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英檀~？”

杨医生站在毫无阳光的走廊中，眼瞳中的光芒毫无半点血影。

我站在那个地方，手中提着从那些怪物身上拆解下来的金属器官。

这样说是最恰当的。

尽管肢体已经残破了，但是那种用四爪来行走的动物但还是会在另一种意识下运动。

浸泡在那种血腥与诡异的气氛里，身体难免会僵硬。

那个犬类却不同。

抽搐着，扭动着。

这一切仿佛都和它身上那个连接着荧蓝管线的厚重项圈有关。

视线继续搜索，找到了注射孔，似乎和什么神经链接的电极，还有其他的东西。

喘息的状态只消两三口就够平复心情了，剩下的劲力都是为了给燃烧起来的细胞输送养分。

随之微微升高的体温，略微残留的好奇心，驱使着我的手筋蠢蠢欲动。

字符绷带连接着的细小电线，被我粗暴的撕了下来。

紧接着，连带着整个符合材质的项圈，全部都被我从生物的身体上拆开。

需要报告，需要把这个东西带给其他民警社成员看的欲望，在那个沾满血污的黏腻物品真正落在手中时才浮现而出。

然后我才站起身来，面对一脸诧异的杨医生。

还好，她并没有受到血液的沾染什么的。

只是呈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切放在她那边好像全都不存在的这种感觉，让我感到十分不舒服。

“那个……你怎么了，身体突然变成那个样，还慌张地把门反锁什么的……”

她的手目前为止还只是插在白大褂的兜里，给我一种不实感。

“没有事……没事。”

我向迈出两步，仅剩的污物，顺着那个肿瘤一样的设备滴落在地面。

脚尖绕开它，幸好没有踩到。

麻烦了……

如果除我以外还有其他的病人，来到医院看见这种血污的话。

他们肯定会在不经意间慢慢伤害到杨医生吧。

要抽时间返回来打扫好……

最后看一眼门外的景象。

那些带着臃肿项圈的乌黑犬种，一点也不觉得他们身上的那玩意碍事一般，犹如被透明扭动的项链缠绕着命令着，孜孜不倦地在入口附近做出各种奇怪的行为。

那个样子很明显能感觉到他们正在寻找别的出人口，但同时也被惨死的同伴吓到了的感觉。

也就是说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我还要做好防范他们的行动么……

视线转向杨医生的背影，短暂迟疑之后，还是决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追上了她。

很奇怪。

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集中精神思考了太多事情。

跟着她走向病房用品仓库的这一段路途。

实在是太长了。

医院从来没有在我的眼界中变的如此宽阔复杂过。

所有可能有野兽涌进来的通道口都被我很巧妙的堵住了，但是无论是处理过的还是没处理过的，总之一路下来积攒了很多不安全的开阔感。

爬山虎甚至都长在了满是泥巴的纱窗上，那边的滑动窗框已经关不住了。

谈话。

和杨医生的谈话，刺探。

无足轻重，只是想知道她对自己的认知。

——

“唔……”

路过走廊的时候，看见了泡在干涸水渍里的门锁零件。

我便大概清楚，这些地方早就被杨医生抛弃了。

走着走着忽然就闻到一股陈年下水道特有的气味，一直感受着粘腻血污沾染在身体上的触感未免有些不妥，而且我害怕杨医生直接会将衣服扔进我的怀里，一下子就有了想要洗手的欲望。

“杨医生，那个。”

“又怎么回事？”

杨医生平静地在台阶上转身，她好像已经沉浸在走路的机械感里了，平静地望向我；然后掩面打了一个哈欠，似乎是残余的睡意又浮现了。

“那个，我想去厕所。”

“在那边，左转之后记得坚持走一会，别迷路了哦，我在这边等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地坐上附近的座椅，睫毛扑朔，眼睛闭上了。

然后我就理所当然地来到了那边。

这里正好只剩下洗手池的水管没有结冰，寒冷刺骨的水冲洗之后，手腕上和手背附近的一部分感觉伴随着血迹一并消失了。

我甩甩手，水滴落到地面的声响也清脆的吓人。

才想返回杨医生等待我的地方，掌心却在这时候感受到一股出乎意料的凉意。

是风，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微弱风流，让我感觉到了这种额外的凉意。

猛然转身才发现：

“啊，这个厕所的窗户竟然是开着的么。”

踱步向前，这里也是一个需要处理的缺口。

积尘的窗户让有些使不上力气，但是比之前那个被爬山虎霸占的窗口要好的多。

但是在窗户将要彻底关上的一瞬间，一道黑影突然从枯黄的草丛中冲了出来。

那一瞬间玻璃已经有被撞破的风险，连忙后退的我已经有了要把那只畸变犬类赶出窗外的打算。

然而，那只黑色的狼狗也只是冲我狂吠着，然后像是它们的祖先那样发出一声长长的悲泣。

他似乎觉得他找到突破口了。

或者只是在向群体通报猎物的坐标而已。

我跑了回去，杨医生还是那副软软地打着盹的样子，正在躺椅上安然地等待这我。

“呜。”

听到我有些匆急的脚步声，她像是大梦初醒一样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揉揉眼睛说：

“继续走吧。”

谢天谢地，去卫生间的路比我想象中的要曲折，而我也没在途中的窗户在看见其他的猎犬。

“杨医生。”

“嗯呢。”

“好多地方都已经废弃了，还有爬山虎，这些东西不管没事么？还是说有时间会想办法清理一下。”

“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啊，体格不行，平常只喜欢看看小说什么的，不愿意打扫，再说了，也没用啊。”

“小说？”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开始看的，人都是慢慢走掉的，功能诊室开始废弃也是在人太少也终于不用雇保洁的时候，那是以前大家的决定而不是我的独断。”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

谈到这里，本能性的想要继续刺探。

关于这座医院的看法以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问杨医生的，但那是在把对方当做医师尊敬的情况下来说；至于现在，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职业操守，有必要认为其中有其他元素在生效。

“把设备都集中一下怎么样，换一个门牌假装开一个小诊所的时候会更轻松啊。”

“那怎么可以啊……”

杨医生的视线顺着天花板的凹槽流淌着，那种反应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副对方被激起了什么的样子，但是唤起的冲动还是被其他东西消磨了。

杨医生果然是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恪守。

就在那个时候，她和我前后经过了一个岔道。

它十分突兀地出现在那里，过于开阔无帘遮挡的门扉给人一种极不安全的预感。

是太平间的通道吧。

转眼间，脑中的预感凝结成这样的想法。

那确实是太平间的通道，不过在那个诡异感突然消失的末尾，有更大的恐怖向我袭来。

好多……符咒。

符纸。

那些或繁琐或简单的字画，无一例外不是贴在那个硕大的钢铁门上，参差不齐的长度密度和规模，各种各样，密密麻麻地把视线占据了，凌乱程度不亚于胡乱剪贴的透明胶带。

下巴掉了。

杨医生或者一直给人一种温柔端庄的形象，所以就算再被其他东西吓一跳也没什么。

然而现在的所见所闻，漫天铺张的横幅级别的符纸，简直就是在简单直白的告诉别人：“这里曾经封印着厉鬼。”一样。

“耀英檀……”

杨医生察觉不到我的脚步，当然要回头确认状况。

结果就是极其幽冷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是，我在。”

不小心就用极其惧怕的声音回复了杨医生，结果到了能观察她表情的时候，却发现她面容上的情绪与我相差无几。

“能快一点走么，那边是太平间，我平常还是蛮害怕这个地方的。”

——

是说，还是不说。

离开那个太平间通道没过几秒钟，心跳逐渐加速起来。

掩藏的事态在双目地发掘下变的越来越严重，我甚至开始考虑自己根本不是第一个发现医院太平间门口有如此诡异现象的第一人。

真想向着杨医生确认这些事，但是无论怎么样，她身上的异常已经极为明显。

明明平常看上去就像正常人，体温也与我们无异。

说吧，去问。

神经紧绷着。

“我看到太平间上面的那些符咒了……杨医生。”

“嗯。”

紧接着便松气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杨医生竟然会用这么轻松的语气回答我这个问题，但是如此一来，有价值的事情一定还在后面。

只有一声简短的回答还没完，杨医生紧接着还想说什么，但看样子似乎被唤起了感伤之处，没有在将多余的目光凝聚在我身上，转身不说话了。

“……”

“那些东西不是你自己整的，对吧，杨医生。”

我看罢，说出了大概是最为恰当的猜测。

“是啊，以前的医院有一些灵异传说，可能在外人看来蛮有趣，但是经历过就知道那种东西真的很可怕。”

“所以……”

“这里以前都是医生，因为病人经常会出现很多复杂的病症……”

说道病症两个字的时候，杨医生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在我身上来回扫视一番。

我就突然感到一股直击灵魂一般的不舒服。

真奇怪，明明没有什么敌意的表露，但是杨医生以前从来没有给我这种感觉。

“……所以来的人大多都是有追求的高才大学生，最厉害的写过好多论文，现在估计已经回老家当教授了，都是一些不信牛鬼蛇神的人，真怀念啊。”

“对不起。”

步调逐渐离着太平间越来越远，虽然让杨医生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气氛有些缓和，十分奇怪。

“耀先生不好奇么，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陷入浅浅地思索时，杨医生突然说了新的奇怪的话。

“呵……怎么说呢，好奇还是有的，但是总觉得问了不好。”

“那……耀英檀，这边走，先不带你去衣服的仓库了。”

杨医生突然驻足下来，棉拖鞋拍打地面的声音变的相当明显。

“啊？”

“都说了先不去了，有更重要的体检报告。”

她转过身来，份量单薄的身体拽住了我的手，朝返回方向走着。

“但是，先拿衣服不好么。体检室离这里很远啊！”

“不是那个房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哗啦！”

然而，在这个时候，远处的楼厅里突然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回声过于冗杂，以至于分不清是那里，但是继续前行的这种事情肯定干不了了。

犬类动物连续的跑步声就顺着建筑的内部一路传来，直到它们冲出一个转角，发现了我。

“嗷！”

“啊！不好了！”

我撒开腿就往杨医生说要带我去的那个方向跑。

“耀英檀？怎么了？”

显然杨医生还是看不见除我以外的其他动物的，再加上她穿着拖鞋，本来就跑不快，这个状况一下子便变的很麻烦。

“别管我了！你说的那个房间在哪？”

“三层楼，还是我带你去吧。”

“哪，你在那边等我！”

回身一看，那群漆黑的动物早已经和杨医生一起并行奔跑着，杨医生还是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整个腿部都成了幻影，一脚踩向一只犬类将它吓了一跳，然而那个身体却径直穿了过去。

不能再说话了，眼下必须先离开这里！

——

所以，这就是我那天带回来的“项圈。”

鹤羽晴阳的手指离开键盘，把疑似网购商店的界面关掉了。

很快便注意到了我手下那个塑料袋里的东西。

“噫！好恶心，这是什么！”

“都说了我也不清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