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早，梁大夫依旧按时来请脉。莫相也一起来了。

照例把脉过后，梁大夫表情也舒缓了很多，“相爷，这大小姐现在脉象平稳有力，身体该是无虞了。”

“那为何到现在还不醒呢？”这都半个月了。

“该是大小姐暂时不愿意醒过来，大小姐身体已无大碍，时机到了，自然就醒了。”梁大夫说的玄之又玄，莫相听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咳咳……水……”虚弱的声音适时从床上传出来。

“小姐，你醒啦。”兰妈第一个反应过来，语气中透着惊喜。

“水来了……”绿竹端着茶杯跑过来，脸上的笑意也止不住。

“兮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莫相语气中透着关切。

“父亲。”兮儿作势就要起来。

“躺着吧。”莫相在床边坐下。

兰妈和绿竹识相的走出去，还不忘把房门关上，偌大的房间，只剩父女二人。

气氛有些冷滞，许是许久未曾单独相处，父女二人相视无言。

莫相看着床上瘦弱的人，容颜憔悴，面色蜡黄，五官并不清秀，甚至有些平庸，和她的母亲璃儿完全不能比。

想当年璃儿可是倾国倾城的容颜，朝歌第一美女。委身下嫁给他，真是他修了八辈子的福。

但是兮儿眉目之间那几分璃儿的影子，提醒着他，这是他和璃儿的女儿。

十年前璃儿去世的时候，他心痛难耐，每每看着琉璃阁熟悉的摆设，都暗自神伤。看着有璃儿影子的女儿，更是心痛得不能自抑。

所以，他逃避了，再也没有踏进琉璃阁的大门，再也没有单独见过这个有璃儿影子的女儿。甚至很快将二夫人凌氏升为继室，希望以此来弥补璃儿逝去的缺失。

可是他没有想到，因为她的逃避，给他和璃儿唯一的女儿造成了如此大的伤害。

原来她这些年竟然是这样过来的……

他从管家口中得知，凌夫人不仅克扣兮儿的吃穿用度，更是每隔几日就要把兮儿叫到牡丹阁百般羞辱……

他心痛，他恨她自己，却不知道怎么去修复这段已经破裂的父女关系。

莫兮看着眼前的父亲，似乎比上次见到憔悴了许多，看着他神情不断变幻，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的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

现在才想起她来，才想要要弥补她，是不是有些晚了？

但是她现在不能跟他闹僵，她还需要这个相府大小姐的身份，需要从这里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兮儿……”

“父亲……”

两人竟是同时出声，闻言相视一笑，原本冷凝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兮儿，这些年是为父对不住你。”莫相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父亲这是说哪里的话，女儿这些年过得还算自在。”

“是父亲的错。”莫相是语气有些苍老，“不说这些了，以后为父会好好补偿你的。”

“父亲，兮儿不想因为自己惹得家庭不睦。还请父亲让凌夫人和清儿解禁吧。”莫兮挣扎着坐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莫相，样子十分真诚。

“好孩子，好孩子……”莫相有些意外，却更加自惭形秽，不禁红了眼眶。

“父亲，兮儿有一事相问。”莫兮终于切入主题了。

“你说。”

“兮儿自小就和辰王订有婚约，不知为何到现在都没有音讯？”

没想到兮儿竟然问的是这个问题，莫相神情有些莫测，并没有正面回答，“兮儿，你放心，为父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得如意郎君的。”

莫兮自知问不出什么来，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不过暗暗在心里决定，要自己去调查清楚。

“快过年了，让丫环多陪你出去逛逛，置办点衣服首饰吧。”莫相看着莫兮神情有些落寞，有些于心不忍。

“多谢父亲。”

父女二人多年未沟通，也没什么话说，没过多久莫相就离开了。

“绿竹，帮我梳妆。”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与世隔绝了半个月，是时候出去见人了。

“来了，小姐。”

兰妈这段时间给莫兮做了几套新衣服，置办了一些新首饰。

经过绿竹的巧手装扮，很快莫兮就像换了一个人。

一袭款式简约的粉色罗裙，乌黑的青丝挽成发髻，发间一支珊瑚簪，原本平庸的五官也显得灵动了几分。

“哇……小姐好美哦……”绿竹看着眼前的美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小姐也可以这么美丽。

“贫嘴。”嘴上虽这么说，但是莫兮不自觉又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脸上的笑容也深了些许。果然，爱美是女人的天性。

“奴婢们给大小姐请安。”就在这时，三个干净秀气的小丫环进来行礼。

为首的小丫环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长相也是十分清秀，只不过略显稚嫩，“奴婢青梅给大小姐请安。”

举止规矩合宜，落落大方，刘叔果然眼光不错。

“奴婢黄莺给大小姐请安。”

“奴婢白娟给大小姐请安。”

这两位该是这半个月兰妈和绿竹挑选出来，倒也算规矩、灵巧。

“都免礼吧。”原本虚弱的声音也不自觉带了几分威严。

“谢大小姐。”三人异口同声，起身规矩的站在原地等待大小姐训话。

“我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身份，从哪来的，现在既然到了我这，就是我的人，认清自己的身份。在我这伺候，不需要别的，最重要的就是忠心。只要全心全意、忠心不二，我自是不会亏待你们的。如果要是让我发现谁有别的心思，也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奴婢绝对忠心不二，尽心侍奉大小姐。”三人纷纷下跪，表明心意。

“都起来吧，兰妈，打赏。”莫兮恩威并施，哪里还有之前软弱的落魄小姐的影子？

果然没有了对相府情感的束缚，做起事来轻松自在多了，呵。

兰妈每人赏了一锭银子，三个小姑娘都乐开了花。

“黄莺、白娟，你们先下去忙吧。青梅，你留下，以后和绿竹一样，跟在我身边。”

“是，大小姐。”

“绿竹，你多带带青梅，以后事情多了，让青梅帮你分担一些。”莫兮怕绿竹心里有意见，不忘解释了一句。

“放心吧，小姐，奴婢知道。”

“行了，咱们今天出府逛逛。”莫兮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出过相府的大门，更别说逛街了，说到逛街，倒是十分兴奋，两个小丫头也激动万分。

半个月前的那场大雪过后，一直是晴好天气，街上的积雪早已消失。

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心情更是明媚了不少。

一主两仆三人漫无目的的走在朝歌最繁华的街道上，耳边充斥了各种叫卖的声音。

三个半大的丫头对各种新奇的小东西都充满了好奇，一会看看捏糖人的，一会看看杂耍的，一会逛逛胭脂水粉，一会又买买糕点零食……玩的不亦乐乎。

她们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她们出相府开始就有两个小厮默默地跟着她们，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玩得有些疲惫了，三人来到朝歌最大的茶楼——正和茶楼。

茶楼里说书先生手拿折扇，说的吐沫横飞，大厅里的顾客也都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评论一番。

三人点了一壶西湖龙井，也坐下来准备听听这朝歌的奇闻异事。

原本跟在她们后面的小厮也进了茶楼，坐在她们不远处。

这时候的莫兮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悲惨的命运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说这辰王乃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先皇在世时最宠爱的皇子，想当年若不是先皇早逝，说不定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就是这位辰王。”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传入莫兮的耳中。

这说的竟然是她传说中的未来夫君辰王的事，莫兮更加提起精神。

“要说这位辰王，那可真是古今中外，千古难寻。三岁能吟诗，五岁能徒手打倒太监，七岁文采堪比状元郎……”

不仅莫兮听得脸上有了笑意，连绿竹都不停地对莫兮眨眼睛，看得她脸颊微红。

只有青梅不清楚其中奥秘，睁大眼睛看看莫兮，又看看绿竹。

绿竹看她觉得好笑，神秘兮兮的对她说，“他们说的辰王是小姐的未婚夫。”

青梅脸上有震惊，有惊讶，也有恍然，神情变幻莫测。

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常那样温和的笑容。

她是刚进相府，并不知晓莫兮之前的落魄境遇，在她眼里，莫兮深受相爷宠爱，没想到这位大小姐的未婚夫竟然是辰王。

绿竹看着她的表情，笑得更欢脱了。

“好好听书吧。”莫兮并不想引人注目。

“哦哦，是。”青梅赶忙收起惊讶的情绪。

“这辰王不仅文武双全，更加值得注意的是他的长相。你们猜猜辰王生得何种模样？”说书先生故意在这里停顿一下，吊人胃口。

“小姐，您说这辰王是何种模样？”绿竹坏笑地看着莫兮。

“我怎会知晓。”莫兮的脸颊又泛红了。

“奴婢猜肯定是一表人才，和小姐您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死丫头。”莫兮佯怒的打了一下绿竹的头。

绿竹调皮的吐吐舌头，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