去刻出玉庚帖,呈给浮涂珏。”

“为什么,明明……明明……”

“本君都这把年纪了,今遇良人,成个亲罢了,你委实不必如此激动!”

“好……好……臣下自当遵命!”桑泽没有停留半分,上了大宇双穹,挖了崔牙树下的万年玄黄玉,替御遥和离合雕刻庚帖。

一时间整个洪莽源震惊,自然站在神族仙界最高位的御遥圣君要大婚,取一块玄黄玉刻做庚帖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偏偏那八荒后生晚辈实在无礼,竟在大宇双穹口动了灵力,一掌劈开树下黄土,翻掌吸出玄黄玉,磅礴的灵力扰了羽化后回归大宇双穹的母神之魂,一时间天雷滚滚,直劈少年。

巫山之巅的神女面无表情的望着九天之上涌动的风云,一袭混血的白色身影跌落在巫山俊坛渊,却仍不忘朝着巫山拜了拜,方才转身入了府门。

两个月后,少年上了巫山,呈上玉庚帖给御遥过目,神情一片谦和淡然:“圣上且看看何处不妥,臣下好做修改!”

“喜今圣君御遥,正神离合,一堂缔约,良缘永结。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御遥看着一个个字真真切切的刻于玄黄玉上,俨然一分真情实意的玉庚帖,却挥手掷在桑泽面前,“有何不妥,本君大婚,却因制作庚帖而扰了母神魂魄,你说有何不妥!发生如此大事,本君还能如何安心大婚,合该上大宇双穹于母神请罪才是!”

桑泽看着断成两截的玉庚帖,笼在广袖中的手蓦然顿了顿。他灵力尚未恢复便上了大宇双穹取玄黄玉,又被九重天雷劈了个遍,刻庚帖的两月,竟是虚浮的厉害,手下也不得轻重,一把刻刀硬是将一双手戳了个遍。但他想着,阿御富有天下,自是没有什么看的上的。既然她喜欢上了司音之神,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成全和祝福,这玉庚帖便算是给她的成婚之礼。于是一刀刀,一字字,皆是他的心血和真心。玉庚帖刻成之日,他的一颗心既喜且悲。却不料,竟是如此被摔成两段。可是看着这破碎的庚帖,他的心居然是一样的又喜又悲!

可是阿御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那一半喜悦完全湮灭掉了:“回俊坛渊吧,本君自己直接成书浮涂珏即可!”

到底,她还是要和离合成婚的!

如此,自己留在巫山又有何意义!

于是端正了身子,向御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道:“圣上多年培育之恩,桑泽永生不忘。只是圣上大婚后,自是与司音之神同进同出,双宿双飞,桑泽到底是一介男子,断没有再留在巫山的理由。今日就此拜别,唯愿圣上福祚绵长!”

“桑泽!”大殿之上的神女唤住了他,却到底转了话头:“你被九重天雷劈过的伤,尚未好全,巫山灵力磅礴,带养好伤再走吧!”

少年没有回头,一把折扇亦没有摊开,只道:“终是要走的,此时走,与彼时走,又有何分别!”

至此,桑泽出走巫山一千年。

洪莽源中都知道御遥圣君同司音之神结了白首之约,一时成为佳话。可是回着这诸神之主整整一千年的话题,倒不是什么与司音之神恩爱和睦、相敬如宾的故事。而是几乎除了了战事几乎不下巫山的神女,近千年里频频离开巫山,尤其是每隔百年,必然上一次八荒。更是时时在洪莽源现身,一袭委地紫色长袍,一面纯白的面纱,偶尔遇到这小仙,便开口问道:“可曾见过八荒的桑泽殿下?”

“桑泽殿下?长得什么模样?”

紫衣的神女想了想,化成桑泽的样子,“就是这个模样,可有看见?”

“看见,看见!”

“在何处?”

“就在此处,你不就是吗?”

神女松开小仙的臂膀,蓦然轻笑,见一方水塘,走过去,临水观影,只见水中一个穿着白色锦袍的少年,手中执着一把执扇,也正望着她。

“桑泽!”她心下一喜,转身才发现哪有什么桑泽。清风吹皱水面,原不过是她自己化出的倒影罢了。

而这些年来来,桑泽自巫山回了青丘,祖父姑逢便一直幽禁着他,命其思过!桑泽却不知错在何处,难不成喜欢一个人也有错。虽然喜欢的那人,比自己祖父还大了一些,可是浮涂珏上刻着他们累世情深,他那日偷看,却看得万分清楚!

浮涂珏、天辰命盘、千机劫乃天道所化的三大神物,自不会匡他!

可如今看来,是的的确确诓了他,那个刻着和他有着累世情深的女子,已经嫁给了别人!

到底,自从三千岁挪去巫山,平白得了个巫山守护神的封号后,祖父对他竟从先前的苛刻变得十分宽仁。是而虽对外宣称闭门思过中,实乃一直在洪莽原晃荡游历,姑逢自是睁只眼闭只眼。

又因桑泽凭着御遥护持化出的七条赤尾,问鼎了第三代首位正神,倒也是来去自然,罕逢敌手!唯一的不自在,是需要时时躲避御遥的寻找。虽然他心底十分的思念阿御!

“阿御”二字,在整个神族仙界里能叫的,不过三人。一位是已羽化多年的母神,阿御百岁时得母神赐名之恩,便随诸神一起视母神为尊。一位是其胞姐,如今掌着三山九川的衡殊神君。说到同胞,倒不是如人类那般一母所生,不过是这两个仙胎同年同月同日生落在同地,相伴万年后,在一百年的时辰里先后化世。衡殊因受了百里金钱豹几百年的血水哺育,稍稍有些仁爱之心,便先行化出了人形。是故虚长了一些日月,便十分疼爱地唤其“阿御”。而御遥却是凭凤凰之心化世,数千年里听得天上鹰嗷燕鸣,地上走兽奔飞,一颗心从来都是率性而为。还有一位是七海的凌迦神君,时常与衡殊赏莲论道,便随着衡殊一起唤其阿御。到底凌迦实打实长了她两万岁,叫一声她的小名,也不算什么!

除此三人,再无与她有恩有情,亦或者比她年长的人了,便是八荒之地的姑逢神君,也因小她五百岁,只能称呼一声“三姐”。

却是这只八荒来的小狐狸,姑逢的第三代子孙,在巫山陪伴万年里,竟不知何时改了口,若非犯错遭罚,或是赌气才肯叫声“圣上”,平日私下里竟是一声声“阿御”地唤着,御遥除了第一次听时打了个激灵,后来却觉得莫名顺耳和舒坦,便也由着他这般唤着。

“阿御!”桑泽趴在青丘大殿的案几上,又轻轻唤了一声,四下里自然是无人回应!他想要是有人回应就不得了了,便是自己被阿御找到了。这些年,每每听到阿御下巫山来找他的消息,他心中其实十分欢喜。但又想着阿御有离合相伴,更是早早呈玉庚帖上浮涂珏,晓喻洪莽源,两人结百年之好,如此一想,心中便赌的厉害!明明,浮涂珏上刻的是他和阿御的名字,明明是他先去的巫山!每每这般想着,便一直躲着阿御。

直到他八尾化赤,因多年心绪不稳,竟是数日不得圆满。眼看最后的天火落下,连带着之前的七尾也将打回原形,阿御却在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生生替他挨了四道天火。他在意识模糊前问道:“阿御,你是如何寻到我的?”

“你躲着我,不愿相见,我自随了你。可如今历劫此等大事,却由不得你任性!”

原来我走过的每个地方,你都知晓。

那么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我三千岁来巫山见你,就是为了爱你,你又知不知道?

我知道的远比你知道的多,可是我们之间,隔着的除了时光,还有天道!

此后数年,他们又见过一次。那一次御遥带桑泽回了巫山,司音之神却没有半分怨言,一如既往地仁爱天下,对桑泽亦是友善。到底,桑泽还是离开了巫山。他想,他真心爱着阿御,便应该一切以阿御为重!

只是此番生离,竟是差点成为死别。阿御在寻找桑泽的路上受奢比尸一族偷袭,而后常阳山之战爆发,作为司战之神的御遥急急上了战场,司音之神亦随往。奢比尸一族虽最终被灭族,神族亦付出巨大的代价。司音之神神魂俱灭,御遥圣君一睡不醒。

桑泽赶到常阳山,唯有御遥座下的掌镜司朔冰扯着他的衣襟,赤红着双眼怒道:“要不是你任性,整整一千年不回巫山,圣上何至于因寻你错了战机,被那些宵小鬼魅偷袭,伤成这样。”

要不是你任性,整整一千年不回巫山,圣上何至于因寻你错了战机,被那些宵小鬼魅偷袭,伤成这样!

要不是你任性,整整一千年不回巫山……

要不是你……

此后数千年,这句话成了他挥之不去的魔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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