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明媚的清晨。
汤正非的心情却不明媚。
十几平米的卧室被重新改造过，四周包上隔音加防冲击的软结构。窗外焊得像巴士底狱，估计要缩骨成小份的花枝鱼才可以顺利达成跳楼的心愿。电视旁还增设了隐秘的针孔探头，“这样也好，做笔录的人处在死角，作个鬼脸也拍不下来吧。”胖胖的黎主任是阿汤的学长，整天就知道插科打诨。
（二）
纪委点名让借调做闲事的阿汤去帮忙查案子。这次案子由市纪委常委窦进主审，对象是眼前一滩肥肉天天碎碎念的泗州县城管局长牛安国，涉嫌违规征收款项，亏空公款，收受贿赂等多项违法违纪举动，现正在被双规呢。
眼前的老牛，已不见往rì的红光满面。汤正非知道这是连着两天没怎么睡觉的结果。可是到现在还没什么进展，就算证据确凿，老牛也推说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更不要说盛夏雪花般消失的巨额财产了。阿汤微微摇了摇头，这并不是他郁闷的主要来源。坐在墙角像一个提线木偶耷拉脑袋的那个人，才是他不安的肇主。
窦常委。号称没有开不了口的对象，没有拿不到的笔录。可是，他不允许自己女儿和靓佬汤谈恋爱。这老小子，把汤正非抽来，卖的什么药？阿汤根本不相信他有什么特异功能连破大案，老头运气好罢了，不过今天估计难收场。一天的絮叨，基本都游离在要害之外，这牛胖子，打过法卡山，做过预审员，想来真够老窦喝一壶的。直到晚上，汤正非瞅瞅眼前的笔录，一纸的牛家辉煌史。竟然除了爱女24正在UBC读研，爱妻体弱多病，自己压迫xìng心悸，还真没什么其他东西。黎主任倒是常常进出，无非是问要回锅肉还是番茄蛋饭。
汤正非打了个呵欠。不知不觉12点了。
“明天会结案的，小汤，等会吃完饭你我去隔壁休息，让牛局长也歇歇。”窦常委慢悠悠地说。
“啊呀，领导啊，真是太谢谢了，给我糟老头子一个空喘喘啊，我快不行了啊。”老牛手提着没有裤带的肥大西裤，一脸幸福连连鞠躬，这老家伙还是很懂得下台阶的。
汤正非也明白，明天刘副市长就从欧洲考察回来了，再这么守着肯定不是个事。怎么地，小舅子要袒护姐夫不是？心里也只能对老窦撇撇嘴了。
出门睡觉去吧。回头望了一下，泗州君悦的1608号房，纪委的专用房之一。只是那个琥珀体的6看起来有点像4。
（三）
夜凉如水。
汤正非做梦了。好像回到很小的时候和猪酱等玩伴打闹的年纪，“一个旋好，两个旋坏，三个旋死得快。”“九个小黑人，排成一城门。”。。。
没有灯光，他看不到对面老窦的脸，可是自己却躺床上无法动弹。还是童谚比老窦有意思。
可是老窦还是说话了。
“年轻人，我知道你和倩倩的事情，我想听听你的说法。”干涩的嗓音好像就在耳边。
“我们是真心的，我不想和您说这些话，我很怕您。倩倩摔坏腿的事情我很遗憾。我是不敢面对她不忍去见她。对不起，我好困，语无伦次。。。”
“你有死亡螺旋，是骗不了我的。年轻人，我相信你。只是你以后不要再在倩倩的生活里出现了。快到时间了，一起来吧。”
什么跟什么啊，汤正非不懂，梦里他觉得自己的智商还不如猪酱。不过也由不得他了，老窦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汤正非梦里的清醒。。。
（四）
什么倒霉的梦啊。当汤正非被摇醒的时候，白得刺眼的床单晃得他两眼生疼。
“年轻人觉就是好睡啊，瞧瞧还搭帐篷呢。”黎主任的大饼脸离汤的小白脸只有两寸。
尼玛阳痿不搭帐篷，死变态，一边搞基去。要平时汤正非肯定甩过去一个枕头；昨晚的梦实在太真实，好像字字句句还刻在脑子里，可是和倩倩的事老窦知道了，还不杀了自己？这么忙乱时候做这样的梦，太不应该了。汤正非这么安慰自己。
“别愣了，他招了。”
“什么？怎么可能？用禁术了？”汤正非差点把牙刷咬断。
“没有。他笔录都做好了。”
“我要见他人，他转变的如此之快。不可能。”
“他人发病了，已经送医院复检去了，以后的rì子估计好过点。原始笔录在做整理，比起这些，你还是来看看昨晚摄像头的记录。”
汤正非满腹狐疑。眼前的老创维连上DV，昨晚1608房的情景显现出来。
还是逆光，胖胖的牛局长斜对着镜头侧靠在床靠背上，看不清眼神，只见两个黑洞，脸颊不自觉地抖动。奇怪，他这么累，怎么不睡觉？rec的指示时间到了凌晨3点半，牛开口了，语速不慢，嘴唇抽搐着，似乎急着要把知道的说完。“该死，下次一定要配带声音的，纪委连网吧还不如，不过这么快的语速，就算是中级速记员的我，恐怕不容易跟上。”汤正非暗忖着。到3点50的时候，老牛闭嘴了，人似乎虚脱了，画面也随即被cut了。
“我要看原始笔录，这样的录入速度，匪夷所思，常委写不出来。”
“现在不行，窦常委吩咐，不到结案，证物不出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纪委把人整得神神叨叨的，就行了？”
“。。什么都行，只要反腐不停。”窦常委悄然走了进来。手上拿着几份放心早餐。
“可是，他也是儿子也是丈夫，还有个和窦倩差不多大的女儿，这样的结果，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
老窦看着汤正非，似笑非笑，3秒钟后，视线才从目光交接里划开，“残忍？好吧，汤科长，你把这两天的办案补贴全部给牛家作急救费康复费，撤销公职的人是不享受医保的。我是说，全部，现在。”
（迹严谨，有些隶书行草的味儿，怪有些眼熟。
牛局是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他失忆了。汤正非也如愿看他一眼，茫然的眼神，花白的头发，好几个旋呢。医生给的解释是连续极端焦虑导致jīng神xìng失忆。
牛局背后的区长乃至刘副市长也落马了，连带着被端掉的还有大大小小十来个官员。
窦常委又成了中纪委的宠儿，只是他的眼神依然空洞，讲话继续有气没力。
不过汤正非有些忐忑，老牛那天讲得不全是假话，再给点时间从感情上做通工作也许不是不可能，谁想到最后这样突进却反常地收场呢？看到老窦，愈发觉得深不可测，也就尽量不往他眼前绕了。
（六）
又是一个加班rì。汤正非完成了最后一份卷宗的校核。想到约了猪酱和他局花女友一起打边炉，心里就想笑。想到不久就可以调离纪委，更是说不出的开心。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窦常委？这么晚了您还？”
进来的是老窦，依然是满眼星云状的血丝。老窦看着汤正非，嘴角咧开一个生硬的笑。汤正非心里有些发毛。
“小汤啊，有件事情我一直知道的，咳咳。。”
“什么事情，您请说？”
“。。。你的头皮上也有三个螺旋呢。”
汤正非胃里一阵烧灼，好像要吐了出来。他想起了，那份笔录上的字，好像他自己的。
真的好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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