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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海浪之忆》番外一:睡在浪花上的弃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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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无弹出广告小说

——臧克家

说真话的愿望有多么强烈,受到的各种干扰就有多么大,我悲哀的发现根本就无法还原真实。

——姜文《阳光灿烂的日子》

对于家住红旗路住宅区的老张夫妇来说,那段癫狂的日子,尽管黑暗,但和女儿相逢的过往,在看着阳光明媚的窗外,带上老花镜,放下今晨六点,翻找起曾经笔记本的一页页泛黄,看到一张罕见彩照的瞬间,还是有种心尖微微一颤的感觉。毕竟,他们曾经爱过那个幼稚青色的脸庞,聆听过那天真的声音在满街的红旗招展下对着太阳宣誓。尽管,那个女孩,最终还是头也不回的回到了属于她的世界。

照片的边框已经微微褶皱成沫,线条泛黄,但不影响观赏。照片是在玉皇顶照的,(后来此地更名为毓璜顶),背景是几棵稀稀疏疏的青松,身边是玉皇庙其中一个庙门,五颜六色慢慢流逝着老烟台的记忆。

老张那时候还年轻力壮,正值而立之年,一头浓密的黑发,一幅黑框眼镜,一身灰色的洗的发白的中山装,颇有下乡知青的风范,身边是年轻的张老太,梳着革命头,围着一条围巾,套着粗布衣服,怀里抱着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孩子,三个人对着镜头露出温馨的一笑。

“这张照片,是在孩子六岁时照的……”老张的手,颤巍巍的扶了一下老花镜,嘴里止不住的自言自语。

他不由往前翻了几页,似乎是想找到孩子六岁前的记忆,当他的手僵在某一页的瞬间,时间也仿佛回溯了30多年。

发现孩子的时候,是在六年前。

1970年4月初,正是渔季的海面上冷冷清清。也难怪,在那个人人自危的年代,手里有几张粮票都上街闹革命去了,家里供着妈祖的渔民被红卫兵打成牛鬼蛇神,批斗的半死不活。当时整个社会都是一副疯狂的景象。

曾经身为渔民的老张对此深有体会,屯一本马寅初的《新人口论》都能被人打成右派拖出去弄个半死,家里除了《**语录》之类的书不准有别的,就连与政治毫无瓜葛的倪维斯牧师在华传教历史都得藏地窖里。

不知为何,老张家里的粮票一向不够,只能绕开生产队的私自出海打渔。趁着渔季和夜黑风高,紧紧攥着一张红皮子的渔民证,他扬帆出海,祈望这次可以多收获一些。

不知道把船推了多远,在摇晃船舷的海浪渐渐变大的时候,他把白天晒干的网抛向了海里。往常,他累了就坐在船舱里,啃从家里带来的玉米面大饼子和小咸鱼,等有大鱼撞网了就收。

然而今夜左等右等就是没什么大鱼落网,不是大片的海藻就是小鱼小蛤,完全不符合渔季的特点。等到半夜,等的沮丧,老张只好再一次空手而归。

小心地循着灯塔的光亮靠岸,躲避着暗礁。光亮处扫过的地方,老张突然发现有什么东西飘在水面上,随着波浪一起一伏。

心有好奇,老张一路驾船过去查看,借着船上的灯光,老张发现,海面上飘着一个透明的胶囊状物体。

老张心中渍渍称奇,这是个什么东西?

没想太多,他把那个胶囊状的物体捞了上来,放到灯光下细细观察。

半透明的胶囊外壳上,布满蜂窝状的纹路,内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渔民的眼尖,老张一下就看见外壳内部有若有若无的水汽蒸笼,里面有生命!

老张按捺着自己紧张的心跳,从随身携带的简易工具箱里拎出一个小铁刀,仔细的划破了那胶囊的外壳。

霎那间,一股古怪的气味从裂缝里飘散出来,如同变质的羊水,和海风混合成令人不悦的味道。里面还流出不少尚存温热的半粘稠液体,流了一船板。

“啊……”

里面竟然有哭声传来!

老张也终于看清了,胶囊居然是一个脱离了的母体子宫,内里是一个婴儿,正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如同鬼唳,听的人不寒而栗。

然而老张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曾经沧海难为水,此时虽然讶异,倒也显得冷静,至少他的第一想法不是把这孩子扔回海里,而是想着怎么去养活她,这终究也是个生命。至于它的来历,老张倒是没想太多,无非是养不起孩子,把孩子扔掉。虽然扔进海里比较罕见,包裹一层子宫样的胶囊更罕见。

老张夫妇都没有孩子,此时的老张看到一个弃儿,自然心生恻隐,其实老张本人也是弃婴,民国那段炮火连天的日子里,他四处流浪,经历养父母死于战争,被人拐卖到北方看尽了人间冷暖。此时看到这个婴儿,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一个淅淅沥沥的雨夜,他就像眼前的婴儿一样,淋着雨,在黝黑的巷角哭泣,呼唤着一个不忍回头的女性背影逐渐远去,那种就算是不懂事也会深深绝望的感觉,在他心底烙了一辈子。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个哭泣的小生命捧出了胶囊,用粗布毛巾擦干身体,然后紧紧抱在怀里凝视着,仿佛怀里的就是圣婴。

是个女婴,并不沉,仔细观察一下,两只手腕的外侧还长着小小的肉突,不是什么骨质增生之类的问题吧?

起初,婴儿敏感的皮肤接触到粗布时她还哭叫了几声,后来,就在老张的怀里安详地睡着了,老张爱不释手地抱着这个天赐的孩子,忘记了时间。

月光此时此刻变得异常圣洁,仿佛把希望撒向了这个老张的臂弯。

把船拖上岸,然后回家。

张老太见他回来这么晚有一无所获,刚想埋怨他,看到孩子时心思便抛在了脑后,抱着孩子直说这孩子真俊,瞧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简直就是个小美人坯子。

当时,夫妻二人,并没有考虑太多,比如说户口之类的问题。不过后来,这些问题都设法解决掉了。

1976年,正值孩子六岁,10月20日左右的时间,满大街都放着广播,播报着**中央粉碎反革命集团的消息,街头还有四只一串的螃蟹出售。当时老张兴奋的多喝了几盅老白干,然后带上妻女去玉皇顶散步,同行的还有老张的一个朋友,牟平生产队的,提着一个当时在民间罕见的相机,给老张一家三口留下了几张照片,其中一张,就是以玉皇庙为背景的。这些照片老张一直珍藏到现在,不忍丢失。

回忆,到此为止。

老张意犹未尽的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午后的公路上,是城市繁华的印迹流淌的一去不复返,然而心底那独特的记忆,却可以一直带到老。待人生终结之时,便陪在身边一同入眠,化为泡影,融入历史的黄页。

女儿走了有多久了,只有两位老人还记得真切。

从海里来,到海里去,从家里消失的那一天清晨,正值大雨过后,人们就在青石板的海岸边,看到了一行延伸向海里的脚印,一去不复返。

“婷婷……爸爸为什么会感觉,你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上?”

很抱歉各位读者,因为作者尚有学业在身,因此更新无法及时,请见谅,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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