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沅有芷·第一卷》第16章 二十一、自挂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英国公殿下、李大人,犬子逢此不幸。全靠二位大人缉拿凶手,为犬子做主。柴某感激不尽。”柴宗序的书房里,柴禹锡克制住悲愤的心情,向赵惟宪以及开封府推官李符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两人拱手还礼。那李符正是四衙内之一李幸的父亲,与柴禹锡素来相熟,如今又被陈王派来负责此案。赵惟宪身份自然比他尊贵,但毕竟皇上都说了,大理寺的人过来协助,主导办案子的还是开封府。于是客气地道了声“请”,两人都去勘察现场。

宋沅却躲在赵惟宪身后,悄悄地观察书房的状况。

只见房梁上还冷清清地悬着上吊用的绳索,绳索下面用墨泼了一个圆圈。柴宗序的尸身已经被抱了下来,停放在书房的一角,用白布遮着。尸身旁边立着三个年轻人。鼻青脸肿的是杨安期,折了右手腕的是赵忠辅,最后一人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皓,却是白日里没有出现的李幸。

李符手一挥,一个年轻的仵作便上去验尸。赵忠辅却走到书桌那里,拿起一封书信,信封已被拆过,取出信件一看,脸上突然变色,于是将书信呈给李符,说道:“大人,您看。”

李符取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道: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这是汉乐府诗《孔雀东南飞》里的诗句,讲的是焦仲卿与刘兰芝夫妇被迫分离,最后双双自杀的故事。

杨安期也凑上来看了一眼,便拍着大腿说道:“正是这封信!”

赵忠辅接着说道:“昨日巳时,我哥三个打道回府,正准备分开。不知从哪里射出了一箭。我们晦气了一整天,所以当时吓了一跳,以为又有人要来寻麻烦。仔细一看,那箭却不是射向我们,而是射到了旁边一棵大树上。箭身上挂了一封信件,信封上写着“柴宗序敬启”。就是这个。我们一块打开信一看,便是这歪歪扭扭的两行诗。我吃了一惊,说道:‘宗序哥哥,莫非有人要害你,让你上吊自杀?’大家却哈哈笑了。宗序哥哥说道:‘倘若别人让我上吊,我便上吊。那恐怕我早已死过千百回了。’我一想也是,谁会傻到这样?于是大家便哈哈一笑,各自回府去了。”

“想必凶手就是写这信的人了。”李幸站出来说道。

李符点点头,却道:“只是这字迹,故意写得歪歪扭扭。单纯从字迹,大概很难查出凶手。且看看仵作怎么说吧”

于是一干人去仵作那里。仵作已经粗粗地看了一遍尸体。

他站起来说道:“启禀两位大人。小人初步看了一遍,柴衙内胸口、肩膀上有瘀伤,却皆不致命;除此之外,全身上下便再无伤口。身体并无肿胀、脸色也不发黑,大体可以排除毒杀。颈项上有索痕两道,皆八字不相交,并不是被人勒死。因此,因此……”

李符喝到:“因此什么?”

仵作小心翼翼答道:“柴衙内很可能真的是自缢。”

那杨安期、赵忠辅、李幸一齐跳了起来,喝道:“什么?”杨安期更是一把抓住了仵作的衣领:“你好端端地也会去自缢吗?”

那仵作吓得连忙跪地磕头:“小人只是实话实说,实话实说……”

李符皱了皱眉头,挥手令三人退后。赵惟宪却问道:“你说的八字不相交是什么意思?”

仵作拿起一根绳索,往旁边的柱子缠绕起来,一边演示,一边解释道:“尸体颈项上有索痕。说明要么被人勒死,要么是上吊留下的痕迹。如果是被人勒死,绳索一定要在脖颈缠绕一圈才能用得上力气,因此这样的索痕是完整的一圈。如果是自己上吊死,绳子从脖颈往斜上方去了,因此颈项后面并不会有索痕。这便是八字不相交。柴衙内颈项上有两条索痕,皆八字不相交。所以小人断定,不是勒死。”

赵惟宪问道:“为何有两道索痕?”

仵作道:“可能上吊时,用绳子缠了两圈,便有两道索痕。”

赵惟宪问道:“那身上的伤呢?难不成是柴衙内自己打伤的?”

仵作抬头望了望杨安期和赵忠辅,却不敢答话。

杨安期知道说道:“这个倒没什么。我哥几个在外面和人起了冲突,打架时伤到的。”

赵惟宪轻轻哼了一声,说道:“四位衙内在东京城可是大有名气。和人打个架还会吃亏么?”

一句话把并没有参与的李幸也讽刺了。三人脸上一红,说不出话来。宋沅本来低着脑袋,躲在赵惟宪身后,一时倒也没有人注意。看到三衙内窘迫的样子,不由得轻轻地笑了一声。

杨安期和赵忠辅一回头,不偏不倚,正看到宋沅。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杨安期二话不说,便扑了上去,要拿住宋沅。一抬头却见赵惟宪冷冷地挡在前面。

李符赶紧喝道:“杨衙内,不可无礼。退回去!”

杨安期这才愤愤地后退一步,仍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赵忠辅却说道:“李大人,我们刚才跟您说的,诈骗我们二百两银子,又诱导黑白无常对付我们的丫头,便是这丫头!没准她就是杀害宗序哥哥的凶手!”

杨安期也说道:“正是。这丫头是撷英楼的□□,骗我们给她赎身,拿了二百两的银子却跑掉了。我身上这些伤,忠辅兄弟的手,都是这丫头做的好事!”

李符狐疑地向赵惟宪望去。赵惟宪说道:“撷英楼的□□?赵某虽不济,还不至于让自己的丫鬟去撷英楼卖笑!英国公府虽然潦倒,却也不至于指使丫鬟上街头骗钱!”

杨安期和赵忠辅吃了一惊,齐声说道:“大人家的丫鬟?”

宋沅道:“难道是你家的丫鬟?”

两衙内敢怒不敢言,李符赶紧出来打圆场:“误会,误会,一定是误会!”

“误会?是误会最好了。否则冲撞了几位衙内,我可担当不起。”赵惟宪顿了顿,向宋沅喝道:“阿沅,给我跪下。怎么招惹几位衙内了。一五一十给我说个清楚!”

宋沅怒视赵惟宪一眼,见他不怀好意地冲自己一笑,心中咒骂,又来占我便宜。却只好向着他跪了下来。

宋沅揉了揉眼睛,用力挤出两滴眼泪,狡黠一笑,却啜泣着说道:“是,公子。昨日您去撷英楼逛,逛,喝酒。您走后,国公府的戴妈妈收拾房间,发现您的银两忘带了。戴妈妈说,不好,公子喝完酒、一觉睡起,一摸钱袋子却不见了,若是被老鸨当作吃霸王餐的无赖那可怎么办?于是便差遣我给您送银子。我一想撷英楼那种地方,便羞得脸红,徘徊着不愿意去。却被戴妈妈一顿骂,再也顾不了很多,只好揣着银两,三步做两步往撷英楼赶去了……”

李符等人不由得暗自笑了起来,心想,英国公一向沉稳低调、不近女色,原来也是个好色之徒。杨安期和赵忠辅亲眼在撷英楼见过赵惟宪,是以也深信不疑。赵惟宪却红了脸,心里骂道,这死丫头,路上早教过你怎么说了。让你下个跪,便这么快来消遣我。于是咳了两声,说道:“说重点!”

宋沅这才满意地说道:“您不是说要一五一十地讲清楚吗?是啦,我着急赶往撷英楼,路上不小心撞在了一位姑娘身上。可能这位姑娘是三位公子的什么人吧,三位公子马上就站出来骂我。我害怕极了,就说,我得赶紧去撷英楼,三位就饶了我吧。没想到他们就说……说我是撷英楼的窑姐……”宋沅抽泣着抹了一把眼泪,指了指杨安期,继续说道:“这位公子还扔给我银子,让我赎身给他做妾。我六神无主,只好假装答应。趁他们不注意,把银两往地上一扔,赶紧逃走了。”

杨安期跳起来,嚷道:“喂!明明你自己说自己是窑姐,被老鸨虐待,这才逃出来。我哥几个见你可怜,这才提出帮你赎身!”

李符皱了皱眉头,摆手令杨安期少安毋躁。四衙内中李幸是他儿子,其他三人他也颇为熟悉,几个人吃喝嫖赌的习性他一向是知道的,因此默默认定了宋沅所言非虚。

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问道:“为难你的三个公子里,可有他?”

宋沅点点头。

李符又问:“你逃走后,可有再见过他?”

宋沅点点头,说道:“又见过两次,都是和这两位公子一块的。第一次是在一个巷道里。我担心他们追上来,闭了眼睛就是一阵跑,一着急却在一片巷子里迷了路。三位公子又带着人追了上来,手里还拿着棍棒,我一个小丫头,手无寸铁,害怕极了。好在有两位正在下棋的老伯伯帮我把这群人赶走了。”

杨安期忍不住嚷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宋沅道:“哪里胡说八道了?”

杨安期一摸脑门,想了想,一时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宋沅继续说道:“第三次见他们是在撷英楼。那时我已经找到我家公子了。这几个人又追了上来,我家主人让我藏在屋里面,我隔着帘子看到他们气势汹汹地赶过来。我家公子将他们骂了一顿,不一会他们便撤走了……”

赵惟宪点了点头,说道:“确有此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位衙内那会可口口声声说是捉拿钦犯。说的是我这丫鬟吧?”

杨安期和赵忠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地说道:“不敢!不敢!”

赵惟宪摆手令宋沅起来,说道:“这之后嘛,这丫头便伺候了我一晚上。如果她是凶手,我赵某人也脱不了干系。”

李符赶紧说道:“岂敢岂敢。国公大人说笑了。刚才仵作也说了。弄不好柴衙内真的是自杀了。”

宋沅却握住腰间的玉玦,拇指划了一圈,突然说道:“不,柴衙内是被人勒死的!”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