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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折》第十章 曲径通幽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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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牢记 ) ( 请牢记 ) 想容楼里盆栽了几株菊花都已打了花苞,犹犹豫豫地半展未展浸在风里摇摇欲坠。无弹出广告小说 忘舒最怕冷,衣服裹了好几层,还在屋子里加了炉炭火,火光明灭里出现最多的居然还是那张戏谑狭长的眼。

忘舒摇摇脑袋,抬头便是一幅装裱精致的水墨。曲径通幽处,画上深深浅浅的墨全是层层叠叠的引子,似乎一路就能引人行到画中深处。

一壶茶,换一张画,忘舒擎了茶盏,看里面浮沉清苦的二叶一芽,芽尖点了线微红的颜色,像晕颜娇羞的脸颊。青、黄、墨,多少单一的颜色,却少见这样绿中带红的风情,忘舒看了好一会儿,隐隐觉着眼角酸涩才放下茶盏。

七月初七,请帖太多,忘舒索性抱病。是夜月朗风清,忘舒却自己提了青纱宫灯自想容楼后门行出,青衣玉冠,倒像是夜行的地仙。

放了河灯的姑娘和少年成群的聚在河边,忘舒匝高了衣领,鼻尖儿在衣领上蹭蹭,想起年少时那人做给他的河灯,粗糙的缀了金线,却在一边小心的绣上自己的名字。舒忘,他早就想忘了,就这么忘了她凉薄细腻的手指在他脸上摩挲,可冰凉的触感似乎还残存在那里,抹也抹不掉。

路过身边的姑娘以手掩口,笑语嫣然,红着脸看他一眼便匆匆而过,留下一路暗香。发上的金钏儿在温和的灯火里闪闪发光,倒不像星星,像夏夜飞满的萤火。

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忘舒在河边坐下,随手捞过一只河灯,解了金线,拨开灯芯的红纸,便不知是哪个姑娘或小伙的生辰八字,忘舒小心将红线匝好,又缓缓将河灯推入河中,莞尔一笑。

“公子还了奴家的河灯,可是不愿意?”忘舒猛然回头,怀中滚上一只烧热的紫金小手炉,微凉的指尖仿佛一触即溶,就要化在这突如其来的温暖里。背后的女子笑语盈盈,眉梢挑起,石榴裙下沾了河边的水渍,似带露新开的芙蓉,俗艳的颜色里却生生被她穿出了清丽脱俗的感觉。

“呵,墨竹姑娘若是愿意,在下倒是乐于将这河灯勾回。”忘舒转过头轻笑,看墨竹在他身边坐下,眼里晕了整夜的绚烂光华,映着这一片一片的河灯闪闪烁烁。

“我可不敢,叫侯爷知道可不是要砸了我的招牌。怎的,你对顾想容那心思放下了?”墨竹放了手里的灯笼,顺手也勾来一只河灯,拨开红芯儿,上面端正的小楷写了两行句子: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落款陆诩。忘舒睨了眼,无言,看她又把红纸卷上,将河灯推开来,又勾别的来看,嘴角漾着笑,乐此不疲。

“忘舒,近来可有什么新曲子,拿给我看看?”墨竹侧过脸,乌黑的眸子清澈见底,仿佛不是个青楼的花魁,而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嗯,正在写,写好了差人拿去给你。”忘舒掸掸衣服站起来,看刚才那只河灯进了水就要歪到河里,便伸手去捡,刚弯下腰,衣带便湿了一截。

“那就好啦,谁想得到你这个第一乐师会给个青楼女子写曲子。”墨竹又回头笑了笑,替他把水中那截衣带捡起来,拧干了系上个如意结。忘舒正忙着够水中的河灯,一个不防,脚下一滑便跌进水里。这河是人工河,几乎没有浅滩,只是直上直下像挖了条沟渠,忘舒一下子落水,便在冰冷的水里扑腾挣扎起来。

刺骨的河水一下子侵进口鼻,激的他寒战不已,冰冷和绝望的情绪一下子漫上来,只觉得周身都陷在黑暗里。忘舒狠狠捏住拳头,指尖几乎插进手心的嫩肉里,迷蒙的眼里却是一张轻佻狂狷的脸,意识越是虚弱,那张脸越是清晰,清晰地冲他笑,甚至还要冲过来亲他的脸颊,这种总不见淡的玩味情绪总是叫人气恼。

恍然间不知过了多久,一小片温热的东西突然挨上来,抱住他腰身就往上扯。忘舒连牙齿都被这冰凉的河水浸的有些钝痛,一觉的身边有人,便拼命地往那人怀里钻,死命地搂着那人胸膛不放手。眼前明明灭灭的灯火时隐时现,眼耳口鼻都像是蒙了层湿软的纱布,看不清听不清也再没有力气去挣扎,索性就放任自己在这迷蒙的境地里。

迷糊间被一个同样湿透的身体抱起,可那人与他不同,那人的身体是湿热的,散着淡淡的温度,而他却是湿冷的,惨白的月光里更显的浑身青紫。墨竹受了惊吓的脸近在眼前,却又像是隔了无法逾越的距离。而后被抱紧,进了明晃晃的屋子,被放下,再有人一层一层解下他的衣服擦干,周身的热度哄的窜上来,却窜过了头,烧的他眼耳迷蒙。

恍惚间那人微凉的手指搭在他头顶,难耐的热度散了散,却只是杯水车薪。他倏地伸手扯住那微凉,贴上脸颊,脖颈,而后贴在胸口。微凉却温润的感觉从胸口散出去,便更加舍不得放手,紧揽着再无顾忌跌入黑甜。

多久以前也常如此,那常住庵里的女子鬓上多了几根白发,倾国之色愈掩愈衰,她以微凉的手指替他降温,轻柔地贴上他烫的红噗噗的小脸,指尖的温度令人沉醉。

阿娘,他多久没有记起过这个称呼。蕴在心里,藏于深处。

他那时候很喜欢生病,感觉着她将自己揽在怀里,有些若有若无的情绪便在胸间散开,痒痒的暖人肺腑。他有时候就想着这样将她的手指抓在手里,一直一直不再放手,听她叫自己忘儿,听她唱悠然而绵长的歌谣。可惜了,庵里的梅花到底是谢了,满地的冷泥香残,他只抱得她轻少的可怜的小坛。

那微凉的温度还在,却少了血脉流动的亲昵,亦再不会有一言一语。

往日的幻象噗一声在眼前破碎,散成小瓣的晶莹,在黑甜里仿若昨夜河里聚群的河灯,氤氲迷蒙中幽美非凡。忘舒睁开眼,将这些碎片扫起来,堆在深处,那个柔软的地方已扎了太多这样美丽的碎片,早就不痛不痒,却总在午夜梦回时叫人辗转反侧。

忘舒低头,方觉自己揽了只消瘦的胳膊在怀里,隔着雪白的中衣贴在胸前,微凉的感觉早已消失,被自己的温度醺的微微有些潮红。指节和纹理都乖顺的静默着,五指在微光中莹白如玉,此时却泛着淡淡的微红。指腹内侧有沙磨似的薄茧,其余地方皆细腻光滑,不用说,是一只舞文弄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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