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夜不眠

“终于…回家了么…?”

带着惊喜却难以置信的感情，略显抖颤的话语。

在旧城区，一间最便宜的那种出租屋内，看上去不过20左右的年轻人正慢慢地拭擦着眼中微微渗出，因为不可自已的激动而带来的泪水。

刚才发出那句疑问的正是他。

他叫洛修，普普通通的名字，也符合他一个普普通通大一新生的身份。

不过要是有人能看到这一幕的话，肯定会觉得仿佛生吞了一堆苍蝇一般突兀。

无论是细小的一房一厅中那些月光族常见的维生物品，还是那台看上去命不久矣的电脑，都说明了这个时候应该是21世纪。

然后散落的杂志上面,那些整齐的方块字，很明白地告诉我们，这里是中国。炎黄血脉繁衍的土地。

不过…

刚才说出字正腔圆的普通话,看上去也是黑头发黄皮肤的洛修本人却散发着无比的不协调。

人靠衣装，这句俗话告诉了我们，衣着是很影响一个人的气质的。

亮银色的铠甲上血迹斑斑，是到处是破损的痕迹，左肩上金色的烙纹已经被擦的变成一团模糊，甚至后背链接处还留着断箭。

再加上破烂的披风，一脸的风霜色，与其说是普通大学生，不如说是中古战场上劫后余生的士兵更加容易令人接受。

在一间本应是某位大一新生租住的出租屋内，出现一位劫后残兵般的少年骑士。

这就是所谓的怪异吧…

似乎，散发着有趣的味道呢。

于是乎，某个老旧的车轮又嘎叽嘎叽地转动了。

－－－－－－－－－－－－－－－－主角正在洗澡的分割线－－－－－－－－－－－－－－－－

“好了，三个月没洗澡了，这次算够本了。”

脱下那身突兀的铠甲，洛修足足在浴室里呆了五个小时，出来的时候，正好月挂中天。

把身体擦干，无奈地看着丝毫没有因为长时间淋浴而发皱的皮肤，洛修成大字型地躺在了床上。而且动动脚，居然能碰到床尾。

这可是当初贪便宜买来的二手双人床，有2米长，因为出过某些事故而被贱卖的。

不过现在对于192cm身高的洛修来说，则是刚刚好。

“真好，令人怀念的日常。”

仿佛躺在摇椅上想当年的老人一般，洛修现在脸上尽是安详满足的神色。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点做作的感觉。

“哼哼…真的么？”即使是鼻音，还是显得清脆脱俗。

一把优雅的女声出现，但是房间却依然安静的滴水可闻。

因为，这与某种需要介质传播的震动无关，而是在心灵中响起的弦音。

“我的小雅，亚塔娜维希大人，就连给我一点自我欺骗的满足时间都不行么？”

躺在床上的洛修苦笑着睁开眼睛，低声地对着空气说话。

是的，目标并不在房间中,而是在洛修自己的体内。

使用精神交流的对象，正是目前寄居于他体内的魔剑。

魔剑，亚塔娜维希。

苍翠的阿碧斯上，曾经的魔族黑日部族族长，破日者，神族丧钟，厄炎之大君，永夜女皇伊文思的爱剑。

“我就喜欢，怎么样？”魔剑的声音带着恶作剧般的得意，这在精神交流中显得无比的明显。然后，动听的声音带着无比的高傲宣告，“还有，再次警告你，叫我亚塔娜维希大人就好，小雅什么的，这种称呼禁止！”

【好吧，这是第两千零三十五次警告，我也就满怀感激地收下了。】

洛修不以为然地挠了挠耳朵，无视这把性格有些怪异的魔剑的要求。

八年的时间足够让两个陌生的个体变得熟悉，然后么，熟人间往往是比较不拘小节的啦。

叫小雅多好，又不绕口又好听。

想了想，洛修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个无比明智的决定。

“你这家伙，唉！”

似乎也知道洛修根本不可能理会自己，发泄了一会后，魔剑，嗯，小雅，无力地叹了口气。

“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这是你记忆中，你种族的智者说过的话。其中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明白吧？”

小雅幽幽地说道，口气再也没有刚才的高傲，仿佛经年的好友般的规劝。

“就是这个房间里，就存在无数铁一般的证据。”

“是啊，八年的时光呢，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忘记，就算是想当发了场梦都不可能吧？”

洛修的双手在在胸前结起了一个奇怪的手印，并不是地球上常见宗教手印的任何一个，但毫无疑问，这其中充满着玄奥神秘的力量。

肉眼可见的，一丝丝晦暗的紫黑色电芒从双手间冒出，无数丝带状，刻画着血红色诡异文字的黑色光束瞬间布满了整个房间。

以圆内十七边形为主体，三十三重咒文交织的魔法阵出现在地板上。

伴随着如此超出常理的景象，渴望的日常顷刻间被敲得粉碎。

“要是发了场梦的话，这些东西我可不会看到呢。”

无奈地发了句牢骚，洛修灵巧地从床上翻身而起，跃至魔法阵的中心。

“诛！灭！禁！绝！邪灵祛除！”

随着启动咒语的吟唱，房间的东北角，也是魔法阵上荆棘十字咒图处。

洛修刚才所躺的双人床毫无征兆地冒出死灰色的火焰。一个扭曲的人形惨叫着浮现。

“啊…”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的虚像，双目反白，身上血肉模糊，被利器切割得支离破碎，各种内脏从体内流出，像是随时会掉个满地一样。在火焰的烧灼下，只懂得不断地发出单音节的嚎叫。

“叫你妈呀，给我老实投胎去吧！”

主持着魔法阵的洛修不满地骂道，对于能够听到灵体声音的他来说，这种高分贝的惨叫无疑相当的碍耳。

“不过，我可不会超度呢，只好委屈你魂飞魄散了。”

耸耸肩，洛修心念一动，死灰色的火焰瞬间暴涨，虚影再也承受不住，带着无比的怨恨消逝得无影无踪。

“真累啊…”

在虚影被消灭后，解除了魔法阵的洛修坐倒在地上。

“刚准备休息呢，结果又大干了一场。”

“一个小小的恶灵而已，谁叫你居然使用【炎灵灭鬼阵】。”

小雅幸灾乐祸的声音适时地响起。高兴地揶揄道。

“可是我是什么水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不会驱魔师们的那一套。”

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洛修走到角落的冰箱那里，找到了记忆中，最后剩下的一罐可乐。

嗯，百事柠乐，很久没有尝到的滋味了。

“既能消灭恶灵，又不会造成破坏招数，我只会这招改版的炎灵灭鬼阵了。”

果然，死灰色火焰燃烧过的双人床，一丝一毫的破损都没有，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象一般。

【以前买的时候就听说了，发生了凶杀案的屋子新屋主贱卖的家具，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看来人直接是被肢解在床上的呢。】

“总不能直接用黑日剑气把床劈了吧？”

所以大阵仗也是无奈之举呢，洛修没好气地坐在了电脑前，熟练地开了机。

然后死死地盯住了系统时间，这也是这间房子里唯一的计时工具。闹钟手表什么，根本就不可能有。

“居然，还是2010－4－28日么？”

虽然早就察觉到了端倪，但此刻真正确认了后，洛修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到一股怪异的压抑。

是的，那天，或者说今天，是一切开始的时候。

此时此刻，只要是那些习惯把上网当吃饭的家伙，大概都能猜出洛修所散发的不和谐是什么了。

身穿破损的铠甲，仿如战后残兵一般突兀地出现在房间里。

泡足五小时水却丝毫无碍的体质。

察觉到床上寄居的恶灵的强大灵感。

还有更加夸张的除灵手法。

排除精神分裂的话，我们的魔剑小雅大人更是最有力的证据了。

没错，在八年前的那天，或者说，八小时前的今天。

洛修，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大好年轻一只。

虽然没有被雷劈，虽然没有被车撞，更加没有被吸进抽水马桶，可是他还是穿越了。

那是名为苍翠的阿碧斯的美丽世界，传说中在世界树之上，最璀璨的宝石。

那是剑与魔法的时代，荒野的浪人，高地的精灵，呼喊着圣子之名的骑士，伦古塔中虔诚的魔法朝圣者。勇者的剑与少女的魔法交织出的梦幻，善良总是得救赎的传奇。

那是战乱的世界，号称八百年乱世的西大陆，宿世对敌的世仇种族，为了彼此神之荣光厮杀的狂信者。即使是不同的世界，错误却又是如此惊人的一致呢。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洛修对于所谓地命运，责任，只有轻蔑的一笑。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无数穿越故事中幸福桥段，哪怕是小小的YY都没有。

八年的时光，头三年的记忆，只有难以忍受的饥饿，苦不堪言的虐打，还有无数次因为无关痛痒的小疾病而在生死一线徘徊的绝望。

遭受挫折不屈的心？一边挨打一边装13发誓要将来如何如何？

或许那些注定奇遇不断的猪脚们可以吧，但当时的洛修从来没有思考过除了下一餐以外的问题。

穿越在边境城市梵罗的他，没有遇到隐居的圣者，更没有好心照顾他的平民大叔大婶。

他每天面对的，只有城中乞丐扒手头领的毒打和咒骂。

当初从武器店的仓库偷来破烂锈剑一般的小雅，不过是因为在那个混乱的城市，武器能带给他那一丝虚假的心安吧。

而这种破烂的锈剑，大概店主丢了也就丢了，并不会特意为此去把他一个可怜的小乞丐揪出来吧。

借着怀中锈剑带来的那一丝不着边际的心安，洛修终于在陌生的异世界第一次安稳入眠。

在那灰色的三年间一直如是。

“人老了就喜欢想当年了么？”

忽然，小雅插进一句，打断了洛修的回忆。

彼此联结的灵魂，令她能轻易感觉到洛修纷乱的思绪。

“我说，能遇到亚塔娜维希大人我，你简直比主角还主角才对，要不你还在那个贼窝城市里当乞丐呢！或者早挂点了也说不定。”

从传来的精神波动以及心灵中响起的轻快声音，洛修可以清楚地想象出小雅那得意洋洋的样子，虽然他并没有见过小雅的投影虚像，传说中魔剑都拥有的能力。

“是是，小的真是感激涕零。”

洛修依旧一手托腮，一手拿着鼠标在网上胡乱浏览着，只是头也不偏地应付了小雅一句。

呃，好像也没有偏头的必要，毕竟是魔剑而不是背后灵。

不过，内心中其实洛修的确庆幸与小雅的相遇，那也是他得以从生死线上挣扎的生活中挣脱出来，最后找到回家的路的契机。

从这点来说，或者他的确比主角还主角吧。

虽然他没有如云美女倒贴，也没有一统大陆，更没有屠神灭魔，不过他却回来了。

八年后，再次回到了大一新生洛修的这条线上。

至于乞丐扒手的洛修，新人影贼的洛修，烂苹果冒险小队的洛修，帝国学院冒牌教师的洛修，救世同盟军先锋军的洛修…还有魔剑持有者,叛逆骑士洛修…

这一切还是尘封在记忆中吧。

“对了，有件事想对你说八年了。”

良久，这次打破沉默的却是洛修。

“唔？是什么？别是告白吧？对不起，你是个好人，不过我想我们还是不适合的说。”

心灵联结中传来了害羞的精神波动，洛修实在是有种想死的感觉。

【我连你的拟态投影都没有见过！我至于对一把剑YY吗！我又不是恋物癖！】

心中吐槽不已，不过洛修还是用稳定的语调说了出来。

“谢谢你的厚爱，不过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初什么看见仓库尘封的你，感觉灵光一闪，醍醐灌顶，仿佛命运的指引之类的话…”

故意地停顿了一下。

“那是骗傻女孩的，其实不过是因为那是仓库里最破的一把，估计就算被抓到了也不会被打得太惨而已。”

“什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伴随着小雅惊怒交加的声音，一股沛莫能御的巨大力量从洛修体内爆发而出，紫黑色的电流浑身乱冒。

“啊…”

洛修用超于先前恶灵的男高音开始演唱经典的今夜无人入睡。

【啊…,果然八年了,都形成习惯了,每天不被电一下都不舒坦了…悲剧啊…】

“混蛋小子!三更半夜地鬼叫什么啊!”

夜,以包租婆的女高音和声宣告了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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