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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鸩》第7章 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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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白鸩戴着斗笠,背着个包袱,一路往东走去。

太阳刚升起来,初秋时分的早晨还是挺冷的。白鸩穿着单薄的衣裳,踏着石板路前行。她的手不时放在嘴边呵气取暖,散开一缕缕雾气。

这一路上,她暗自打听着关于皇珠的一切消息。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凡间消息不是很灵通,竟然打听不到半点有用的信息。

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家茶馆,她偶然间从一个喝醉的道士口中得知,现在上中下三界加大了兵力追捕白羽。而白羽的妹妹白鸩,听说因为在四皇山时,掉入食人花谷,已经死了。

听到自己死亡的消息,白鸩还是松了口气。阿真没有暴露她的行踪,估计是不知道这件事。至于白羽,她倒不担心。

“你们不知道,天帝本就怀疑鬼王想私吞这皇珠,现在听说那白鸩死在鬼王面前,脸色很不好看。这皇珠的下落更是无从查证了……哎……”那道士迷迷糊糊说着。

“哦?那万一那白鸩没死怎么办?”

“嗨!怎么可能不死。那食人花谷在四皇山边界,这食人花本就魔性,是种连山鬼也照吃不误的怪物。那白家小姑娘纵使再命大也斗不过这食人花啊。况且……”道士又喝了口酒道。

“况且什么?”

“况且,那日好巧不巧,王母娘娘不小心打翻了火神祝融的灯台,这火种掉入凡间,恰好落在四皇山。这四皇山都被烧了一大半,更别说这食人花谷了。据说鬼王为了扑灭这火,费了好大劲呢。这食人花加天火,若是那小姑娘还没死,这说得过去吗?”道士砸了砸嘴,对这酒称赞不已,“好酒,好酒。”

然而她就是那个奇迹。估计当时火把食人花都烧毁了,她又因某种偶然掉入深潭,之后送入大海,最终被海水冲上了岸边。

“当然是好酒了。这用的可是朝露浸染过的梨花酿的酒,在地底埋了十多年了,味道绝对令人飘飘欲仙。凡人吃一口成仙,仙人吃一口能醉倒人间。”酒馆的掌柜听他在那称赞自己的酒,也开始吹捧自己的酒怎么怎么好。众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白鸩在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后,心满意足付了钱,带着桌上那壶酒走了。那掌柜看她给的这么大一块银子,还乐呵呵地说着:“女侠慢走。”白鸩听他叫自己女侠,一时也忍俊不禁。

出了酒馆,穿过中都最繁华的集市,她来到了不远处较为冷清的那条街。这里勾栏酒肆聚集,也是人们常说的烟花之地。白日里这儿十分安静,只有到了傍晚时分,才会逐渐开始喧哗起来。

这条巷子还有个很诗意的名字,叫二十四桥。与这巷子紧挨着的是几家客栈,那几家客栈的老板娘都也是二十四桥里的老鸨。平日里这客栈接待着客人,夜晚时分,大堂里便会蜂拥进一群貌美如花的姑娘。其实说起来这些客栈也不叫客栈,虽然牌匾上大字写着来福客栈云云,背地里还是花楼罢了。

二十四桥里除了姑娘,也有些玉面小倌。为了满足客人的不同需求,甚至一些特殊嗜好,譬如龙阳之宠,老板娘们可算是费尽心思。

而这青楼中,最闻名的便是‘玉勾楼’,里面的男子个个宛如天神般俊美,女子更是肤如凝脂,宛若天仙下凡。传言说这玉勾楼的主人选人十分挑剔,除了容貌身材,连才艺也得会。当然,这玉勾楼也非常人能入得了。春宵一夜,一掷万金。能去玉勾楼潇洒的人,非富即贵。来来往往无数人,南来北往,这儿也是块打听消息的好去处。

然而白鸩并非想去里面打听消息,她其实是贪着二十四桥旁客栈的便宜。这儿的客栈虽然说偏僻了点,晚上不说如何,白天价格却是很公道的。而且这附近有个地下通道,前往月城。她打算在此暂作歇息。

这月城位于中州地底,是个极其神秘而美丽的地方。月城之所以称为月城,是因为里面并无白昼,天空只看得见月亮,月亮沉下去了便是入夜了。这与中州人恰好相反。月城的人与中州的人,交易往来很密切,中州各地都有地道通往月城。只不过月城的大门只在午夜时分开启。每至午夜都有些商人载着物资前往月城。

当白鸩在客栈找了间房住下时,已经接近吃午饭的时间了。她从包袱里找出早上买的馒头,一口一口咬着吃。她身上并没有很多银两,尤其是在付了店小二住宿费后,仅剩的银两只够她每日吃馒头了。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门口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小姐,洗澡水来了。”

白鸩回过神来,收拾了桌上的东西,打开门让小二进来了。过了不久,浴桶里装满了水,热腾腾的冒着雾气。小二还往水里撒了些花瓣,贴心地替她关上门走了。

她摘下斗笠,脱了衣裳,坐进浴桶,把整个身子沉进水中。良久,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才猛地抬头冒出水面,深深吸了口气。她身上全是疤痕,本来光洁的皮肤变得狰狞无比。

白鸩撩开花瓣,用毛巾细细擦拭身子。从水里的倒影可见,她的脸很是吓人,整张脸可以说不像脸,因为除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脸上一大块的疤痕完全掩盖了原来白皙的皮肤。面貌全非。

然而她很平静,此容貌于她而言是好事,至少还可以帮她隐瞒身份。现今三界将重心放在了白羽身上,她可算是自由了。

洗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她起身擦干净了身子,从包袱里拿出了那那件黑色衣裳,这是件男子的衣服。衣服有些大,她卷了卷袖子,将匕首藏在袖中。乍眼一看,也颇像个小郎君。白鸩身子很瘦小,加上身上还有些伤口隐隐作痛,这衣服其实还算很舒服的。她在铜镜面前打量了自己这一身,很是满意。

夜晚逐渐来临。这客栈已经开始喧哗起来了,人声不断。白鸩提起包袱,戴上斗笠,开门走了出去。

客栈大堂内人声鼎沸,十分热闹。打扮艳丽的女子,声音婉转,巧笑嫣然,堂中央高台上还有妖娆的女子跳着舞,旁边有丝竹琴筝和鸣。众人喝着酒,搂搂抱抱说笑声不断。门口进进出出不少人,灯火摇曳,连空气都变得靡丽起来。

白鸩默默从人群边穿了过去,走出了客栈。她沿着这条街的尽头走去,穿过二十四桥,一直来到了问情河边。

说起来这河还有个凄美的传说呢。传说有个凡人女子爱上了下凡的神仙,后来神仙上天去了,这女子便日日望天流泪,于是便有了这条河。

白鸩站在这河边,她在等船夫。她身旁有许多和她一样在等船的人,看上去也都是想去月城的人。

等了许久许久,远处来悠悠划来一艘不大不小的船。老船夫轻车熟路,把船一靠岸,撑着船桨喊着人上来。于是白鸩便和着这群人一起挤上了船。

这船在水上摇摇晃晃之后便动了起来,老船夫用船桨用力一顶河岸,吆喝一声,船尾的另一个船夫便一齐开始划了起来。船沿着河流一直往前,起初还有些摇晃,后来渐渐开始平稳起来。

白鸩在船上找了块地坐下休息,开始闭目休息起来。

忽然,她的身子被猛地撞了一下。她睁开眼,隔着斗笠的黑纱没看清是谁。她当是别人不小心,也就气了一下,也不再追究。毕竟这船挺挤的,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

“喂,你这人也真是太不小心了。”旁边有人在她耳边说话。

她转头一看,发现是个挺秀气的少年。那人看白鸩似乎疑惑地看着自己,便伸出一只手,拿着一物在她眼前晃悠。

白鸩定睛一看,一阵恼怒。他手中拿着的,正是她的钱袋。估计刚刚那一撞也是故意的。正欲伸手抢回,不想这少年把钱袋一收,调皮道:“它现在可是我的了。”

她看着他把钱袋收进胸口,也不再伸手去要,什么话也没说,又转头去了。反正也没几个钱,偷就偷去了。不与他一般见识。

少年见她毫无反应,一时还有些惊讶。

“喂!你不要你的钱了啊?”他忽地蹿到她面前,又拿着那钱袋在她面前晃荡。

“你爱拿就拿去吧。”白鸩没好气道。

“没劲,喏,还给你。”少年见她如此,顿觉无趣,把钱袋往她怀里一扔,钻到另一边的角落缩起了身子休息。

白鸩也就把钱袋收了,又闭眼休息。

夜晚总是如此静谧,船上不少人也打起了呼噜。

这船慢慢向前,不久后,河中央出现个巨大的漩涡。这船顺着漩涡一直驶去,渐渐被漩涡吞没。一时间船身摇晃,在水里旋转起了圈儿。然而令人惊奇的是,这船上竟未沾上任何一点水花。

船儿顺着水涡一直往下钻,最后哗啦一声,这船钻出了水面,来到了月城的天河上。周围顿时景象瞬间变了。天上依旧有月亮,只是周围都是云和雾气,无数的星辰闪烁在身边,月亮仿佛就在头顶。这里的月亮分外明亮,比中州的月亮要亮上百倍,甚至还要灼目。

众人见此景象,纷纷惊叹这月城果真名不虚传,此景已经美不胜收。船夫还是一脸平静地用力划着船,一直往前。这景象他们早已看过千百遍,没什么稀奇的。

船身驶过天河带起滚滚烟云,浩瀚的天空之下,顺着烟雾远远朝下望去,便能看见大地上房屋错落,车水马龙,还能隐约听见嘈杂的人声。这月城不是仙界甚似仙界,难怪月城被称为地下仙壤。

最后,船儿驶到一处长廊便停了下来。这长廊用紫木筑成,悬浮在空中。人们纷纷走上了那浮空的木板,沿着长廊走到了尽头。长廊尽头是个蜿蜒盘旋而下的天梯,用栏杆细细围着,一直通往地面。

白鸩跟着人群往下走,这天梯不大不小,刚好能容纳两人同时站立。在她往下走的途中,还有不少往上走的人,来来往往,她不时得停下让道。

月城的景色确实算得上是是极其美的。在她下了天梯,脚落在地面那刻,她就感觉自己宛如踏入一个新的世界。

月城的植物与中州不同,它们不只有绿色的,还有蓝色紫色红色等,十分绚烂。所有的植物在月亮消失后,都会通体变成银白色,散发出明亮的夜光。就如此刻,今日的上弦月消失的早,在天上的月亮隐没在云朵中后,一瞬间,月城所有的植物都变成银白色,通体如白玉般晶莹,点缀着整个月城。尤其是晚风吹拂起雾气,朦朦胧胧中,月城若隐若现,宛如仙境。

月城的人们看这天色,月亮隐起来了,便也收拾摊铺的收拾摊铺,该关门打烊的关门打烊,在田间劳作的农民也背着锄头回家。人们脚步匆匆,也是一派和谐。

“回家咯!”在街上玩耍的小孩互相嬉笑着,蹦蹦跳跳往家里跑。

白鸩看着这一切,不知怎么地,觉得自己好似与这场景格格不入。

“哥哥!送你一串糖葫芦。”

正当白鸩发怔时,有个小孩扯了扯她的衣衫,她低头一看,是个五六岁的孩童。他手中正拿着串糖葫芦往她手中塞。

她接过糖葫芦,正疑惑这小孩要做什么时,那小孩朝那儿指了指,便跑了。

她一转头,顺着小孩指的方向望去,便看见刚才在船上遇见的少年,正站在不远处,对她吐了吐舌头。之后也淹没在人海中不见了踪影。

白鸩无奈摇了摇头。这糖葫芦大概是他赔偿刚刚的恶作剧。

她咬了一口,咦,还挺甜的,而且这冰糖葫芦还真是冰做的。她又咬了好几口,吃得津津有味。没过一会儿,这糖葫芦就吃得一点儿都不剩了。擦了擦嘴边糖屑,她其实是个不嗜甜的人。

白鸩又环视了四周,似乎在搜寻什么。最后在看到远处一棵巨大的古树后,瞬间眼前一亮。

她几乎是跑着过去的。来到了这棵巨大无比通体晶莹的古树下,白鸩被这光芒照着,一时间隔着纱巾眯起了眼。太亮了。

这便是月城的姻缘树。

姻缘树下有口姻缘井,传说月圆时分便能看见自己前世的模样。白鸩在井边徘徊了半晌,望了望那井,深不见底。倒是水面倒映着姻缘树的光泽,宛如明镜。

这姻缘树存在了几千年了,据说只要心意相通的两人,将对方的名字互相写下,刻在竹片上,用红线挂在树上,便能羁绊一世,白头偕老。这棵树上挂满了红线和竹片,被风一吹还有噼里啪啦的声响。而且如果两人中有人心意变了,只要对着树喊三声那名字,那块竹片便会掉下来。

这真是个浪漫的地方。

她跳起来拨开缠在一起的竹片,看着那些竹片写着的名字,一个又一个。有的竹片已经经由风雨损坏了,有的已经字迹不清了。

她端详了很久,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对着这树,轻轻喊了三声一个名字。

在她吐出最后一个字的瞬间,一块竹片掉落在她脚边。她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这竹片看起来很古旧,破损的不成样子了,却还依稀看得见刻的两字:敖颜。

熟悉的字迹,这是白羽写的。

白鸩盯着掌心的竹片,许久许久,最后还是将它埋入了树下的土中。她又回头望了望这棵树,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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