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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家谱》第三章 千年经书的启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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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雷德兰妮生下了男孩,取名叫做古德比兰,分别用了他母亲和父亲名字中的一个发音。这个男孩生下来时鼓着牛蛙般的眼睛,被人们背下里起了“鼓眼睛”的绰号。他的脑袋很大,与身体极端地不协调,长到半岁后就能爬到麻叶树边扯下大麻叶用劲地咀嚼,过后不是突然地哈哈大笑就是用劲了全身力气地嚎叫。古德比尔夫妇,因为和雷德家族的种种原因从未回到雷德庄园,雷德酷尔也当这个患过“喝水病”的女儿已经死了。他常常提着铜烟袋坐在庄园后的山丘上用力地吸着,眼睛时不时望向古德比尔家的三间捆绑在红松树上的茅芭房。因为没有开荒的权利,古德比尔向雷莫租种的土地上出产的罂粟少得可怜,他家的茅芭屋一直无法换成青瓦房。

古德比尔家境的贫困并未影响他和二舅子雷诺的友谊,他们是从小光着屁股一起在丛林中长大的男人,一起进入射击队的铁哥们。射击队在他们的率领下战斗力越来越旺盛。雷诺和父亲雷德酷尔的隔阂也因为那次神坛上开枪向着天空射击的事件而无法弥补。雷德酷尔不愿再向射击队注入资金,三十人的射击队从成立以来没有增加过任何枪枝。森林里没有战争,枪枝的作用仅仅是护卫着马帮出行,他们在德弄江以南的市镇上从未遇到过挑战----这群森林中的汉子,率领他们的马帮为高阳镇送去了无法计数的膏药,高阳镇的警察局和驻扎的军队从来也没有为难过他们。

一个长得像黑山羊留着小胡子的军官曾经仔细地盘问过他们从何而来,雷诺毫无隐瞒地告诉他自己的部族来自固伦森林,穿过德弄江再前行一百五十公里就到了雷德庄园。

“固伦森林”,军官不停地念叨着仿佛德诺人在咀嚼着麻叶。他说:“这是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没听说过”。

高阳镇的居民们没有任何人知道“固伦森林”,只有德诺人才自己称呼他们居住地为“固伦”。警察局的官员们也摇头晃脑地说那是个野兽出没的地方,德诺人完全是野蛮民族的化身。雷诺对他们带着嘲笑的询问毫不在乎,只要能带回需要的物质他什么也不在乎,只要他的马帮能够顺利回到庄园就行。他的任务就是带回德诺人需要的物质,至于钞票什么他不太在乎,那些纸票在固伦森林中用处不大。除非是黄澄澄的金币----金币自古以来就是德诺人最信得过的硬货。

雷德酷尔----自从他的儿子雷诺在神坛蔑视过他的权威后他就感觉到自己老了,刚满六十岁的他打算像老族长那样当到一百零八岁时再退位的想法让他自己都感觉到了力不从心。他觉得德诺人一百零八岁不算最老的年龄,他的祖父曾经活到了一百三十六岁,那是固伦森林中活得最久的公民。他每天行走在庄园外大片大片的土豆地里,大片大片的玉米地里,大片大片的罂粟地里,那根随身行走的铜烟袋成为他最好的朋友,他一直用他来敲打着越来越板结的土地,看着佃户们在辽阔的土地上劳作,他的目光时不时就望向铁匠居住的乌古力山,那座山之前没有名字,只在他随手指去的时候命令乌古力前去居住时命名为“乌古力”。

乌古力居住在“乌古力”山----雷德酷尔为自己的有趣发出可爱的笑声。笑过后他又用冰冷的目光扫视着古德比尔和雷德兰妮居住的方向,脸上涌出了异常古怪的表情。他的表情上总能找到神灵和人类的影子----那是数百来德诺人最深刻的印记。

雷德巴尔----雷德酷尔的老儿子长到三岁时还是一个哑巴,这件事始终让整个雷德家都不开心。格列娜曾经发狠地掐住过他的嘴皮,在他的嘴唇上掐出了血痕换来的不过是“呜呜”的怪叫声。他总喜欢和比他小两岁的雷多在一起。雷多走起路来总是虎虎生风----这个在母腹里呆了十八个月的男孩是德诺族最会奔跑的孩子,一岁多的雷多能够在丛林里窜上胳膊粗的红松树,能够跟着野狗跑出去半里地,他奔跑的能力早已被所有人知道。没有人不认为他也是神龙的后代----大家都在传言神龙在德诺人中降生了一女一子。大个子女孩格古丽和这个善跑的雷多,是德诺人眼中的神灵所生。

当雷诺站在大厅里迎接着德诺人浪潮般响起的掌声时,他大声地宣布了德诺人的回归,宣布了从此退出族长的地位,宣布撤消神坛时他的脑海里全部都是德诺人的过去。他在心中热情地念叨:哦,伟大的德诺人,伟大的德诺民族,固伦森林中的土著。

古德比尔和雷德兰妮的结合打乱了雷德家族和“棍其诺”之间的界限,这让两百多“棍其诺”人产生了从未有过的骄傲,古德比尔成为他们的英雄,是他迎娶了至尊无上的族长雷德酷尔的长女----那个患过“喝水病”的女人嫁给古德比尔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她懦弱的天性得到了较好的改善,在“棍其诺”们中间她不再压抑和拘束,她跟着每个“棍其诺”女人一起到神坛下洗碗洗锅,收拾神坛留下来的祭品,把牲口的骨头用铁钳夹住后扔进背上的蛇皮口袋,再背到焚烧场去点火。她满足于租种堂叔雷莫家的土地,满足于自己的男人古德比尔喝醉后将他疯狂地抱到床上。她渐渐忘记了咀嚼麻叶后带来过的疯狂,忘记了曾经像豹子一样想要扑进乌古湖里,就连神婆乌古丽被尖牙鱼咬碎后浮泛在湖面的鲜血也不再那么恐怖,她每天背着越来越壮实的儿子“鼓眼睛”出现在雷德庄园后面的山坡上----她从未想到过回到庄园里去看望父亲。

这样过了很长时间,雷德兰妮的儿子“鼓眼睛”渐渐地学会了奔跑,他跟着舅舅雷多奔跑在丛林里时总是发出咯咯咯咯止不住的笑声,摇晃着的身体无论如何也追不上雷多半步的时候他就停下来张望。有一次雷德酷尔正好钻入丛林中屙尿,他挺立着肚皮向着半空中激射时正好落在了“鼓眼睛”的头上。鼓眼睛瞪时瞥开嘴发出了无法停止的哭嚎。那时候雷德兰妮正在丛林里挖掘蘑菇,她挎着粗麻布包钻出来后看到她的父亲----那个已经冒出几根花白头发的族长蹲在地上用枯叶为“鼓眼睛”擦拭身上的尿迹。

“别碰他”。

雷德兰妮声嘶力竭的吼叫让雷德酷尔的手掌停在半空,他扭过头看着惊慌奔来的女儿,气呼呼地走出了丛林。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恶魔,该死的恶魔。

雷德兰妮扔下“鼓眼睛”和雷多继续去寻找蘑菇后,雷德酷尔从庄园后再次走到了“鼓眼睛”身边。

“古德兰比”----雷德酷尔向着他的外孙招手,他慢慢靠近外孙后把他抱起来举到胸前,小男孩在他散发着麻叶味道的胸脯上嗅出了熟悉的味道,最后他乖乖地跟着外祖父来到了庄园里,他和雷多追逐在院子里旋转的身影让雷德酷尔哈哈大笑,他大笑着躺在长椅上昏沉地睡去。

“还我的儿子”,雷德兰妮站在庄园外大叫,她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弦音和愤怒的尖锐----“还我的儿子”。雷德兰妮冲进院来抱着“鼓眼睛”冲出了庭院,雷德酷尔从迷梦中醒来后站在院墙边看着消失了的外孙,他挥着铜烟袋愤怒地击碎了一只铁盆,最后还是吐出了那个毫不新鲜的名词:“恶魔”。

格列娜在四十五岁的时候差点又生下了一个德诺人的孩子,那个孩子在三个多月时变成一团血块蹦到了她的裤裆里。那天她正指挥着佃农们在罂粟地里整理着已经含苞的花骨,突然的腰痛让她差点就摔倒在地埂上面。后来她就那样一直蹲着不敢站立,头晕目眩地被佃农们抬到庄园的卧室里。几个负责接生的女人很快将她卧室中的男人们哄了出去,解开她的裤带抱出了乌黑的血团。那块血团最后被雷德酷尔埋在了丛林中的红松树下,没有任何标记后慢慢地被人们遗忘。只有格列娜时不时地坐在那片林子里发呆,她扫视着整齐的红松树倍感惆怅。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怀过孕。半个月后她即恢复了下地指挥佃农的工作,没有什么不可失去。当她那样怅想的时候那个坠毁在飞机的大校----蒙其洛和琪琪格父亲的脸庞总会瞬间铺满她的脑袋。于是在大校忌日的时候她把琪琪格带到了丛林深处,她们向着长生天祷告大校的在天之灵能够得到永生。

“蒙其洛走了”,站在草地上焚香的格列娜说,“他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琪琪格在那一瞬间总会回忆起她生父穿着军装载着大沿帽的情形,回忆起他离开时在她脸上激烈的热吻。她跟着母亲跪在草地上合什双手,默默地为流离在外的蒙其洛祈祷。她们曾经试图着让马帮向高阳镇的人们打听过无数次蒙其洛的归宿,没有一次能够探听到半点关于蒙其洛的消息。格列娜依然像蒙其洛离开的时候那样安慰她和大校的女儿琪琪格:他有自己的路。

铁匠乌古力从“乌古力山”搬回庄园旁边的营地时雷多已经三岁,最会奔跑的雷多完全是德诺族最野的孩子,他一天到晚总是奔跑在丛林中窜上一棵又一棵红松。大家都把他称作“会跳舞的松鼠”。雷德酷尔最终同意了琪琪格的请求,通过部落会议让乌力克搬回来居住,但他拒绝了把三口铁棺材抬回营地里的请求,铁匠家的三口乌黑铁棺材依然孤零零地堆放在麻古可利山下的茅芭屋里,依然覆盖着厚厚的稻草和玉米杆。琪琪格自乌克力搬回来后就一天比一天兴奋起来,她常常拉着儿子雷多来到乌力克家的泥巴屋,在他家泥巴屋后面长久的站立。乌克力拒绝了琪琪娜的“爱情”后对任何出现的女孩再也了无兴致。他看到雷多奔跑在丛林里时又准确地在内心中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这个野孩子”,乌力克总是在心中如此地呼唤。酒醉的时候他会在心中称呼雷多为“杂种”。每当看到琪琪格牵着雷多出现在他家屋后的山丘上时,他就低下头为自己醉后的想法而愧疚。他看着冲着他微笑的琪琪格无话可说,只能抱以尴尬的微笑。

某一天琪琪格再也忍耐不住走进他家土屋中时,他站在门边拒绝了让琪琪格进去的脚步。

“你不能进去”,乌力克粗鲁地说,“我的家不允许族长家的孩子们进入”。

“族长不是让你回来了吗?”

琪琪格委屈得眼中含满了泪水,她的嘴角抽搐着。在整个德诺人的营地,只有乌力克能让她胸腔里的心脏激烈地跳动,只有乌力克能够让她感觉到心脏里的疼痛。她拉着雷多的手慢慢松开。“哦,雷多,这个罪孽”,琪琪格在心里咀咒雷多。

“你会后悔的”,琪琪格拖着雷多走出乌力克家的庭院,她愤怒地拉着孩子走回庄园,冲进卧室后她伏在床上抽泣。

格列娜坐在身边不停地劝导她,“你会离开德诺人的,会离开他们”。

琪琪娜咬着嘴唇的牙齿在灰暗的房间里露出象牙般的白光。她坚定地点着头,喃喃地回答:一定会离开,会离开的妈妈。可是妈妈,我离开了德诺人你该怎么办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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