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带灵符尽数打出，天成子体内元气也被耗得一干二净。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住。

正当此时，六七根柳条突然自不同方向同时向他抽来。纵然是困兽之斗，挨上一下也足够要了他xìng命。

天成子那几个弟子都留心着这边动静，此时见师尊遇险，个个都使出了看家本领。战局瞬间扭转，一时间他们竟占了上风。奈何柳条难缠，再加上他们和天成子之间还有段不近的距离，那一声声“首座”都喊破了音，却根本无力援救。

“我命休矣。”天成子心中慨叹。

虽然难舍尘缘，但老头也看得开，两眼一闭，只等着领死。

刹那后，“噗噗”之声传来，天成子觉得脸上有些湿湿的，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剧痛。

疑惑的睁开眼睛，立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司徒衍。这个年轻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笑模样，问道：“怎么样，能走吗？”

许是刚刚才经历过一场生死劫，天成子还有些恍惚。只觉得相似的话，几年前他好像也对司徒衍说过。

目光不经意间一扫，天成子发现地上多了几根长长的柳条。柳条死而不僵，还在扭动，整齐的断口正往外淌着汁液。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抬手摸了摸脸颊，指尖有湿润滑腻的触感。

放在眼下瞅了瞅，果然，那液体呈暗红sè，臭气中夹杂着些许血腥味，是那柳树jīng体内汁液无疑。想来是柳条被斩断时，汁液不小心溅到了他脸上。

虽然挺恶心的，但好在那汁液并没有什么毒xìng或是腐蚀xìng。

柳树已经被蓝sè火焰烧得面目全非，原本浓郁的妖气像被虫子啃了一半的烂苹果，可以说是千疮百孔。李义的面孔早已在树干上隐去，却从树心传出凄厉至极惨叫，声音中充斥着恐惧。

剧痛已经逼得李义几近疯狂，长长的柳枝毫无目的、毫无章法地攻击着一切。三两下，高大的假山便被抽成了一堆碎石头。而并未抽长的柳条彼此抽打碰撞，完全乱作一团。

忽的，司徒衍眼神一冷，斜着上前一步，几乎与天成子并肩而立。同时，持剑的右手自下而上猛的一挑。

剑身上嵌着的那块土黄sè宝石骤然一亮，里面那几丝没什么规则的银线快速转动，勾勒出了一副类似勺子的图案，流线型的剑刃瞬间闪过一抹冰冷寒光。

又是“噗”的一声，强韧的柳条被干脆利落的分成两半。

天成子极诧异的看着司徒衍，他当年曾检查过司徒衍的身体，他丹田封闭，修行一途对他而言就是条死路。那么，以他一个普通人之力，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妖物？连自己都感觉相当棘手的对手，他处理起来怎么可能如切菜那般容易？这完全没道理。

另一边，天成子得救，他的徒子徒孙自然高兴，但对司徒衍的表现也同样感到无比震惊。

这里离柳树jīng的本体太近，万一它临死反扑，他们也不好脱身，偏偏天成子迟迟不动。

事态紧急，哪容得再耽误下去？司徒衍便又唤了一声，“首座？”

似乎终于想起了他们的处境，天成子提起口气，吊住，迈开大步就往远处走。

司徒衍提剑护在他身边，jīng神高度集中，小心防范着可能存在的危险。

行走间，司徒衍又斩断了两根柳条，李义似乎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损失，将仅剩的四根“触手”收了回去。

如此一来，混元宫众人之围得解，两拨人终于汇于一处。

又退开了几丈，一行人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站在远处看着。除恶务尽，他们得等到柳树jīng死掉，事情才算真正了结。

当然，除了司徒衍是真真正正在看它，其他人却都是在看人。

对落在身上的视线恍若未觉，司徒衍目不斜视，表情相当专注。如此一来，他们那些人就算再有满腹疑问、再是心痒难耐，也不好意思来打扰他。

从离开混元宫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打算再回去了，起码短时间内不会。既是如此，他觉得实在没必要与他们解释什么，况且他也并不是一个喜欢与人分享秘密的人。

李义凄厉的惨嚎渐渐弱了下去，直至了无声息。幽蓝sè的火焰又烧了一会儿，终于在众人的目光中不甘不愿的寂灭。

虽然没能一把火把它烧成灰烬，但原本茂盛的柳树也已经被烧成一根光杆，只剩几条残枝还挂在上面。凹凸不平的树皮几乎完全剥落，树干一片焦黑。

此时的柳树，倒与这园子很是匹配了。

不用人吩咐，司徒衍自告奋勇，快步走过去查看。

所有人的神情都是一松，继而心生感慨。他们的到来牵出一段血腥往事，如今少妇死了，李义前后“死了”两回。妖是除掉了，但面对这样的结果，不管是天成子还是他八个弟子，谁都无法真正开心得起来，只有两个不经世事的三代弟子很高兴。

尽管他们没怎么与柳树jīng交手，但如今总算是实战了一回，又亲眼见识到了首座神通，自然喜不自胜。

司徒衍围着柳树绕了一圈，之后快步折回天成子身前，肯定的点了点头。

天成子终于放下心来，强行吊住的一口气松掉，脸sè一白，浑身乏力。

司徒衍建议道：“首座，您现在需要休息，还是先离开这吧？”

他现在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但看了眼少妇尸首和焦黑的柳树，又面露不忍之sè。

司徒衍顺着天成子目光看去，心下了然，道：“李府下人会处理妥当的，首座不必挂心。”

天成子有些惊讶，他还不知司徒衍的心思竟是如此通透。

一旁弟子也在劝，天成子终于放弃了替她们收尸的念头，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园子。

刚走出没几步，司徒衍脸sè忽然一沉。与此同时，地面剧烈震颤，从园子里传出隆隆巨响。

众人不明所以，转身朝园子看去。

几乎被烧成木炭的柳树左右摇晃，一条条粗壮的根须从地里拔出来，半尺宽的地裂如蛛网般，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去。

这宛若地震的效果，正是它造成的。

它还活着？！众人齐齐看向司徒衍，他竟连柳树jīng是死是活都分不清吗？

面对众人的目光，司徒衍却是一脸平静，毫无愧sè。他当然知道柳树jīng没死，之所以要诓骗他们，只是不想让天成子再参合下去罢了。

很快，虬结的树根挣脱泥土的束缚，完全呈现在众人眼前。一半树根蠕动抬起，如八爪鱼般，从自己制造的坑中爬了出来。

快活地抖了抖身上泥土，顺便甩掉了几块木炭，李义的声音再度传出，满是讥讽道：“天师？原来也不过如此。”

正因为他死过一次，所以才更怕死。在那符火刚烧起来的时候，李义真的是非常害怕，拼尽全力反扑。

当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阻止火势蔓延的时候，他恨极了，也绝望极了。但是，上天好像有意跟他开了个玩笑，不用他做什么，符火自己就熄灭了。

别看他现在被烧得七零八落，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却只伤到了表面，并未动摇根本。见天成子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厉害，或者说自己远比预想的更加强大，一种超人的自信油然而生，他甚至有些飘飘然的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所以他迫不及待的跳出来，迫不及待的去讽刺天成子。

当面侮辱他们的师长，混元宫的道士都很愤怒，但事实就摆在那，他们也无力辩驳。

宠辱不惊，天成子倒是一脸平静，眼中带着几分决然之sè，沉声道：“你们快走！”

“首座？”

“那您呢？”

“您不走我们也不走。”

……

弟子们七嘴八舌，表达的意思却是一样的，他们要与天成子共进退。

天成子回身，严肃道：“本座以混元宫首座的身份，命你们马上离开李府。”一众弟子都低下头，天成子似乎觉得自己太严厉了，神sè稍一缓和，慈爱道：“你们还年轻，肩上还担着混元宫的未来，走吧。”

身后传来一股腥味，柳树行走的沉闷声响愈加清晰，一下一下好像敲在人心头。

见他们还站在原地，天成子疾声厉sè道：“还不走？”

眼中含泪，一众弟子跪倒，大礼拜别。他们心里都清楚，此一别，即是永诀。

天成子转身，扬着脸，眼中隐有泪光。看着柳树一步步逼近，脸上却毫无惧sè。

就算再有不舍，此时也绝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众人起身快速离去。

离司徒衍最近的小道士拽了他一把，虽然没说话，但催促之意明显。

司徒衍却如木桩般立在那，犹豫了一下，才道：“首座，其实您不必理它的。”

“不理它？”天成子一笑，反问道：“难不成要容它再害人？”

“它若害人，自然有人会管。”

天成子一愣，审视了司徒衍一眼。他不是很清楚司徒衍指的是谁，但还是摇了摇头，“我既看见了，就不能不管。”

此时，柳树离月门只有两三丈远，空气中飘来一股浓烈的糊味。

天成子朝司徒衍挥了挥手，“你也走吧。”

就算司徒衍刚刚表现非凡，但柳树jīng的强大众人有目共睹，他并不认为司徒衍有能力战胜它。

天成子是抱定了与柳树jīng同归于尽的想法才决定留下来的，既是如此，他可不愿意死一个再搭一个。

司徒衍暗叹了口气，早知道这老头倔强，劝也没用，他纯粹是白费了一番口舌。

天成子不能不管妖物，司徒衍也不能不管他。提着剑，往前站了站，超出天成子半个身子。

天成子愠怒，“你这孩子……？”

话刚说了半截，司徒衍突然大力拽了他一把。

天成子右脚刚移开，一条根须猛地从土里钻出，厉风撕裂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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