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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渡者之彼岸》第1章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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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静止不动的黑色礁石,

被置于无数纷乱的道路。

他是下界的幽暗入口,

临对一代浅薄的种族。

——《pontducarrousel》

——里尔克

又下雨了。

黑色的积雨云翻滚着倾覆而下,仿佛凌驾于人们的头顶。才是黄昏时刻,教室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

大雨不断地打在玻璃上,砸起一片水雾,然后又顺着玻璃流下去。玻璃上已经覆盖了一层水膜,不断地有雨滴砸入水膜,又悄无声息地成为水膜的一部分。雨滴似乎已经被外面的世界染成黑色,黑色的水雾在外面的世界流动,侵蚀着没有光线的地方。让它们在黑暗中融为一体,还好有玻璃阻挡着,否则教室也将被这雨水侵蚀,变成绝望的,黑色的。

教室里的灯并没有亮着,桌椅板凳已经摆放整齐。一日的喧哗嘈杂已经结束了,此刻桌椅板凳重新变成教室的主人,在绝对的寂静中,它们在黑暗里窃窃私语,说着人类听不懂,听不到的话。

一个小时前,还有学生充斥在这里。因为暴雨取消了今天的夜自习,大家都十分兴奋。教室里灯光刺眼,他们大声谈论着这该死的天气,谈论篮球、游戏,和隔壁班的姑娘。家长们全部挤在校门口,汽车的喇叭声和引擎启动的声音混在一起,十分刺耳。从班级可以看向校门,一片黑压压的雨伞挤在一起,无论它是什么颜色,在此刻沉重的黑暗中,它的颜色都已经被剥夺。

同学们带着伞陆陆续续离开,在这黑压压的人海中匹配到它们的亲人。人群也渐渐被瓦解,消散。

“莫黎,你爸妈还没到吗?要不我载你一程?”收拾好的班长试探着询问这教室里的最后一个人。

“不必了,我再等等吧。顺便可以做了值日。”莫黎挤出一个笑容。

“啊,这天气值日生都跑了。那拜托你咯!”班长带着纯良无害的笑容离开。班里只剩下莫黎一个人了,其他班级的灯也逐个熄灭,莫黎关掉灯站在教室的窗前,欣赏着逐渐陷入黑暗的世界。

雨声,此刻天地间只有雨声。繁密,无尽。整所学校似乎只剩下莫黎一人,白天的活力仿佛被深渊吞噬。

莫黎有些失神,他把手印在了玻璃上。立刻感觉到了玻璃,或者说,雨水的温度。冰凉的触感蔓延至全身,他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起风了,雨点在风中狂舞。一时间风雨声大作。夜色已经完全笼罩,只有远方的住宅小区还透着橘色的昏黄的灯光。

屋里,一定很温暖吧?橘色的灯光下,是依偎在一起的情侣?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莫黎无声地笑了。他把手从玻璃上移开,他觉得冷了。

没有谁不渴望温暖,只因为得不到,有时候连卑微的渴望都不敢流露出来。

该走了。这里容不下你。

忽然间窗外闪电狞亮,在这一瞬间的刺眼中。莫黎看到了窗外楼下的黑影。

没有人类会在如此的风雨中岿然不动的。莫黎趴到窗户上看,但闪电的光芒只是骤然一个瞬间,窗外又陷入了一片漆黑。似乎一切不曾有过。

难道?它又要来了吗?

越来越冷了,暴雨的盛夏中,窗户上的水膜开始结冰。冰的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蔓延起来。一种全新的声音夹杂在了风雨中,声音抑扬顿挫,恍如一场盛大的歌剧。

莫黎没有机会去欣赏这场歌剧,因为它马上就要来了。没有人能演奏这样的歌剧,它的音高已经突破了人类的极限。就算是最好的花腔女高音也无法达到,或许它已经触及到了人类的听觉极限。

这是一场,鬼魂演奏的悲歌。是的,悲歌。莫黎每次听到,巨大的悲伤就会从心里涌出。他的情感就会如同山洪暴发,暴雨决堤般崩溃。呼吸困难,然后不由自主的悲伤,无可抑制的愤怒。然后眼泪就会一滴滴掉落出来。就像希腊神话中深海的海妖,它们发出凄厉的尖叫蛊惑迷途的船员,然后用他们的白骨去建造海妖之岛。

克制,紧张。因为,他要来了。莫黎摸出匕首划破了自己的小臂,剧痛和鲜血使他的头脑可以保持清醒。他从柜子里取出了自己黑色的的吉他包,打开包,一把黑色的长刀赫然躺在里面。

他捉刀而立,脑子飞快的运转着。教学楼已经空无一人,楼门也应该已经被锁上了。似乎自己已经被困在了教学楼里。

就像是一口棺材。

天空中又是一道狞亮,透过结了冰的窗户,模模糊糊地看得见窗户上密密麻麻的黑影。黑影们已经爬到了窗户上,他们的爪子抠入冰层,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趴在窗户外面。

该死,这些东西没有重量吗,就不怕摔下去吗?

黑影的歌声已经停止,每一扇窗户外面都爬满了黑影。他们停止了歌剧,用尖利的爪子去划玻璃,没有人能忍受这种尖利的声音,更何况是成千上百的声音一齐发出。

闪电的光亮又消失了,外面陷入漆黑一片。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伴随而来的滚滚的炸雷,仿佛在头顶爆炸,整个教学楼都在颤抖,哀泣。

该死,逃不掉了。得走,无论如何要走。

它们来了,它就要来了。

莫黎下定决心,额头上的冷汗开始冒出来。他的手脚冰凉,被冻到麻木。他匆忙跑出教室,向着一楼的教室狂奔,玻璃上的黑影察觉了他的动向,也开始集体转移,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楼外传来。听声音,无法判断黑影的数目,但它的数量极其的庞大。

莫黎飞奔到了一楼的厕所,来到窗口,可是已经晚了,窗户上早已布满了黑色的影子。

已经,无路可走了。

他发出一声叹息,打开窗户。

瞬间,狂风卷着暴雨从窗户涌入,把他卷入风暴的中心。他提着刀站着,努力在风雨中睁开眼睛。风撩起了他前额的头发,他短袖的下摆在风中疯狂的摆动。这是一件极其廉价的短袖,洗的发白,胸口印着几个幼稚的字母,组成了单词happy(快乐)。

也许,就这样了,真是不甘呐!

他对自己勉强笑了一下,可是这笑容却极其的难看。他握紧手中黑色的长刀,纵身逆着风跃出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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