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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凤婠传》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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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的寝殿比我在宫中住的朝华殿还要大上许多,略显昏暗,层层叠叠的红帐填满了空旷感,我端起被素滟放在桌上的汤药,放在面前嗅了嗅,苦涩的味道扑面而来,微微泛酸。

我的身子一向不大好,尤其是来葵水那几日,每每手脚冰凉,腹中生疼,便养成了每月都要喝几天药来调养。

只是没想到入住东宫之后,害怕担心暴露身份,这些事情全然都是由素滟一人做。小心翼翼地捏了鼻尖,我仰了头,几乎是是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唇齿之间开始蔓延,回味略有些发酸。

闳儿见了,当即便拍着他胖乎乎的小手,乐得发癫,嘴里兴高采烈地道:“叔父喝药药,叔父喝药药。”

素滟皱了一张小脸,抱着闳儿,欲哭无泪。

虽说如今闳儿不过才三岁而已,但是因着素日一向被皇兄同皇嫂宠溺,又是身份宫中唯一的一个皇子,自然的聚集了三千宠爱于一身,以至于小小年纪,便已然是生得白白胖胖,活像一个馒头。

我将手中的空药碗放在了桌上,然后伸手去摸闳儿的头。

闳儿眯着眼睛,十分欢喜地看着我,就在这个时候,崔谨全突然自殿外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然后跪在我的面前,恭恭敬敬地道:“太弟爷,皇上请您去趟承安殿。”他说着,伸手压了压翘起的衣角,抬头看见了闳儿,面色一喜,继而又道:“正巧小主子也在,太弟爷带着小主子赶紧去承安殿吧。”

自驸马被崔谨全一杯毒酒送上了路后,我一直都对崔谨全不满。虽说我知晓这件事情其实是皇兄的授意,但是我却不能去埋怨皇兄,身为大孟帝姬,有些责任,原本便是我应当承担的。

只是从那以后,我便再不愿给崔谨全半分好脸色,如今自是沉了脸,闷声应道:“我省得了,你先回去罢。”

崔谨全见我这个模样,似乎有些欲言又止,顿了顿,却仍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朝我磕了头,应了一声“是”,尔后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殿内。

这些时日来,我一直都没有再向崔谨全追问驸马尸体的下落,许是不愿相信那样一个温润的人就这么没了,又许是不愿同皇兄撕破皮面,所有的可能性交织在一起,其实只是越发说明,我是一个软弱无能之人。

我就着身上那件被闳儿口水打湿袖子的龙纹袍子,让素滟将闳儿放下,他藕节般的小腿软软的站在地上,我弯腰摸着他柔软的发,轻声问道:“闳儿跟叔父去见父皇好不好?”

闳儿睁着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一手扯着我的袖子,一手将手指放在嘴中咬。许是只隐隐约约地知晓要去见父皇,他便徐徐晃晃地点了点头。我掰开他扯着我袖子的手,复又拉住了他只及我一个拳头大的手,极缓慢的往承安殿走去。

此时早已入了春,初春的空气微微有些寒冷,嘴里呼出的白气登时四处消散而去,宫道两旁的槐树微微吐出嫩芽,翠绿地宛若翡翠般。身后的数十宫人悄无声息,长长的道路中只能听到我和闳儿走路的声音,若不是偶尔眼角余光瞟到,我定是会以为只有我和闳儿同行。

皇兄今日的气色看上去十分不错,崔谨全刚引着我进了承安殿,他便即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我笑道:“婠婠来了啊。”他穿了一件绛红色的龙纹袍子,头发被金冠束起,露出微微上翘的丹凤眼。

四下无人之时,皇兄依旧会唤我“婠婠”。

我只冲他颔首,不曾多说说明,言语之间略显冷淡。许是因为驸马被他一杯毒酒赐死,又许是因为我被迫担起了这些重担。我虽说算不上恨,但是却难免会怨。

倒是闳儿,丝毫都不曾察觉我与皇兄之间的一样,他吧唧着嘴软声叫了一声:“父皇。”

皇兄听了,登时喜笑颜开,上前几步抱起了闳儿,实实在在地颠了几下,甚是欣慰道:“闳儿胖了,有没有想父皇啊?”

闳儿如同捣蒜般点头,他此时乐得咧开了嘴。皇兄面上的笑意便更加深厚,又抬眼看我:“婠婠快过来,我已经拟好旨了。”

于是我便随着他往桌子走去。平展开来的明黄色娟纸上的墨迹还未干,隐隐反射着光,大意是先帝曾遗落于民间的双生皇子被寻回,于是要废太子立皇太弟,上面端端正正写着我的新名字,李宿安,同皇兄只差一字而已,我有些不知所味。

皇兄问我,“婠婠觉得如何?日后若是有人觉得你长得像已亡的帝姬,想来也说得过去。”

皇兄思虑自然比我周全,连带着往后的许多事情,都已然想好了对策。

我抿了嘴,空气中似乎还有浅浅的药香,闳儿在皇兄的怀里玩得不亦乐乎,我点了点头,却略有些迟疑,“如此,皇嫂会不会不满?”

话音刚落,皇兄的脸色变了变,我似乎看到了一个不苟言笑的君王,他只道:“此事,容不得她了。”

皇嫂是当朝大司马独女,十二岁那年入主东宫为太子妃,同皇兄已有数十年情分,皇兄膝下唯一嫡子便是皇后所出。不过宫中妃嫔甚少,除了皇嫂,皇兄只立了两个贵妃,萧贵妃和苏贵妃。

我看着皇兄阴沉的面色,他的眸子闪过狠戾与决绝,使我感到十分的陌生。这是我并不熟悉的皇兄,我愣了愣,只觉得喉间干燥地很,蓦地出声问道:“皇兄,驸马他是不是在你这里?”

闻言,皇兄一愣,许是没有想到我竟然会说这样的话来。鼻尖泛酸,多日以来的压力与痛苦,使得此时有雾气弥漫,模糊了我的眼,我垂了头,语气哽咽,“皇兄,我只求你好好安葬驸马。”我抿嘴难过地笑着,“此生,终究是我负了他。”

皇兄半响没有吭声,殿内登时寂静无声,只有闳儿牙牙学语的声音,皇兄沉默许久,最终颔首道:“我答应你。”

于是,我继续抿着嘴笑,心里头着实难受,强装镇定这么些时日来,仿佛此时全然功亏一篑。雾气弥漫眼底,我什么都看不清了。

此一生,是我负了驸马。

转眼看去,那人似乎还温润地笑着,十指纤长,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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