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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舞妖娆》仙梦如梦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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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觉醒来,眼前便是热气滚滚的汤药。

守在床前的两位姑姑,一位唤雏菊,xìng格沉稳,据说已有二十年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另一位姑姑唤甘草,话多得一说一箩筐。王仙梦叹了一口气。这样子的xìng子,大概极容易与那些市集上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小贩子们大吵大闹地还价,说不定还会因一两个铜板挽袖子大干一架。

那碗汤药熬得一汪白莹莹。听甘草姑姑讲,雏菊姑姑放了足量的雪莲,从三碗水煎成了一碗。在她高烧不退昏迷的这一个月内,她天天都可享受到雏菊姑姑一手捏着她的鼻子,一手端着药连灌好几碗的待遇。

她对雪莲这般昂贵的草药没什么概念,甚至那时还未曾见过没被熬成汁前的雪莲。只是胃里翻江倒海,牵扯着心房上万根血筋,痛得她连连流泪。

从此两位姑姑不再让一只叫花姐姐的雪雕飞去采雪莲,她也不再喝过雪莲汤。

关于她的名字,来头极简单。娘亲唤梦浮生,爹爹唤王仙乐。将两人的名字结合,得出了王仙梦一名。

听甘草姑姑讲,若不是当初从爹爹仙乐身上掉下一块雕有王字的玉佩,她那个徒有脾气、没有智商的娘亲,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她费尽一切所爱的温柔男子,竟有这般一个霸气的姓氏。

她托腮捂嘴憋笑。王仙乐,好古怪的搭配。虽然王仙梦也没正常到哪里去。

因为发烧,她对过去的事没什么记忆。甘草姑姑总是每晚给她讲一个以前的故事,帮她补补记忆。她记得第一个故事就字字沾泪。爹爹死在长白天池之上,娘亲原本想追随爹爹而去,却突然扶着树干一阵干呕。娘亲是出了名的医师,一瞬便心知肚明,她有了身孕。为了煞风景的她,娘亲含痛多活了十个月,在生她时血崩而亡,终于如了随爹爹而去的愿。

王仙梦第一夜就一面细听,一面哭得戚然,鼻子一连囊了七rì不见好。所幸后面的故事就不那么揩人眼泪了。无非是一些她哪rì上树摘果子摔了一跤,第二rì又初生牛犊不怕虎接着爬,爬一次摔一次,整个人在床上瘫了几rì,全身骨头才移回了原位。

甘草姑姑天生好动,讲起故事来,别有一番韵味,极喜一惊一乍。她每次都是稳稳妥妥地听完,然后吃过夜宵洗过脸倒头就睡。有时甘草姑姑太过动情,一会儿捻袖擦泪一会儿扑上来用鼻涕蹭她的衣裳。她这人虽说病了些时rì,抗压的能力较常人强了些,但还是会被吓青了一张脸。每每这时,雏菊姑姑都会默默使一记手刀,将甘草姑姑砸晕了拖上床榻,一条被子盖过头,连呼气声都听不到。

两位姑姑于王仙梦虽说都是十分有趣的人,可是都喜欢宅在后院不出门。跟着一群智商都跟不上她的小童子玩也实在难讨到更多趣味。所以当她听说白鹤阁被一个xìng子柔顺且大她两岁的女子买下时,背了个南瓜,准备去拜访。用南瓜付过钱后,将那名女子全身捏了一遭。

再后来,她终于悟懂了一句挺高深的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个得道高人便是被她欺负得一双红眼眶快要滴出泪的若水。鸡犬嘛,她一人分饰两角。于她,若水是神仙姐姐般的好姐姐。似是怕她无聊,竟然一个人悄悄去市集买了几个俏皮可人的丫鬟回来陪她玩。唔,那四个丫鬟不才正是白鹤阁四大天王:红茶、绿水、蓝藻、黄花。

有一rì,她送了她们几袋山楂果干,几个姑娘欢喜得打紧,便邀了她一道上山摘了草药,又一同去市集买了新衣裳。她心中时时刻刻惦记着若水姐姐,寻思着若水姐姐身上那一套青衣穿得像有些太久,洗得微微发白了。想买件新的给她。奈何身上又没什么银两,此时蓝藻献了一个妙计,借花献佛。

姐姐平rì里看起来虽然一派正经,严肃得不得了,却很受人情熏陶。当她两手献上那一条布料上好的漂青sè长裙时,女子竟感动得哭了。那一张垂泪的脸,对她很受用。

前几rì黄花将一封红帖递给王仙梦,若水竟然请她一道去赏药。对于医师而言,共赏药可比赏花诗情画意多了。她琢磨了半rì,才挑定了一条薄纱蓝裙。虽然她的衣柜里徒有一片蓝海。

赏药之处定在院中那一棵挺拔茂密的大树之下,而树下那一座上等的大理石墓碑正是她娘亲梦浮生泣立给她外婆梦莲生的。

王仙梦远远眼神触到发着微光的白碑时,眼角忽地一湿。唉,名医梦家的女子可真是红颜薄命。

雏菊姑姑说,娘亲小时候外婆常常捏她的脸逼她背各种高深莫测的医书。

而她出生时,这世间已寻不到半点娘亲的痕迹了。

拈来算去,她最吃亏了。

王仙梦伸袖抹干了泪水,一路小跑进大树微凉的yīn影里,一不留神跌了一跤,吃了一口咸土。仰起小半张脸,一双大眼睛水盈盈地看着面前一双绣花布鞋子。

原本立得端直的女子,吓得连忙俯下半个身子,折腾了两三下,才把她扶起。这时王仙梦才发现,若水虽长她两岁,个子却矮了她半个头。

她屏着呼吸红着一张小脸,又往若水瞥了两眼,感概自己病着的那一个月果真是吃得太补了。若水动作挺大,又是弯腰又是挥手,将她身上的尘土憋着劲拍干净了。

若水的模样倒像是由她的xìng子孕育出来的。黛眉狐眼,虽天生一副媚相,眼角却低低下垂,一张唇生得极小极红润,一抿便可生成一副委屈可怜的小媳妇样。若水这般长相的人总是让她无可奈何,谁叫她生得大气上档次了些。

若水表面说赏药,实则斗药。这斗药算是医师界的一个优良传统,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据说在斗药这一事上出的传奇八卦十个手指头也道不尽。这医师界以南玲珑北白鹤东毒妇西善人几个响当当的门派为首。她们白鹤这一脉传到现今,只余她一人,人脉可谓比高原空气还稀薄得很,自然不再插手这些滚滚红尘之事。但其他三个门派的红白喜事据说都离不了这斗药。甚至有斗一斗,欢天喜地拜天地一说。

南玲珑那派的创始人名唤七窍,这名字还是她曾曾曾祖父梦铁心给取的。

大概是百来年前,这个长相跟内心皆玲珑的女子在一次斗药中,硬生生地把当时还在龙巡四海的大元朝太子的魂魄给勾去了。两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据说当时那太子还携了那个已经肚子鼓鼓的小娘子去拜了大元朝最后一任皇帝,元顺帝。太子哭哭啼啼地求元顺帝,说要明媒正娶给她一个名分。倒头来,龙颜大怒,将他们流放到了岭南那一片瘴气中去了。这就有了南玲珑一说。

东毒妇西善人一听名字,便是见了面免不了要打一架的敌人,但俗话说得好,殊途同归。不管心毒心善也罢,总归是打着救人旗号的一方名医,?是了,东毒西善派,活生生的断章取义。

正回忆得酣畅淋漓,王仙梦与若水的斗药如火如荼地进行有几柱香的时间了。按辈分算,王仙梦唤若水一声姐姐,理应让她三分。但若水虽然生得一副水灵灵的聪明样,脑袋却是榆木做的。而王仙梦虽然天生懒骨,对药理手到擒来的优点却是遗传她娘亲一代名医梦浮生的。纵然王仙梦千百般想让她,若水还是额头冷汗淋淋。

每一种药材,王仙梦只需瞄上一眼便可大声说出名字、习xìng,若水却要一摸二闻三嚼,才能勉强说出个药名。但若水习了七年医,终究还是争了些气,不曾有一次答错。

王仙梦以为再这般胜下去,若水最后免不了要与她打一架。可是当她一眼瞧见那一片被晒得干巴巴的白sè花瓣时,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何眼眶又热又湿。脑中天人交战片刻,只得哑声道:“我不识得这是何物。”

她的确不曾见过这白花花的药物。

若水一吓,一双水眸扯得大大的,掩口惊叹:“你那般厉害,竟不识得雪莲!”

雪莲,那个一月来吃得她胆汁都快被腻出口的万恶之花!

于是,她泪眼婆娑地承认她输了。

王仙梦未曾想过,在她心中一向奉为神仙姐姐的若水,居然会轻飘飘地从口中抛出一句:“输了可是要受惩罚的。”

而那个惩罚就是写一封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情书飞雕给当时中原武林的盟主,光明谷谷主,乐璟主上。

她愁眉苦脸,一边写一边垂泪,整张信纸整片墨sè字都被泪晕开了,瞧着一定更加此爱绵绵无绝期了。最后,若水还监督她,在信的末尾一笔一画端端正正写下——白鹤阁王仙梦慕名奉上。

几rì后,天sè微凉,王仙梦打了一个喷嚏,从花姐姐的利爪上取下一个布条。

妄想。乐璟。

看完,王仙梦只觉得胆战心惊,喷嚏打了一个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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