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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红尘二十年》§§§第五章 巧遇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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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的春天,也就是我上电大的第二年春天.我回了一趟家,我好像觉得心里头有许多话想和父母说,可我到家时,我的嘴巴就像被棉团堵住,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了。那时,我的父母都忙着耕种。他们中午饭一吃完,扔下饭碗就走,等晚上回来,天色基本已黑,吃罢洗完便疲倦地熄灯上床。

父亲本来就少言寡语,加上一天的劳动,他更说不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每天早晨,父亲出门时总叮嘱我:“孩子,别操心地里的活,有空就多看看书。”

“嗯,我会的,爸。”我从心底里感谢父亲给予我的学习机会。

我一个人呆在屋里,闷闷地看了几天书。这个学期,我们的课程非常关键,像高等代数、复变函数、近代物理等都是必修课。一天夜里,我从梦中惊醒,我的嘴里喊叫着:“快抓住我!我要掉下去了……。”原来,我做了一个恶梦,我梦见自己要摔下悬崖绝壁,我在向人求救。母亲听到呼声,赶忙给我端来一杯糖水,又给我吃下两片维生素b1,我又安稳地睡下了。那几天在家,我的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的,老想着稀奇古怪的事情。

有一件事情让我很受刺激。那是1984年的春节聚会上,我的一个同学朝我放了一响冷枪。她说:“不管怎么说,我以后毕业是不会回来了,可你们得服从组织命令,回到该回的地方……。”说这句话的,是我高中毕业的同学。她的成绩没有我好,但她录取的学校比我好,她在内地的一所钢铁冶炼学校就读大专,也是85年毕业。据她透露,她最低也能留在省城的钢铁公司。每当我想着成绩平平的同学将来要干的工作比我更吸引人,呆的环境也比我强时,我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压抑与沮丧。我会尽量不去想它,或者是把那些刺耳的话扔在脑后,可我一想到自己毕业后的境遇,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魔方来解救我这胡思乱想的头脑。毕竟是有思想、有主见、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呀。

世上本没有什么救世主。1984年的青年节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这一年,我们系的同学们要在一块度过一个青年人自己的节日,我也在“五四”节来临前回到了学校。

班里的同学们都已准备好了节目,有唱歌、跳舞、说笑话,还有小提琴演奏。我出什么节目呢?我问班长:“不表演行不行?”

班长回答:“不行,每个人都得有一个节目”。

5月3号晚上,我在我的笔记本里寻觅着我才写成的一首小诗。那是一首歌唱秋天的诗,意境很美。我准备在晚会上朗诵它。

晚会开始的时候,我的心里还镇定自若的。可当主持人宣布:“下面由红梅诗朗诵:秋天……”时,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我站在百十号同学面前,足足有三分钟,我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还是我的班主任齐老师理解我,他朝我微笑着,然后点点头,我才拉开了这首诗的话幕:“秋天像一弯明月挂在树梢,秋天像母亲丰硕的果实,秋天呵,有多少梦想……”当我的耳边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时,我觉得我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朗诵没结束,我被两个同学搀扶着走下舞台……。

我病倒了。当班主任和几个同学把我送进医院时,我神思恍惚,我的脑海里似乎还背诵着那首没结束的秋天的诗……。医院的病历上写着我的病历诊断:神经衰弱,血糖浓度偏低。医生给我开了谷维素和b1,他建议我能回家乡休养一段时间。

为了恢复健康,我暂时要回到父母的身边。我的好朋友范梨梨当然很心疼我,她临走前握住我的手,喃喃地说;“红梅,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这么多委屈……,”她说完这句话时,眼睛里就闪着晶莹的泪花。

蔡金花似乎从我的病症里看出点什么,但在我的面前她再也不多说什么话儿。只是在我离开学校回家时,听同寝室的人在背后说她:“看呀,还好朋友呢,都病成这样,也没有一句宽慰的话……。”

我当然不会在乎这些,但是我的胸口始终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我想掀掉它,但我觉得自己的双手无力,我也渴望能有一双有力的手帮我挪动它,让我轻松些,可我感觉那双手只在我的梦里在向我招手……。

自生病以来,我几乎天天做梦。我梦中的情节扑朔迷离、希奇古怪。有一天,我梦见一只小白兔,它在冬天里刚出生不久就冻死了。我怎么也不能理解,我在梦中大喊:“还我的兔子……我昨天还看见它!”可我把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人能理解我,喊到最后,我竟然把母亲喊来了。

“梅呀,这是在家里……,你醒醒!”母亲的呼唤使我清醒,我睁开眼睛,才知道我回到家里已有一周了。

“妈,为什么他们都不理解我?”我皱着眉头问。

“那我理解你就行了,你是不是还老想那个蔡金华怎么不理解你呀?”

“当然不全是……,还有,还有许多不能理解的事……”由于头脑发热,我吱吱呜呜竟说不出来了。

回家后,我的心情有所好转,身体也逐渐在一天天强健。一天,我听隔壁的刘姨说,我需要吃些补血补气的中药,才能调理好。于是,我先去镇上看了中医,拿了药,我还想比较一下西医的药方,我就来到镇上的医院。

我们生活的小镇有三四万人,平常看病的人不是很多,但那天巧了,我等到快十二点了,还没有见到门诊部的医生。我一着急,就闯进门诊。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正给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在量血压,他见我破门而入,不但没责怪,反而微笑地问:“姑娘,哪儿不舒服呀?”

说实话,当我听见他说这话时,我的心里真的有一股暖流。我抬头望着他时,正好碰上他温和的目光,我看着他的眼睛,有一分钟。

“噢,还没到……我,我想进来问问……还有几个人没看?”我的脸由于刚才目光的集中,显得拘谨而有些红了。

“如果你急,那先给你看也行。来,坐这儿吧”。旁边那个看心脏的女人一离开,我就按部就班地坐到了医生的对面。

“这是我的病历,这儿是我刚拿到的中药方。”我很坦率地给医生说。

“噢,才二十出头,还是个孩子……,”医生非常和蔼地笑笑。

“我……我已经电大二年纪了。”我怕医生说我小,就插了一句。

“说说看,你都听过什么刺激性的语言,或者说有什么好朋友误解了你吗?”显然,这位医生看起来像我的长辈,他的话像聊天似的拉进了我和他的距离。

“我,我有一个朋友……,不,应该是一个同窗,她误解了我……,自那以后,我的心里就感到压抑……。”我急促地叙述着,这时候外面门口进来一个开药方的病人。医生下意识地向我摆手,然后他让我在外面的走廊等候一会儿。后面陆陆续续又进去些开药方的。

我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十几分钟,这时候我的脑海里又翻腾着蔡金花给我说过的话,但我好像已记不清她说什么了。医院总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坐在那个长椅上,刚好又直对着药房,药味冲得我心里直想呕吐。我站起来,朝大门口有风的地方呼吸了几口。我还想走出去时,就听见那个医生在叫我的小名:“小梅,来吧。现在没病人了。”

“呵,好的,我来了。”当我听到这亲切的呼唤时,我的步子是那样轻松。我进那间门诊部时,我感觉不到我是什么病人,我好像是在自己的家里跟一个亲人在聊天。

“姑娘呀,人生在世,多不容易呀,要能想得开才行呀。”

“医生,你年轻时也受过什么挫折吗?”我从医生深邃的目光里,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医生,也不是只有普通人的生活经历,他一定在年轻时就历经坎坷。

“那当然。文革一开始,我就来新疆农场了,我家里成份不好……,”医生说着说着,脸色就深沉而忧郁起来。可能是回顾的原因,他站起身来,踱着步子。

“成份不好又怎么啦,我妈家里也成份不好……,她是地主……,”我怕我的话惹医生伤感,说完这句,我停顿了一会儿,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噢,孩子,没什么,你的病真的没什么,”医生给我开的药就是普通的维生素b1和治疗神经衰弱的谷维素片剂。

“医生,你是说,我今年能照常参加期末考试了?”看到有人能理解我了,我的眼睛里流露出孩子般的惊喜。

“是的。不过,最关键的是你要注重情绪变化和调节食物营养,”医生说这句话时,顺便把了我的脉,还攥了一下我的小手。

“谢谢了。”我的感激之情不知道如何表达,好像有一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我努力克制着,没让它流出来。

从镇上走回家,差不多要走五里地吧。那天回家,我骑着自行车。正是五月明媚的阳光,沙枣花的清香透过浓密的白杨林飘荡过来,浸人心扉。有一只小鸟穿过田野,欢快地叫着,我知道她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知音,她的同伴们在向她祝贺。我多么渴望我就是那只小鸟。快到家的时候,我听见了柳笛“嘣嘣”地叫唤,这个季节吹柳笛正是孩子们的快乐。

“妈——我回来了,我还拿了药,”一进房门,我就朝母亲大呼小叫。

“快来吃饭吧,我们都吃过好一会了。”厨房里的母亲已做好手工面条。

“妈,我今天见到的这个医生真好。他说我的病没关系的。”

“噢,那就好。他姓什么?”母亲睁大眼睛问我。

“是内科的,姓舀……,是姓舀。南方人。”

“他叫舀向屏吧,是上海知青,”母亲好像对舀医生很熟悉。

“妈,你认识他吗?他还问起我的家庭状况……,”我一扭头,见母亲一边擦碗,一边在沉思默想。

“是的,我们在三连连队的一个班里一起干过农活。”

“他原来也干过农活……,那最后,他怎么当上医生的呢?”我有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

“这孩子,你不懂,那年代成份不好,都必须接受劳动改造,”母亲一转身,出去喂鸡了。

那天中午吃着母亲手擀的捞面,我真的感到津津有味。下午,我就开始温习功课了。有了舀医生的鼓励,我觉得身上的猛劲上来了。这几门课我说什么也要过关。晚上,我在日记本里写了这样一篇日记:

舀医生:

我真的很感谢你。因为看见你,我的心里开朗了许多,你使我感到亲情般的温暖……。真的,你的眼睛是那样和蔼,那充满鼓励的话语让我难以忘怀。我的母亲也对你表示慰问,她说她认识你……。我想,下次再见到你时,你就把你的人生经历告诉我,好吗?你们那个年代的人遭遇了许多坎坷和不幸,但因为向往明天更好的生活,你们挺过来了,这多不容易。我这点挫折算不了什么,我会努力克服困难,勇敢朝前走的……。

我写完这些,又在白纸上重新抄写了一份,我想以书信的形式寄出去,但我觉得不妥。我把信小心翼翼地叠好,然后又把它压在书桌的铅笔盒下。我决定亲手把这封信交给舀医生。

晚上,我沉沉地睡去了。等听见鸡叫三遍的时候,母亲和父亲已起床,在做早饭。

“梅呀,如果今天去医院,别忘了给我开点胃疼的药,”我在朦胧中听见母亲在叮嘱我。

“知道了,妈,我可能晚一点去。”我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又睡过去了。

人在年轻时是很需要人引导的,那些阅历丰富的长者、老师就是他们人生道路上的第一位引路人。如果自己的父母不能承担引路人的职责,那这项艰巨的工作就只能由别人来替代了。也有像我这么大的姑娘,他们的家庭有着优越的条件,他们的父母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并有着较高的文化素养,所以,他们的父母就是他们人生的第一任老师。然后,他们有什么不幸和不顺,就会向父母诉说,父母就拿过去曾经的经历来教导他们的孩子,并使他们尽快成长起来。可我这方面很特殊,我的母亲还不错,她是初中文化,又出身于富贵人家,她的教诲使我吸取了不少。但父亲呢,就难以启齿了。父亲未成年,他的父母就相继去世,是他的姐姐把他拉扯到十五岁。以后,他通过扫盲出来当了工人,受尽了累,吃尽了苦头。这样的一个父亲,我还能企求他能给我带来什么呢?但在我心目中我也渴望有这样一个父亲:他不但教我学习文化,还教我如何在人生道路上前行,他有着宽容而温和的性格,他能指出我的缺点,但从不埋怨我犯下的错误,因为年轻人十有八九是要犯错误的。

我遇到的舀医生就是我想象中的父亲。当我把自己的烦恼和痛苦告诉他时,他没有一丝抱怨,更没有任何嘲讽,他用他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引导我,鼓励我。

“小梅,你这点困难根本算不了什么,想开点吧,现在你还有这么好的读书机会,我们那时做梦都想不到呀,”舀医生的话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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