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撕裂大气，狂风倒卷彤云。

山神似乎发了怒气，转眼之间浓云翻滚，墨色染遍了天际，好似一场瓢泼大雨就要落下。

白言涉不动，手紧紧握着剑，剑藏在剑鞘，剑鞘藏在身后。

妙手天灯晃晃悠悠的站着，似乎这样的大风吹乱了他的脚步，吹乱了她身上的一切。

白言涉木然的看着，沉声道，“一个人？”

“一个人！”尼姑回应道。

白言涉立着身子，突然间，寒光一闪，两截黑黑的木棍一样的东西掉在地上，还在扭动着。

蜈蚣。

尼姑哈哈大笑，笑得合不拢那张已经缺了牙的嘴。她笑道：“我真的是一个人，这些小家伙虽然可爱，但总不是人。”

他早就知道这个尼姑擅长毒物，在整个山头上泼了硫磺，洒了些猛药。然而风劲石平，药效还保不了一个时辰效果。

这尼姑，恰巧晚了一个时辰。不愧是老江湖，什么都能够算得到。

就在尼姑说话的几息时间里，他又砍死了七条莽山毒蛇，五条竹叶青，三只蓝蟾蜍。

毒血留在了地面上。

无声无息。

此刻，狂风大作。不觉间，毒气慢慢的开始渗透。他心想，不能继续让她拖下去了。

长剑出鞘，在空中转了一个剑花，回环往复，在空中旋转升起。忽然间，斜斜的刺了出去。

本该是一招在他看来妙极的迷踪剑，却出手过慢。

尼姑只是身子一斜，堪堪躲过。不仅避开了这一剑，还闪电般出手，丢出了一大片暗器，黑压压的，着实唬人。

各种各样的角度，也打向不同的地方。

白言涉大吃一惊，猛地回身，引出体内修习的剑气，在空中只一卷，地上就多了千奇百怪，种种暗器。

他后腿三步，纵跃起身，一只右脚点在了石柱子上。

尼姑也抽出了一柄短剑，黑的像是夜晚折出的一角。嗜杀的气息立刻浸透了白言涉的心灵，让他感觉有些发冷。

剑与剑，针锋相对。

尼姑开口，含笑道：“看来，你似乎已经忘记她了，真的是贵人多忘事啊。”

白言涉冷冷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不过是天灾寺的恶僧罢了，我不一定会输。”

尼姑狞笑，截口道：“看来，你真的忘了那个姑娘，忘了那个在你眼前被我刺穿的姑娘。”

白言涉沉默，沉默不语。

那尼姑继续说道：“你要是发怒，我们俩可能都会死在你手上，你有这个能力，然而，你并没有。所以她的死，是你造成的”

“你别忘记，你已经在天阶五重天，我和方丈才不过是四重。你的懦弱，害死了她，害死了一个小姑娘。”

他不断发抖，后退了两步。

尼姑眼见此情此景，惨笑道：”“我不过是项无极抛弃的丑女人罢了，你绝对想不到，我今年只有三十七。”

她虽然没了头发，但是那张脸上，密布的皱纹，如蛇蝎一般。腰背也已经佝偻，挺不起来。

这副样子，说七十也不为过，他实在想不到。

说着说着，那尼姑凄厉的吼叫起来：“你是那死鬼最爱的大徒弟，我只想杀了你，让他血债血偿。何错之有，何错之有！”

尼姑说一句，他退一步

直到他踩在了亭子的边缘，不再动作。

尼姑冷笑，用手指了指北方。他转头望去。

一盏明灯从空中飞来。

那是天灯。

他眼里流下了血泪，身体微微一顿。也就在这样的一瞬间，尼姑出手了。

至少七十多条毒蛇，箭一般的从空中冲向白言涉。

他的心里，

却回到了那个夜晚。

上元节，他和往常一样，在酒楼上一口一口的喝着小酒。

花灯年年都有，但是今年的格外漂亮。一团一团五颜六色的花灯，在街上明晃晃的闪烁。

孩子们的样子，那是初生的纯良。总让他想起在宗门天柱峰上练剑的数千子弟。

“大哥哥，买花吗？”一个小姑娘脆生生说道。

他回头一看，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提着一个花篮，满怀希望的盯着他。

他有些脸红，就买了一把野菊，准备回去泡茶喝。

月色朦胧。

他坐了很久。

看见了那个点天灯的老太太，也看见了一旁摆摊胖子身后的鬼头禅杖。看见那个卖花姑娘慢慢的走过去，也看见了那个胖子提着刀狞笑着去了别的地方。

他不懂。

所以在女孩回家的时候，跟着一起。

在女孩哭泣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

他们在秦淮河的江船上坐了一夜。

那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怎么会有人会下这样的毒手。

他不敢去面对那两个人。实力不够，也许会死的吧。他苦笑着，对着自己摆了摆手。

终于，女孩也死在他们的手上。

那盏灯，也许是她。

他只讲了故事的一部分，把自己隐去。因为自己，是个懦夫啊。是的，欺骗了他们，不记得那个姑娘，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在那个灯火辉煌的夜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闪而逝的记忆。

他的眼里流下了血泪。

已经有一只毒蛇咬到了他的左臂，黑红的血液流下。

天地好像慢了下来。

他抬剑。

一闪的光，所有的虫蛇，化为碎肉，四处飞溅。

他静静的立着，长剑再次收在鞘中。他浑身都聚集着气力，手上凝聚着一丝白亮的光芒。

这一剑，来了。

恍若春后的细雨，无声无息，无迹可寻。又仿佛是雁尾的秋风，染着一点一滴的杀气。

这一剑穷极了这一招的变化，好像无处不在，好像有只有那么一点。好像处处是空门，又感觉毫无破绽。

剑，一剑。

刹那之间，刺穿了咽喉。

……

他想，

善恶到头终有报。

他说，

终究还是你的罪恶。

……

他先用长绳紧紧的勒着手臂，不让毒渗透进心脏里。紧接着坐了下来，在手上，在心口封了十几处穴道。

好厉害的毒。

气在心中逼出几缕毒，一口心血吐出来，溅在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用剑撑着，走了几步，感觉浑身无力，膝盖不自觉的弯了下来。

对着山下大吼道：

“袁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