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老洛阳。

她站在青竹老人面前接任务，今天依旧要去千里之外的听泉私塾买酒。

没完没了的宠物日常消磨她的热情与耐心。接了任务后，她便抱怨：“天哪，我这辈子都别想把剩下的跟宠带回家了……”

官方给玩家推出专属门派宠物，只要获取第一只宠物后，就能接到后续五只宠物的日常任务，而每只宠物的日常任务要花六天左右，意味着一个号要花一个月才能获取完毕。她还有多个号，所以才叫苦不迭。

“小姑娘怎么连这点耐心都没有？”青竹老人捋着胡须，笑眯眯地回应她。

她沮丧地看着他说：“您每天喝这么多酒，对身体不好。把跟宠藏起来，也不利于它们的成长……”

“行了，别想糊弄我这个老头子，买酒去吧。”

“听泉私塾在千里之外呀!啊？您懂我的痛吗？”

“懂，快去快回。”青竹老人不为所动，只是闭眼感叹，好像回味着无穷的酒香，“这黄粱酒啊，喝一口，醉三生。”

“你有三生吗？”她扭头吐槽。不对，npc是不会死的，除非游戏停运。

她使用轻功，整个人便摇摇晃晃地飞到半空中，“哪里不对劲呢……”

青竹老人一捋胡须，回答她：“你还没发现么？”别看他一副年老体弱的模样，说话却中气十足，距离虽远，却不妨碍风将他的话传送到她耳边。

“啊……!我我我是在做梦对不对!”这般一想，本就不熟练的轻功直接崩了，她的身体迅速下坠。

老洛阳城里的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我就说我怎么老想着‘双击w，再按空格……’，我在梦里我怎么按啊!”

林凉的成就：【梦中的老洛阳!摔死!】，达成。

“噫，老朽说的不是这件事。”青竹老人刻意压低的话，已经不能被她听见了。

林凉此刻呈大字型躺在房檐上，死不瞑目。准确地说，她是身负重伤，可以原地起来或者回营地的情况都不叫做死亡。不仅因为她知道这个常识，还因为脑海里有一本正经的声音在提醒她。

当一个人在脑海里想什么东西的时候，会自发选择用某个人的声音描述出来。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玩游戏太久，自动选择了系统女声，此刻她却顿悟，原来就是系统在提示她摔死了!刚才它也提醒她“双击w，再按空格，进入轻功飞行模式……”

这梦怎么这么古怪呢？

林凉只想安静地躺一会儿，看看老洛阳的天空安慰受伤的心，结果……安慰不成反被吓!

这梦可谓是惊喜连连。

“你是……”林凉既惊讶，又窘迫。怎么旁边突然出现一个人啊？他旁观全程了吗？

“你看得见我？”

“是……是啊。”他的声音很好听，人也很帅气。林凉眨了眨眼睛，是喵哥啊（明教成男）……游戏里，玩家们通常凭门派服装（俗称校服）或者门派武器识人。眼前的他身着一件镶金边的华贵成衣，显然不是喵哥校服，但手持两把弯刀，一把为红，一把为蓝——是目前明教焚影心法的最高品质武器，全名【残月惊天】。

喵哥嫁我……咳，林凉赶紧劝自己“女孩子，要矜持”，并和他迷之对视，双方都不说话……？

“奇怪。”他打破了尴尬。

“呃……什么奇怪？”林凉问他，看他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按照礼仪，和人说话要注视对方的眼睛，但她怕这么注视下去，她的心脏承受不起。

因为他有一双“猫眼”，还是鸳鸯眼，左红右蓝。因为游戏里，这样的眸色和喵哥很配。

“你不觉得哪里奇怪？”他反问她。

林凉看着他，犹豫地说：“你叫……风祁夜啊？”当他说出第一句话，系统便已提示她他是谁。

“怎么了？”他平静地问她。

“没……感觉有点巧，我之前创建了一个喵哥小号就叫风祁夜，字是随便凑的，觉得能听就行……”这样也能撞名吗？

“嗯……”他忽然在她旁边蹲下，这让林凉莫名感觉自己像案板上的肉？

但他蹲下后又没奇怪的举动，只是好奇地问：“怎么凑的？”

由于被迫暂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林凉只能转动眼球看向他，回答：“夜晚的祁山风很大……”

“如此解释，不就应该叫‘夜祁风’？”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不好听。”她回答。

“这样啊……”他忽然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脸颊，她的包子脸，很有弹性。

林凉呆若木鸡，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虽然你帅，你也不能这样……”

“我是谁？”他突然这般问。

“你、你不是……”林凉一顿，突然哀嚎，“我在做些什么梦啊……我怎么知道我梦里的人是谁？”

“心里怎么想的，不敢说？”他拆穿她。

林凉狐疑地看着他，不确定地说：“不会……真是……我以前那个喵哥小号吧？”

“怎么？不像么？”他意味深长地反问她。

“这个……你怎么会出现在我梦里？不是，我不是删号都删了一年多了吗？以前都没梦见过……”林凉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便噤若寒蝉。

“就这样忘了？当作从来没有过？”

“不是……都记得，不怎么想而已。”此话一出，他已经是面无表情了。唉，她怎么就这么坦诚呢？

“我知道。”他回答。

“对不起。”她立刻道歉。

“为不想我道歉？”他问。

“呃……”她若反驳，他是不是更生气？但这句话太有歧义了，只好搪塞过去，“现实忙，都懂。”

“行。”

“另外，你怎么在旁边？隐身吗？我刚才没看到你？”林凉又问。如果被他看到摔死的全过程，从此再也别谈形象。

“路过，没有。”他回答她。

“哦，刚好在旁边停一下是吧？”她替他解释了，又觉得不对劲，“不是，你路过？你怎么从我的梦里路过？”

谁知，他忽然一笑，如春风拂面，但那双眸色不一的眼睛又透露几分邪气，“这得问你自己，不是么？”

林凉别过眼，她就这么轻易地被撩动了。在心里叹气：从没见过这么“帅且邪气”的真人喵哥对你笑是吧？没出息。

“我没想你……所以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说。

“不用一再提醒我。”他回答她。

“呃，好的。”她又想，“我编辑器玩多了吧……？”

“编辑器”是指剑网3附带的动画编辑器，能尽情使用游戏素材截图、捏图、做视频……为所欲为，满足各种一言难尽的要求。她已沉迷其中，连游戏都不上了。

“玩什么？”他问。

“秘密。”林凉迅速转移话题，“总之梦里的事，不是都有答案。”她总不能告诉他在捏喵哥×道姑cp图吧？

“嗯。”

“这样说话好奇怪，容我先起身。”下一秒她就察觉到身体各个地方的力气重新聚集起来。

“等等。”

“啊？”她已经双手撑地坐起来，身旁的他却瞬间隐没身影。

“你隐身了？还是走了？”她迟疑地问。

“都没有。”声音从空气里传来。

林凉狐疑地四处张望，忽然灵机一动，“密聊频道？”

难得机灵一次，但她忘了系统的存在。

系统提示：【风祁夜】悄悄地对你说：这才是密聊，之前是近聊频道。

“那这梦真奇妙，就跟我在玩全息版的剑网3似的，又类似于我穿越到游戏里？总之很神奇。”

“思维很活跃。”他夸她。

“其实是想说我想得多吧？”她拆穿他，又说，“还是不对。你既然没隐身，我却看不到你，那就说明……你是走了吧？”

他没有回答。

林凉看着他消失前所在地，应当是有一分钟了，如果是隐身，他就该现身了，说明他的确是走了。

“好了，不管你在哪儿，再见!我去买酒了。”她对他说，又自言自语，“为什么做梦都在做跟宠任务？还有那个老头能少喝点酒吗？说起黄粱酒一脸迷醉，我也是服气。”

“可以预见我接下来有多悲惨的买酒之行了……”她又摇摇晃晃地飞出城。

她并不知道，她一出城，他的身影立刻显现出来，正是刚才的位置，一步未动。

风祁夜目送她远去，回想指尖触及她脸颊的感觉，手指触摸到的即为真实？很好。可为什么她又看不到他了？

与此同时，林凉正欲哭无泪地与轻功作斗争，她始终徘徊在“以脸着地”的危险边缘。

给她一个键盘，她能飞遍大唐，然而现在，她连一个山头都飞不上。

系统一直在对她进行轻功教学，林凉不胜其烦，“闭嘴!我脑袋里又没有键盘!有也不管用!”

她放弃爬山，索性绕路，系统果然闭嘴了。

“这系统一点都不智能，一看就是被设定为只有触发它的机制才有反应，而不是和我交谈。所以这梦，有一个东拼西凑的剧本？”她吐槽。

“老人家，我来买一坛黄粱酒。”林凉成功抵达酒叟所在的房顶上，对着邋遢打扮、特立独行的酒叟礼貌地说。

“那老头又馋了？使唤小姑娘来买酒？”酒叟说。

“对!就是他!”林凉因为他的话瞬间对他有了好感，“每天都打发我们来买酒，烦死了。”

“呵呵，酒是有，三十金一坛!”

“……好贵。这给你三十金？”林凉琢磨着手上会凭空变出银子来还是……

系统提示：你损失了三十金。

好吧，膜拜无处不在的系统大神。

“喏，抱稳了!”酒叟立刻变出一坛酒交给她，这次是放在她手上，有重量!林凉好奇地看了看，三秒后，酒坛不见了。

“咦？”刚要感慨，又听系统提示：你获得一坛黄粱酒。

喂……你不智能也就算了，情商还这么低，没事找点存在感？这让林凉哭笑不得。

“老人家，我先走了。”林凉礼貌地道别。

“一坛黄粱酒，一场黄粱梦，老叟是老叟，没有是没有。”酒叟晃着脑袋独自吟咏，并没理她。

“嗯，还挺押韵。”林凉转身就要往洛阳城里飞去。

系统提示：【风祁夜】悄悄地对你说：林凉，你多买一坛黄粱酒。

噫!系统大神就要这样挣存在感才懂事好吗!林凉差点又摔死，摇晃着落地。心想他居然还主动联系她？她都真信他只是路过了。

“喵……喵哥？为什么要多买一坛？”

“任务需要。”

“那还幸好，我没走多远，我再去买。”

“嗯。”

“老人家，我还要买一坛黄粱酒。”林凉又对酒叟说。

“嗯？不卖不卖。”酒叟连忙摆手，颇为不耐烦。

“……我加钱？”这npc还有脾气啊。

“买得了黄粱酒，买不了黄粱梦。小姑娘，你可懂？”酒叟问她。

“似懂非懂。”

“傻子，接住。”酒叟将一坛酒甩给她，被她慌忙抱住，存入背包。

“噫？我给你多少金？”

“不要，走人!”酒叟挥手赶她走。

“……再见!”林凉糊里糊涂地飞走了，这些npc的脾气怎么都这么大？

回城路上，林凉又试探着密聊他，“喵哥，你还在老洛阳吗？”

“嗯，第二坛酒买到了？”

“不是，他白送我的，但骂我‘傻子’，他才傻呢。”

“呵。”

“对了，你不是路过吗？怎么还在老洛阳？”

“看到你就不是路过了。”他回答。

林凉想了想，没敢问他什么意思。只好又转移话题，“哎，城里有集市对吧？”

“嗯，想吃东西？”

“……嗯。”林凉捂脸，难道我长了一张“我是吃货”的脸？的确，包子脸害她不浅。体重数字能看，脸却不能看，硬生生给人“胖十斤”的错觉。

“你先回来。”

“好的，马上。”这意思是他在城里？等她？林凉望了望，有了动力。

“给，你要的酒!”林凉又站在青竹老人面前，四处张望，不见他。他又逗她玩吗？

青竹老人接过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一股奇特的酒香扑鼻而来，“好酒!好酒!黄粱一梦是三生!”

“别激动……保重身体!”林凉提醒他。

青竹老人饮了几口，神情便有了变化，“酒水已足，听故事吗？”

“请说。”

“几天前你拿着这块玉佩来找我……”青竹老人从怀里取出玉佩放在眼前端详，即使刚喝过心爱的酒，他的眼神却很清醒，“你可知这玉佩名为兽王佩，正是岭南兽王山庄颂家的传家之宝？”

“哦，我从一个复姓公页的少年手中得来，原来是‘颂’家啊。”林凉按照系统提示回答。

“公页之姓，却非欺瞒。不过是经历二十年前兽王庄祸乱后，颂家改姓‘公页’，禁足江湖。”

“哇，内幕消息？”

青竹老人睨了她一眼，“且听我说下去……”

“我总结一下就是兽王庄为保全自身，违背江湖道义，任流寇屠杀城里的老弱病残，被江湖所弃，从此夹着尾巴做人？”

“话糙，理不糙。”青竹老人看着她叹气，想来是说故事的心情被她破坏了。

“江湖嘛，就这样。”林凉耸耸肩。

青竹老人盯着她不出声。

“呃……然后呢？”不会把他惹恼了不让我开剧情了吧？林凉心想。

“你既然持有这兽王佩，便是有机缘之人。”

他可能并不想对我说这话，林凉讪笑，“一切都是剧情，剧情。”

青竹老人伸手指着一旁桌上的酒坛，“你且再去取一坛黄粱酒，倒入此坛，混合我特制的药草一起饮用。”

“让我喝……白酒？”这会要命吧，这让林凉迟疑。

“就你事多？”青竹老人开始吹胡子瞪眼。

“我喝!我喝!这个，黄粱酒!”林凉赶紧取出酒来倒入指定酒坛里。

“你倒也聪慧!抱起来，晃几下。”

“遵命!”好在他事先提醒她了，否则她岂不是要再跑一趟？林凉抱起酒坛晃着。

“谢谢喵哥。”她对他说。

“嗯。”

“可你人在哪儿？”

“你身边。”

林凉的动作一顿，四处一看，他果然是故意隐身逗她玩!

“好兴致。”她回答他。

她哪知，他又伸手点点她的脸颊，是实体，她却一无所觉，始终看不到他。

“倒入此碗。”青竹老人继续指点她。

“好。”

“看好此玉佩。”青竹老人将玉佩在她眼前晃晃，“醉酒混沌之时，眼睛切莫离开这兽王佩的纹理纹路，此乃入境秘法，切记切记!此后皆看个人机缘。”

“所以，我要喝酒了？”林凉嗅着碗里的酒香，还是接受不了。

“你喝是不喝？”青竹老人瞪着她，满脸都是“你怎么这么烦”的意味。

“喝……”林凉皱着眉头。

系统提示：【风祁夜】请求和你组队，是否同意？

同意!林凉在脑海里回答并密聊他，“他让我喝酒……”

“喝吧，一会儿就过去了。”

“好的!”林凉看着兽王佩，将碗口递入口中，喝了一小口，意识瞬间混沌起来，“这酒劲大了点吧……”

系统提示：你正在前往大梦迷境。

“喵哥……？”眼前一片黑暗，她感到心慌，便喊他一声。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