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1845》1841(五)朝廷自有羁縻策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请牢记 ) ( 请牢记 ) 更新时间:2012-07-25

7月8日都监

楚剑功和李颖修回到广东之后,不等朝廷的命令到来,就开始整顿。开 心 文 学

先有陆达汇报,说到广东的四万多溃兵,有两万多人不愿留下,要求回家。楚剑功说:“强留人家也没意思,那就放他们回去吧,不过不能散放,几万人没有管束,那还不像蝗虫过境一般。我和宝庆兵备道曾国藩有些交情,请他在湖南沿路接应一下,另外向西北西南各省通传,让他们做好准备。”

“还有一万多人愿意留下来了?”李颖修插嘴问。

“是的。”

“那好,加上朱雀军本部四千人,再从广东水师调拨几千人,可以凑足两万人的部队了。关天培战死后,广东提督的位子一直空着,和怡良巡抚说说,应该问题不大。”

“你也太心急了,两万人,至少一百个连队,我们根本没有合适的军官。”

“这样吧,陆达,你先安排好两万多溃兵北归的事情。剩下的一万多溃兵……老叫溃兵也不合适,就叫他们补备兵吧。补备兵先按排编起来,以排为单位进行刺刀和队列训练。不能让他们闲着,闲着容易出事。补备兵就要翟晓琳和陈日天来管。”

顺理成章的,楚剑功就把陆达从管理溃兵的具体事务中抽了出来。

“均座,我有个感觉。”陆达没有察觉楚剑功的用意,而是提到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跟随均座用西法练兵以来,深有感触,西法之中,最为重要的,就是目长和兵目。只要有目长和兵目在,可以成队列,可以训新兵。即使部队打光了,也可以很快的重建。像前次我们在浙东的损失,一下子就补齐了。而且,将打过仗的老兵提拔成目长和兵目,队伍就从两千人扩大到四千人。”

陆达很聪明,楚剑功想。可惜他是京营出身的,目前还不能放手使用。

楚剑功接过陆达的话题,说道:“目长和兵目……嗯,士官,我正在考虑一种全新的军事组织,不过还没有想成熟。这件事我会考虑,先放下吧。陆达,你居然能够想到士官,不简单呐。你还想到了什么。”

“没别的了,嗯,对了,英夷的大炮可真厉害,我们的炮兵差得太远,太远。”

“陆达,你考虑问题很周到,你提醒了我。全军休息三天,然后召开军事总结会,以班为单位,每个班都要上交总结报告,至少要写一千字。”

“很多目长都不识字。”

“每个连有识字的,提拔他们,作为文书,给外委把总的头衔。”一下子,楚剑功就在各连新设了职位,他想了想,说道:“外委把总也是官嘛。今天以内,把各连的文书定下来,我要亲自授官。”

“关于炮兵,我倒是想起了我们的那个战俘,那个意大利……威尼斯人,叫什么来着,外号叫板甲大白兔。”

“怀特拉比斯。”李颖修提醒道。

《辛丑和约》签订以后,作战的双方都释放了战俘,大部分被俘的意大利人都回去了,但板甲大白兔怀特拉比斯留了下来。他是雇佣兵,楚剑功给他开出了待遇,让他做炮兵教官,他何乐而不为呢。

“让板甲大白兔去炮兵连,炮兵连改成炮兵教导营,从水师中抽调一些炮手,搭出四个炮兵连的架子,我们手头的七门火炮,不管是十二磅的还是六磅的,全部拨给炮兵教导营。”

“怀特拉比斯,或者说板甲大白兔,你准备给他什么军衔?都司?作为道台,你能给的最高武职就是都司。”

“不,”楚剑功看了一眼陆达,缓缓说道,“洋人嘛,就不要用我大清的官衔了,对了,杰肯斯凯、莱特肯尼夫、范中流也需要有常用的官衔。用个古称,都监,怎么样?杰肯斯凯是练兵都监,莱特肯尼夫是行军都监,范中流是工程都监。板甲大白兔是炮兵都监。”

李颖修笑了起来:“都督炮兵首领太监,简称炮兵都监。好。”

“不要这么恶意嘛。都监呢,不是官衔,也不是职位,而只是具体事务的执行人,他们不是朝廷的官位,这样不会违反朝廷体制。”

“但没有实职,恐怕兵士不服。”陆达有些担心。

“他们是我任命的,他们的权威取决于我,只要我楚剑功还是朱雀军统领,他们就有权威。当然,榜眼,你作为我的副手,也是一样。”

楚剑功这句“也是一样”把陆达弄糊涂了,到底是说自己和楚剑功一样,是四个都监的权威依靠,还是说自己这个副统,和四名都监一样,都要靠着楚剑功呢?但又不好深问。

陆达顿首道:“均座,两万多溃兵北归,也是大事,我去忙了。”

“你去吧,乐楚名,去请那个威尼斯人,板甲大白兔。”

忙过了一天,晚饭之后,朱雀军全军又集合了。四千人,将操场站得满满的。楚剑功站在高台上,拿着一个铁皮卷成的话筒。这次会议比较放松,允许士兵们议论。

“同袍们,毫无疑问,我们在对英夷的战争中,是唯一取得胜利的军队。我们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远远超过八旗。”

楚剑功这句话一喊出来,受到了热烈的欢呼。

“但并不代表,我们完美无缺。比如,在进攻山顶的意大利轻步兵的时候,我们就表现得不好,我们连意大利人都比不过。大家说,是我们不如他们吗?”

“不是的,不是的。”士兵们七嘴八舌。

“那是为什么呢?”

“敌人有线膛枪,他们的大炮也比我们好,炮兵比我们好。”

“说对了,装备和训练。装备我来想办法,但训练,必须由你们自己抓紧。我再问你们,为什么我们打赢了呢?”

“朱雀老兵冲了上去。”朱雀老兵,一个在砚山顶之战后出现的概念。

“对,就是因为朱雀老兵,他们是战争的中坚,是我们的英雄。今天,我们要为所有的朱雀老兵授勋。按连的序号来,一连千总翟晓琳,念名单……”

整个授勋仪式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所有的军官都授了勋。最后啊。”

“那就要教,现在公布两项决定,第一,没有授勋的朱雀军士兵,大约两千四百人,全部调入补备兵,担任临时的目长和兵目,补备军静初,十三行老板张大富的独苗。

“张彪,来朱雀军这么久了,觉不觉得苦?”

“报告均座,不觉得,就是二十,张大富一个机灵,惊醒了,下人已经打来了热水,张大富草草洗漱了一下,就迎了出去。

请坐奉茶之后,伍秉鉴开门见山:“听说令郎容貌俊美,风流倜傥,张老板不妨请令郎出来,让我们这些伯父辈见见。张老板你的家业,迟早要交到令郎手上的嘛。”

喔!张大富心下雪亮:这是摊牌来了,张彪在朱雀军又不是什么秘密,何必今天专程跑来。

“犬子身在朱雀军,一般就住在大营里,很少回家。”

“哎呦,在朱雀军呐。那可赶紧要他出来吧。朱雀军要倒霉了。”卢文锦说道。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张老板,直说了吧,我们今儿,就是专门来劝你的。十三行,身后站的可是徐藩台。徐藩台亲口告诉我,朱雀军要倒霉了。看在十三行同气连枝的份上,我们特来劝一劝你。”

“徐藩台说的?朱雀军不是刚刚立了功吗?”

“是啊,立了功,功高震主啊。朝廷怎么会让这样一支强军让楚剑功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人掌握呢?徐藩台说,他在朝中的密友,已经送了信来,楚剑功蹦跶不了几天了。楚剑功的老师林则徐也是自身难保。”

“张老板,我劝你,还是赶快让令公子回来,不要和朱雀军裹在一起。”

张大富以为自己听明白了,楚剑功、李颖修窜起太快,惹了朝廷猜忌。朝廷要拆散朱雀军。而且,林则徐还保不了他们。

卢文锦说道:“张老板,你知道吧,当年你们这一批后起的行商,都是从我们

今天,张大富半夜里翻来覆去,一直没有睡好,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床了。他在院子里呆了会儿,觉得心中烦闷,就准备出去转转。

正要走到门前,就听见门砰砰砰砰响了起来,管家从身后跑过来,打开门一看,叫道:“少爷?”

张彪没有理他,大声叫道:“朱雀军查封账目仓库,这家的主人听了,全家留在屋内,不得随意走动。”说完,哗的一声把门给带上了。

“小兔崽子,你……”张大富骂道,闷闷的转回房去,楚剑功前天拉拢过自己,自己的儿子又在朱雀军中,让他并不是那么担心。不知道。”

楚剑功站起来说:“你们忙,我就去跑个腿,去封了仓库,账目,以后都是一家公司,要统一做账了。我现在出去,等我回来,还没有在合营协议上签字的,就是不愿意了。我绝不勉强,立马去封了他家。”

楚剑功客客气气的团团作了个揖,大步流星走出大堂去。不一会,外面传来朱雀军的口令声,人喊马嘶。

各位行商如做针毡。李颖修在堂上悠闲的喝着茶,看着他们。

张大富低着头,百分之一的红利,对他这样的中级行商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收益不比以前少。他觉得这样的协议签签也无妨。但他并不想挑头站出来,得罪麻烦,按手印也成。”

“伍秉鉴,你使什么眼色?成何体统。你不签不要紧,我不逼你,但你拦着别人签字,分明是不把本官放眼里,施策——”

施策应声而出。

“把伍老板按在地上,先打十大板。”

“道台,要不要往死里打?”

“随便?打死了,伍老板的公子来签字好了。”

施策转身下堂去,一会儿领了四个差人上来,一看就是衙门里的老差役,打惯了人的那种。

“来呀,把伍老板扒了裤子,就在这堂上打,你们仔细了,伍老板家里可有钱了。”

“李颖修,你真是黑心了。”

“伍老板,你别骂我,你要不签,就得封了你家。你家几位公子可都脱不了身。你家银子埋在哪,我可得问出来。”

几个差役不由分说,把伍秉鉴按在地上,抡开水火棍就打了下来。

哎呦,哎呦。十棍打完,伍秉鉴已经摊在地上了。

“张大富,签了!”李颖修突然喝道。

张大富刚才都看傻了,被李颖修一呵斥,身上一抖,赶紧签了字。

“大家签字一定要自愿啊,我是绝不强迫。”

7月15日南洋实业

所有的二十七家行商,都签了字。进过紧张的封帐,查账等一系列工作,三天后,南洋实业总局开张了。

李颖修自认总局总办,卢文锦和张大富任总局会办,其他的行商也都在总局中担任职务。

南洋实业总局,实际上是广东通商洋务善后使下属的一个巨型公司,从原料生产到外贸出口,无所不包,接管了十三行运作了两百余年的全部海贸业务。

“架子搭起来了,帐也封了,下一步怎么做,我看二十七家行商,服气的没几家,都等着朝廷的圣旨下来,看咱们笑话呢。”楚剑功说道。

“不用管,封帐,一下子收了两百万两上来,先给朱雀军做军饷。《辛丑和约》中规定要向英国进行一千旗吗?”

“不是,旗帜很怪,有红、蓝、白三个色块。”

喔,楚剑功和李颖修相视一笑,法国人来得好快。

“那好,看看去。”

来到虎门,这里在去年虎门之战后,范中流又进行了改造。现在已经是虎门要塞了。

只见远远的狮子洋的海面上,停泊着八艘法国战舰,最大的一艘,载炮大概有六十多门。其他的大约载炮二十多门。

“法国人来得是不是太早了些,我记得《中法黄埔条约》是一千八百四十三年签订的吧。”楚剑功小声的问李颖修。

“我也不记得了,不过历史变了,早来一年,也没什么。”

的确,在这个时空,历史发生了变化。法兰西飞利浦王朝的影子内阁首脑阿道夫梯也尔同学在监狱中会见了“国民公会的意志与拿破仑的天才完美结合”的路易拿破仑之后,按照约定,他物色了一位叫做真盛意的海军上校,作为国王特使,来东方见机行事。

而梯也尔的对头,现任财政大臣基佐,发觉了梯也尔的行动,便暗中交代了真盛意的坐舰的舰长士思利,有所准备,并给他首相特使的头衔。两位特使各怀鬼胎,带着八艘军舰就来了。他们是1841年年初出发的,现在才刚刚到。从马尼拉大使处得到了中英可能停战的信息。

八艘军舰耀武扬威的在虎门外海转了一圈,放下了一艘小艇,向着虎门要塞驶来。

这艇送了一封信过来。

这封信是以特使的名义送来的,具体那位特使却没有说明。信里先高唱法国和清国三百年伟大友谊,说三百年前,就有法国传教士在清国传教。随后,作为伟大友谊的表示,法国愿意在如下三个方面帮助清国。

第一,法国已经知道英军进攻过虎门,法国愿意代为防守虎门,言下之意,就是将虎门割让给法国。

第二,法国愿意向清国出售枪炮,派遣军事顾问。

第三,法国要求派遣传教士,到京师传教。

最后,法国明确的表示,如果清国方面不相信法国的友谊,法国“八艘强大的军舰”就要进攻虎门,证明自己的好意。

“哎呀,剑功,颍修,这可如何是好?莫非又要起兵火。”

“院台切勿惊慌,他这是虚言恫吓。不用理他,让他放马过来。”

“这样,真的可行?”

“院台,您放宽心。”

菲利普王朝,作为法国历史上做软弱的政权,也只能把大清国唬住,当然,那是在另一个时空。法国现在的常备军不足三万,海军更是可怜,拨预算的时候还要考虑英国的反应。现在停在虎门外海的八条船,只怕已经是一半家当了。

楚剑功心里也有火,真是什么人都敢上门欺负啊。1840年代的法国,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欧洲国家,在欧洲放个屁都要顾忌到英普俄奥得反应。菲利普一世连“法兰西国王”的王冠都不敢戴,自称“法兰西人的王”,意思是说,是法国人硬推着我上宝座的,可不是我要推翻正统的和英国友好的波旁王朝。就是这样一个国家,在另一个时空,用八艘军舰,就和清政府签订的《黄埔条约》,获取了在清国传教的特权。

楚剑功突然对怡良说道:“院台,防人之心不可无不可无,请院台下令,水师归位,李廷钰,陈连升等镇台速速到岗。以防万一。”

当时就有水师的水勇在边上,听了怡良的命令,立刻传下去。一时之间,虎门要塞上钟声大作,水勇们奔走呼喊,人声鼎沸。

楚剑功向怡良请令,调朱雀军前来助战,说吧跳上马便走。李颖修陪着怡良,站在要塞之上观望。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八艘法**舰移动了,他们向着虎门要塞驶来。

“小样,还真来了?”李颖修心想。虎门去年英军没打下来,区区八艘法**舰又能怎样?

7月15日两位特使

八艘法**舰气势汹汹的向着虎门要塞冲来。而虎门要塞现在在珠江东岸的武山炮台群指挥的是署理水师提督李廷钰,珠江西岸的巩固炮台的是副将陈连升,而在上横档岛坐镇的仍旧是赖恩爵。武山的顶上,李廷钰已经升起了提督旗,待八艘法舰进入射程,就要开炮。

可法国人却不配合,冲到珠江口,八艘军舰滴溜溜的打了个转,停下来。旗舰上又放下了一艘小艇,向着武山炮台群驶来。那小艇上,还打着一面白旗。

怡良见多了英夷,倒也知道些洋人的规矩,他疑惑的问:“这法国人就要投降了?”

“他是来讲和吧。”李颖修笑道,吩咐兵丁带对方上来。

来者到了武山炮台顶上,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法兰西人大皇帝的特使真盛意……”

李颖修没管他的说辞,自我介绍:“本人即是清国通商洋务善后使。”

“我为了谋求和平与友谊而来,先生,我认为你们这样用大炮对准我们的军舰是很不礼貌的。我要求你们道歉。”

“先生,别说这些无聊的事情了。”李颖修对法国人一点不客气,“我要求检验你们的政府授权书。”

真盛意可拿不出授权书来,他只是反对党领袖梯也尔私下任命的。

这时候,法国人的军舰上又过来一艘小艇,那艇上的人一爬上武山山顶,就大叫:“我是法国内阁首相基佐任命的唯一真正特使士斯利,唯一的,真正的特使,其他人都是冒充的。”

真盛意回过头,狠狠的瞪了新来的一眼。

“好了,别吵吵了。”李颖修说道:“先生们,我只问你们一句话,你们有签约授权吗?”

这下,把两个人都问住了。

还是真盛意打破了僵局:“我们带来了礼物,是的,法国人民的礼物。”

士斯密在碰了个钉子后,发现面前这位官员不那么好糊弄,于是开始给同僚帮腔:“我们带了了书籍,和一些技术产品。”

”这是赠送国礼吗?我认为应该找一个正式场合。“

于是,双方约定,次日在黄埔岛上举行赠送国礼的仪式,验明授权书。并开始签约谈判。

实际上,真盛意和士斯密都没有签约的权限。李颖修也装作没有看出来。

第二天,七月十六日,在黄埔岛上的水师老营里,李颖修接受了发放赠送的三百本书籍,两幅望远镜,两杆最新的法式击发枪,金表一块。

李颖修回赠的国礼,竹雕麻将一副。

然后,在明知真盛意和士斯密没有授权的情况下,李颖修和两人开始签约谈判。

谈判基本以《辛丑和约》为底稿,清国允许法国人在通商口岸做生意,享有和英国人同等的待遇,但法国本土及其殖民地要向清国开放市场。

英国人在签订《辛丑和约》的时候,之所以答应市民待遇一项,就是为了能够以此手段打开欧洲国家的市场,因此,在《辛丑和约》中,有一条“相邻约束”,任何其他国家,和清国签订了互享市民待遇的合约,也就等于和英国签署了同样的条约。

“不,不,我们没有这么愚蠢,和英国人互相开放市场。”真盛意拒绝道。

“反正你们没有权利签约,把这一条款带回去好了。”李颖修全然没有外交人员的委婉,大咧咧地说。

“关于司法权限,我想你们会有兴趣,”李颖修转换话题,“我们将采用《拿破仑法典》”

这倒是个好消息。

“所以,我们需要贵国提供一些司法界的人士,来帮助我们。”

“完全没有问题。”真盛意认为这是个渗透的好机会。

“好了,就这样吧,你们把条约带回去。给你们的政府参考,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等等先生,我们还有一个要求。传教。上帝的荣光……”

“不行,没得商量”李颖修不等对方说完就打断了他。

于是,第一次清法会谈就这么不温不火的结束了。

“传教?”楚剑功问。

“是的,传教。天主教”

“你怎么不把法国大革命时期,教士被一排排的吊死的历史翻出来打脸?”

“何必呢。何必做这种口舌之争。法国人对我们还有用。”

“莫非你还想着以夷制夷?”

“留下这种可能性也好。如果能把水搅浑,说不定能浑水摸鱼。”

楚剑功又想到一件事:“法国人已经来了,美国人也快了吧。”

“哎呀,中美望厦条约。他们会不会直接跑去厦门?厦门那边对外交这些事情又不清楚,说不定会出乱子。”

“赶快给各个通商口岸行文,口岸还没有正式开呢,只有我们这里才能和洋人打交道。”

“你放心,我来处理。”

“我说,李道台,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李颖修抬头看着楚剑功,听他说。

“你看,我们强行归并十三行,封了藩库。虽然事先知会过广东巡抚怡良,但是他也没有非常明显的态度,要是他突然翻脸,我们怎么应付?”

“不怕,除了我们,这整个大清国,就没人愿意和洋人打交道。广州开通商口岸,广东设经济特区,澳门英国驻军。除了我们,清朝有谁玩得转啊。江苏一战,已经把清廷给打疲了,你没看条约谈判的时候,几位大人多么倦政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准备怎么办?”

“我在想,要是清廷逼得狠了,我们就反了吧。”

“太急了吧?”

“是说万一嘛。像洪秀全那样的,都能席卷东南半壁。我们这四千条枪,最差的结果,也能折腾好几年,夜夜笙歌的话,我也能睡一千多个了。”

“建后宫啊?”李颖修笑了起来,“所以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抓住核心部队。”

“黄埔讲武堂的事情我来处理,你,要赶紧把南洋实业总局给理顺了。”

“缺人才啊,你还有兵,我就光杆总经理一个。”李颖修发牢骚,“把范中流调给我。”

“不行,范中流要在军校讲课,我现在一共才四个教官,要带一千七百多人,范中流走不开。施策呢,我看小伙子挺能干。”

“他不懂,跑跑船还行。算了算了,我回去了,自己好好想想。”李颖修摆摆手。

回到李氏船行,也就是现在南洋实业总局的总部,李颖修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开始思考。

他拿出一张白纸,用毛笔在上面画了个大大的圈。这就是自己所管得到的“经济”范畴了。他信马由缰的在纸上写下:丝绸、茶叶、瓷器、煤、铁、军火、粮食、棉纱、酒、糖、盐。写到“盐”的时候,李颖修又记下“漕运、关税、劳役”三项。他渐渐觉得有眉目了。

他把自己所能接触到的经济事项总结为四个大的类别。

第一类,是清政府征收的各种税收:粮税、盐税、漕税、关税和劳役。每年广东,要上交朝廷六百万两的各种收入。给广西两百。旗下站着一人,金盔金甲,手持金剑。

他的面前,一派军官单膝跪地,那大将军说道:“监军建在队上。”只见那一排军官的头顶上飘出一排排的金色的数字:

忠诚+10,勇敢+10,团队+10,必杀技发招率+50%……

一排金光乱晃,楚剑功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又惊醒了。

自己又做怪梦了。上次做这样的梦,是朱雀军在湖南开营的时候。而这一次,是黄埔讲武堂开学。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不知道以后开陆军大学会梦见什么。

拥有一支传奇般的干部队伍,义无反顾,舍生忘死,可谓每个统帅的梦想吧。

但是,从来就没有传奇。指导员,也不过是冰山露在水面上的部分而已。深藏于水下的,是如同蛛网般的组织。自己梦中那魔力般的口号,真正的版本是“支部建在连上”,支部,由具体的成员组成的组织,而非形单影只的孤胆英雄。如果组织毁灭了,就算把每名士兵都冠以指导员的头衔又能怎样呢?

前段时间选出的一千七百名守阙锐士早已经整队完毕。楚剑功骑着马,向着黄埔行进。前几天就已经选定,讲武堂设在黄埔,广东水师的老营。

楚剑功和李颖修之所以选定黄埔,完全是一种精神寄托。他们就是要按黄埔模式,建设一支精干的干部队伍。

这支干部队伍,依附于组织之上。组织堕落了,这支干部队伍也就毁灭了。出于自我求生的本能,这支干部队伍也会追求组织的纯洁性,特别是在组织的预设目标还没有达成的时候。在另一个时空,有个很简单的例子,1927年的8月1日,那么多的黄埔子弟,放弃了已经到手的功名利禄,跟着几乎已经毁灭的组织走。

现在在这一个时空,楚剑功希望的是,有这样一支队伍,即使楚剑功和李颖修出了意外,残存的守阙锐士们也会继续走下去。不知道道路如何不要紧,受到沉重打击也不要紧,只要组织的传承还在,就一定可以成功。

一千七百人,实在太庞大了,特别是对于只有四名教官的黄埔讲武堂来说。楚剑功没有办法,在昨天已经进行了一次筛选,识字的六百多人为第一期。不识字的一千多人为预备第一期,他们将在半年的识字课后成为黄埔讲武堂第二期。识字的标准非常的低:会写自己的名字,会从1数到100

经过两个小时的行军,现在,楚剑功他们已经来到了黄埔,李颖修,陆达,杰肯斯凯等人已经等在这里了。

“同袍们,今天,我们黄埔讲武堂,就正式开班了。”

众人欢呼起来,三十名礼兵十人一组,对天鸣枪十响。枪声很整齐,给场上带来几分肃穆。

“预备第一期的一千人,按区队带回,下午开大会。”

区队长们开始吹哨子,整队。守阙锐士们排成单人纵队,去营房。现在,场上就剩下六百多名第一期的学员了。

“现在,我向大家介绍你们的教官。”楚剑功大喊,“第一位,基本战术教官,杰肯斯凯。”

杰肯斯凯今天把皮鞋和衣服上的铜扣擦得蹭亮,他踏上一步,举起佩剑,行了个法国近卫骑兵的持剑礼。

“第二位,是参谋统筹教官,肯尼夫莱特。”

肯尼夫踏上一步,干净利落的行了个美式军礼。

“第三位,工程与测绘教官,范中流。”

范中流懒洋洋的走上一步,挥了挥手。

“第四位,炮兵与步炮协同教官,怀特拉比斯。”

板甲大白兔潇洒的往前一站,脱帽致意。

嗡……下面的朱雀军士兵议论起来。

“吵什么,你们没学过条令吗?”楚剑功发火了。

“报告!”站在前面的士兵举手示意,看到楚剑功点头了,这名士兵问道:“这个炮兵教官不是被我们抓住的洋鬼子吗?他怎么能当教官?”

“被抓住怎么了,那天在砚山顶,我们的炮兵老也找不到准头,后来在黄家村,英国人的炮兵让我们吃了大亏,你们都忘了吗?怀特拉比斯是专业炮手,来教导我们怎么开炮,你们有谁不服气?出来比试比试。”

看看没有人做声了,楚剑功接着说:“现在,你们会分成四个区队,每个课堂都是一个区队上课。四位教官,同样的课程要讲四次,你们学的也是同样的课程。朱雀军现在扩大了,将有接近;一万七千人人,一百个连。讲武堂毕业的时候,总成绩最好的区队将担任各连的守备,其他的只能做千总和把总了。注意,我说的区队总成绩,也就是说,同一区队的学习时要互相帮助。明白了没有。”

“明白!”

“杰肯教官每天要在白云山大营领早操,所以他每天下午过来上课,其他三位教官虽然也都有另外的工作,但都在黄埔办公。肯尼夫莱特兼任教务长。怀特拉比斯的炮兵教导连也会调到黄埔,一方面方便他们自己的训练,一方面便于大家直观接触炮兵。”

“明白!”

“各区队带回。”

总算结束了,在空旷的操场上喊了这么久,楚剑功嗓子都喊哑了。他和其他人来到签押房,喝了几口水,休息了一下,就开始排课表。

正在这时候,乐楚明来汇报:“钧座,军师,怡良大人请你们过去。”

“又出了什么事?”

“怡良大人说,美利坚国特使顾盛海军总兵到了,请你们过去见见。”

喔,美国人来了。好啊。楚剑功对肯尼夫说道:“肯尼,一起去吧。你老乡到了,中国有句话,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海军?安纳波利的杂碎,我不去,我是西点的精英。”

“那随便你,颖修,我们走。”

自从去年浙东大捷的消息传到美国,美国总统泰勒立即于当年年底咨询国会,要求派遣委员,前往中国,并拨款四万美元,最为经费。44岁的众议院顾盛被选出承担次任,为提高身份,特许他身着少将礼服。

顾盛于今年三月出发,七月初到达厦门。此时,颜伯焘早已兵败问罪,署理闽浙总督刘韵珂借口“一切外夷事务,皆有洋务通商善后使总管”,将他打发来了广州。

宾主落座之后,顾盛开门见山,阐述了美方的要求:正式建交,美方享有英国人所获得的一切贸易权益。

这个时候,《辛丑和约》的内容尚未正式公布。李颖修接过话题,表示双方可以平等的开展贸易。

顾盛精明强干,也没有过多的讨价还价。双方按平等原则达成了一系列口头协议。

顾盛说:“我没有单独签约权,下个月,会有另一名众议员前来清国,他和我将组成第一届对华问题委员会,我们约定的款项,将经过委员会讨论之后,才能签字。”

“我理解。”李颖修微笑着,暗暗的想,“一个人叫独裁,两个人的委员会叫民主。”

随后,双方互赠国礼。

美国的国礼非常的丰厚:航海地图,地球仪,左轮手枪,步枪,蒸汽战舰模型,蒸汽挖掘机模型,电报机,望远镜,气压计,温度计。一千一百册图书,涉及工程、造船、海陆军战术,地质、化学以及第二版《全美百科全书》。

楚剑功看到送进来的书箱,不顾外交礼仪,开始翻检起来:约米尼的《论大规模军事行动》《法国大革命战争军事批判史》、《拿破仑的政治和军事生涯》,以及《战争艺术概论》。此外,10卷本《卡尔·冯·克劳塞维茨将军遗著》,包括《战争论》,《1796年拿破仑·波拿巴的意

大利远征》,《1799年》,《1812年》,《莱比锡会战军令分析》等等,都在其中。

“将军……大臣先生,您懂英语?”楚剑功一直没有表露身份,顾盛看到他很自如的翻阅英文书籍,而且喜形于色,便问道。

“我懂一点点。”楚剑功谦虚的说。

看到楚剑功翻阅的是军事书籍,顾盛便说道:“恕我直言,阁下,我听说大清国在长江口遭到了挫折。你们需要改善你们的军队。”

“您说的很对。”

“你们是否考虑从美利坚聘请军事顾问呢?”

“军事顾问……还是算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啊。”楚剑功想着,微笑起来,“少将先生,请容我们考虑考虑。”

“好的,阁下。等我们正式签约以后在进行详细的商谈。”

“少将阁下,”李颖修插嘴说:“很荣幸邀请您共进午餐。”

“我对东方菜肴早就听闻了,很荣幸受到您的邀请。”

怡良吩咐在巡抚衙门里设宴,众人继续闲谈,李颖修问:“顾盛将军,我能请教一下,委员会的另一位众议员会是谁呢?”

“李局长认识哪位众议员吗?”

“不认识,只是想打听一下。”

“是这样啊。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来的将是亚伯拉罕—林肯先生。”

7月22日《孔乙己》

美国人和法国人送来的书籍,足足一千发?”

“还是鲁迅吧,不要掠人之美。”

这天下午,黄埔讲武堂第一期的守阙锐士们吃完了饭,楚剑功命令,所有人以寝室为单位,听识字多的学员读一篇文章,熄灯前必须读完,明天要讨论。

“你知道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么?”睡觉前,学员们互相调笑着。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楚剑功提了一个问题。孔乙己为什么会死?

“他被打断了腿。”

“他是个书呆子。”

众人纷纷回答。

“孔乙己就是个废物。这样迂腐的书呆子,我们村就有一个。”气氛活跃起来。

“很对。”楚剑功接着问:“那他为什么会变成废物,为什么会变成书呆子?”

“读书读迂了。哈哈哈……”众人哄笑。

“那他读的什么书,让他变成了废物?”

“考秀才的书……孔夫子……”众人还在大声喧哗,但有机灵的,却已经发现口风不对。

“今天,我不公布答案,你们可以慢慢想,可以商量。四个区队长,明天早饭前,报告自己区队的讨论结果,成绩计入总分,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就这样,守阙锐士们以每三天学习一篇“鲁迅的小说”的进度,读完了《孔乙己》、《祝福》、《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阿q正传》的内容小有改动,以适应现在的环境。

“鲁迅先生书里写的,和你们出身的农村像不像?”

“像,太像了,有些人简直就是我们村的人。钧座,这位鲁迅先生到底是谁啊?”

“是一位隐士。”

“能不能让我们见一见他?我们有好多问题要问他。”

陆达也在,他在边上说:“是啊,钧座,真是世外高人啊。钧座你应该去请他出山,给我们朱雀军做军师。”

“他不会出仕的。”楚剑功说。

陆达又看看李颖修,李颖修笑而不语。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的疑问。但现在,没有人会给你们解答。一个月,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你们自己思考,讨论,看能不能找到答案。一个月后,你们要递交全队的总结。成绩计入总分。”

现在已经是八月初了,楚剑功这十几日来,一直泡在黄埔,琢磨着怎么给黄埔生上思想课。最大的困难在于,他没得抄。照搬另一时空的黄埔肯定不行,但别的道路,他自己也没弄得太明白,他又不想拿自己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部队做小白鼠。

这期间,他还把美法两国赠书中的军事书籍,带到黄埔讲武堂。让肯尼夫据此修订讲义。肯尼夫和杰肯斯凯都很高兴,但当楚剑功提出,由两人将这些书翻译成中文的时候,杰肯斯凯赶紧摆摆手:“我没有时间,剑功同志,我上午要在白云山带早操,下午在黄埔上课,晚上还要备课,我真的没有时间。”

楚剑功又看看肯尼夫,肯尼夫一摊手:“我是朱雀军的行军司马,黄埔的教务长,还带着课,我都快忙死了。”

肯尼夫说到这里,又说道:“对了,我的那个美国同胞,安纳波利的杂碎,您没有向他要几个教官吗?”

楚剑功说道:“我还在犹豫。是不是太麻烦贵国了。”

“瞧您说的,钧座,美国现在没有仗打,我的一群学弟闲着也是闲着。”

“也对。”楚剑功口上应付着,心里却在想:“如果仅仅限制在军校里,应该没有什么危害吧。”

“美国人还送来了什么东西?”杰肯斯凯问。

“电报机,望远镜。”

“啊,电报,电报,据说可以跨过大洋通讯,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杰肯,你们法国人太落后了,太保守了,你们在1793年使用沙普旗语,改善了军事形势。这是教科书般的范例。现在,旗语变成了电磁波,你怎么就信不过了呢?”

“我一直在外流浪,对技术的发展不那么敏锐了。”杰肯斯凯不好意思的笑笑。

“实际上,英国在伦敦、曼切斯特和利物浦之间,已经铺设了电缆,他们正准备把电缆延伸过英吉利海峡,而美国的电报线则是随着铁路一起推进的。”肯尼夫谈到技术,声音变得高亢而兴奋。

“电报线?”楚剑功叹了口气,“要是有无线电报就好了。”

“钧座,你似乎有点异想天开了?”

“异想天开?”楚剑功心想,“虽然我是系统论出身,但大学一年级的物理学各科目都是及格了的。但我不能告诉你。”

“好吧,肯尼夫,你给你的教官罗伯特李将军写封信吧,让他给我们选些教官。我会把这封信交给顾盛少将。哎,我们真该办个邮局。”

“对对,邮局邮局,邮局可赚钱了。”杰肯斯凯说。

“这你就别管了,我会和李颖修商量的。”

楚剑功转身从签押房里出来,又着重嘀咕了一句:“电报,这样的大杀器一定要弄出来。可是去哪里找人呢?搞无线电的是谁?好像是意大利人马可尼?他现在出生了吗?我难道不应该去美国把爱迪生和麦克斯维尔都弄来吗?或者把他们干掉。对了,麦克斯维尔是英国人还是美国人?爱迪生出生了吗?哎,忘了。”楚剑功懊恼的拍拍自己的脑袋,去找李颖修。

……

“你都不记得,我怎么会记得,我是国际贸易出身。”李颖修的回答很直接,“不过,办个邮局,倒是赚钱的买卖。广州现在开埠了,外国人来得肯定多。商务函件就是一大块肥肉啊。对了,一定要垄断经营,每封信至少收一先令。”

“还没办呢,就想到收钱了?我们现在有人手吗?”

“邮政,实际是物流学下的一个小分支而已,我来弄,对了,把肯尼夫弄来给我帮忙。”

“别想,军校那四个,你一个也别想动。”

“你太自私了,肯尼夫这样的人,光放在军校,可惜了。我也的确需要帮手。”

“帮手,可以慢慢找。一定会找到的。还有……”楚剑功有意顿了一顿,“我并不想让肯尼夫在各个方面都插手。”

8月2日圣旨

在镇江谈判《辛丑和约》签订一个多月后,朝廷的圣旨终于到了广州。以广东巡抚为首,一众大小官员沐浴焚香,聆听天训。楚剑功和李颖修也混同在人群里,磕首下拜。

来传旨的太监曹蕉尖声尖气的念着圣旨,楚剑功好多句都没听懂,但大致意思还是明白了。

第一,《辛丑和约》朝廷准了,但里面逐项条款,到底应该怎么办法,朝廷还是不太明白,让洋务通商善后使李颖修写个条陈,也就是《实施办法》上去。

第二,广东巡抚怡良,英夷犯境期间,抚定地方,抗拒洋夷,有功,晋爵一级。

第三,原来的广东布政使徐一帆,管束十三行不力,账目混淆,激变洋商,夺职,入京到吏部庭训。

李颖修听到这里,偷偷抬了抬头,斜眼瞟了瞟斜前方的怡良大人,怡良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异样。李颖修心想:“老狐狸。”

那太监还在接着宣旨。

第四,两广总督自从林则徐离任以来一直空悬,现下将由徐广缙接任。

啊!徐广缙。楚剑功心中一拧,历史还真是有他的惯性啊。居然还是徐广缙接了两广总督。这个人本身在另一个时空并没有什么,不过他在两广总督任上的两位属官,却是大名鼎鼎。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跟着冒出来。

果然,就听见太监宣布了新的人事变动。

新任广东布政使,是原福建漳龙道道台,徐继畲。此人在福建抚民有功,故而提升。而广东乡绅,候补道台,梁廷楠,数年来襄助官府,教化乡民,战争中自荐抚幕,为筹措战费积极奔走,故授学政使以酬功。

在另一个时空,徐继畲,梁廷楠,分别是《瀛环志略》和《海国四说》的作者。算是清代开眼看西方的第一批人物。《瀛环志略》重在介绍西方的地理风物,而《海国四说》则重在介绍科技发展。当然,在这个时空,这两部书都还没有开始写,但愿这两人的气度修养仍旧没变吧。楚剑功默默地想。这时候,就听见太监念到李颖修的名字。

“洋务通商善后使李颖修,擅长抚夷,和约谈判有功,又查《辛丑条约》中,通商口岸刑法之事,涉及洋务,颇多繁琐。故洋务通商善后使职衔不变,加授广东提刑按察使,衔进正三品。日后凡涉洋务事,皆署理之。”

李颖修悄悄扭头,对着旁边的楚剑功做了个鬼脸,他现在的职权,凡是和“洋”字沾边的,都归他管。就像另一个时空的总理万国事务衙门,不过限制在广东省内罢了。

“这样也好。这样把关税和南洋实业总局抓到手里就顺理成章了。”楚剑功想,“说完了李颖修,该到我了吧。”

这时候就听见太监念道:“朱雀军副统带,都司陆达,鏖战有功,授广东提督缺,实领朱雀军。”

怎么?跳过了自己,直接到陆达了?而且陆达实领朱雀军,虽然自己早就防着这一招,却没想到清廷做得这么明显。楚剑功心里有些乱,太监后面的话就没怎么听进去。

接下来的圣旨也没什么重要的,褒奖了水师的一干将领。在后面,圣旨提到:“杰肯斯凯,肯尼夫莱特,范中流三名洋将,助战有功,赏都司衔,授壮勇巴图鲁,赐黄马褂。一切恩赏系同朝廷惯例。”

“钦此”二字一出,众人谢恩,纷纷站起来,就听见陆达叫道:“曹公公啊,怎么没有钧座,钧座可是立下了大功啊。”

怡良一挥袖子:“噤声。”又扭头对曹蕉说道:“圣上还有别的旨意吗?”

“还是抚台知晓朝廷体例,楚道台是立了大功的人,有一份圣旨是专门给他的。楚道台,跪下听旨吧。”

“你这死太监居然让老子跪两次。”楚剑功腹诽着,“等以后我杀进皇宫,看我怎么整你。”

“查南洋兵备道,朱雀军统领楚剑功,鸦片之战,功勋奇著。授文官二品顶戴,白玉翎管。特旨进京觐见,面授恩赏。君臣对谈,不亦佳话焉。众人皆赞尔雄才伟翼,胸藏韬壑。朕有意一观。尔胸中抱负,可面陈于朕。”

我胸中抱负,就是造反,怎么能面陈给道光老儿。楚剑功心想。

不管怎么说,道光的意思很明显了,给了楚剑功二品顶戴,让他进京面圣,具体的职务安排会当面告诉他。

“剑功,朝廷荣宠,真是让人羡慕。”

“哪里哪里……”楚剑功嘴上客气,心里却在骂街:那朱雀军就丢给陆达了?

这时候,那太监曹蕉走了过来,怡良说道:“来人啦,给曹公公封一份茶仪。”茶仪,就是喝茶用的钱。

曹蕉客气了几句,转头对楚剑功说:“楚院台,圣上还有一封密信给你。”楚剑功现在有了二品的顶子,已经可以称院了

楚剑功赶紧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接过密信收好。

“不知道公公何时返京,下官是不是要随着公公回去?”

“我在广州逗留几日就走。楚院台你不必着急,圣上知道你事务繁忙,准你八月十,同时要有陆达或者肯尼夫两人中的一个签字。大家都明白了吗?”

“明白。”

“肯尼夫,杰肯,立即将调动程序形成条例,下发各连。”

“是!”

“白云山那边训练还正常把?”

“还行,队列都练过了,所有人都可以分清左右,会数一二三四。不过到了九月,就要开始射击练习。四千条枪,有一千七百支在黄埔这边,剩下的两千支枪,一万七千人用,怎么也不够。”

“陆达,你现在是提督了,去找广州八旗将军阿精阿,让他开武库,把火铳火药都提出来。”

“那也不够。”

“先练着,枪我们再来想办法。目长和兵目够用吗。”

“那还够,朱雀军以前四千多人,一千七百人在黄埔,剩下的在白云山,担任把总,目长和兵目,基本上够用了。”

“那就好,曹公公还带了京师的邸报过来,这一次各地督抚变动很大。”

浙江巡抚刘韵珂抚民有术,授闽浙总督。原来的两广总督,已经发配伊犁的邓廷桢,可能道光皇帝现在知道英夷的厉害,觉得他在广东干得不错,所以又提拔起来,任甘陕总督。耆英谈判合约有功,回中枢任职。林则徐和伊里布仍旧在京赋闲。

而江南提督陈化成,福建提督窦振彪战死,浙江提督余步云问罪索拿,东南沿海,已无大将。温台总兵黎伯玉歼灭温州舰队有功,授浙江提督,原南京城守丰镇泰接任江南提督。福宁镇水师都司熊石头,升参将,记名总兵,署理福宁镇及福建水师事。

8月5日书厂

新任两广总督徐广缙大人到任比曹蕉曹公公晚了三天。他刚到,广东巡抚怡良设宴为他接风。大家自然久仰久仰一番客气。

宴席入座的时候,布政使,按察使,学政使自然坐到了一起,酒酣耳热之际,李颖修举起酒杯,对身边的两位同僚说道:“徐大人,梁大人,今后我们便有同列之谊。我没做过官,全靠几位大人提拔,才坐上了按察使的位置。这做官有什么门道,我真是不懂,以后还请两位大人多多担待。”

徐继畲微微一笑,喝了酒:“李大人过谦了,这次英夷扰边,朝野都在传说,是英夷本来要咱们赔偿两千万两银子,是李大人布下连环巧计,才将两千万两赔款,变成了购买一千六百万两的货物。现在尘埃落定,李大人能不能给我们解说一二。”

“哎,我说,我们不要这么生分。”李颖修右手边的学政使梁廷楠是广东本地缙绅,又是捐官出身,比较放得开,“我们班次相近,又是一省同僚,就已兄弟相称好了。你说呢,李老弟?”

“我是求之不得,不过徐藩台……”

“李老弟见外了,”徐继畲虽然饱读诗书,却不是迂腐的人,不然他也写不出《瀛环志略》来。

大家话讲开了,没了拘束,于是又亲近几分。徐继畲接起刚才的话头,又问李颖修是如何推掉赔款的。

李颖修心想:“你叫我怎么说?从亚当斯密的《国富论?说起,在引用《资本论》说明英国产能过剩经济危机,最后给出凯恩斯的《市场货币通论》的大力解毒丸?《国富论》还好说,现在已经写出来了,另外两本还没影呢。”

于是他笑了笑,说道:“我没有用什么计谋,我只是知道洋人做事的学问,我用洋人的学问说服了他们。”

“这洋人的学问老弟是怎么知道的?”

“洋人做学问和我们一样,也要写书。我看了洋人的书,就懂了一些。”

“着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徐继畲又说:“老哥我本来是要接厦门道台的,厦门和广州一样,也要开埠嘛。我就想啊,我该怎么做呢?唉,不知道。厦门有个法国的传教士,给我找了几本书来,都是洋文。那个传教士倒是好心,要一本一本的讲给我听,我听了个开头,说的是洋神仙开天辟地的事情。”

他一定给你塞的《圣经》。李颖修满怀恶意的想着,开始实施和楚剑功商量好的计划:“前几日,有美国和法国的特使到了广州,和我商议条约,赠送国礼。他们两国一共送了一千呢?”

“就叫‘广东综合文理通商大学’吧。简称综商大学,校址就设在海珠好了。”

几下说定,皆大欢喜。

第二天,徐继畲和梁廷楠相约来到李颖修的李氏船行,看到整整一间房子的书籍,两人眼都直了,两眼直放光。真是爱书之人哪。

李颖修也不含糊,在澳门请了两个葡萄牙籍的家庭教师,专门给两位大人口译,两位大人记录和润色。

“依照小弟的意思呢,松龛兄专门翻译法语书籍,章冉兄专门翻译英语书籍,这样能够较快的形成语感。”

“好啊,好啊,老弟想得真是周到。”

“松龛兄,小弟以为,你先翻译这一套书比较合适。”李颖修将四大厚本法语书放到了徐继畲的面前。

“这一套书是什么?”

“这是由法国前任首相梯也尔于1825年所著的《法国大革命的真相》”

“那我翻译什么?”梁廷楠兴奋得像个孩子。

“章冉兄,你还是读这一套英文版的《1796年拿破仑·波拿巴的意大利远征》,《1799年》,《1812年》,《莱比锡会战军令分析》吧。这是美国人送的,黄埔讲武堂等着用呢。”

“原来是兵书,好好好,我尽快翻译。”

“每天我们就来这里看两个时辰的书?”

“两位兄长尽管把书带回去,家庭教师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到两位府上去服务。”

“哎呀……官署里住个洋人?这不太好吧。”徐继畲有些踌躇。

“松龛老哥,你怕什么,君子坦荡荡。”

“也对,那我们就把书带回去了。”

两人告辞以后,施策走了进来:“李大哥,易水来了。等了好一会了。”

“那叫他进来吧。”

易水,是李颖修手下的航海长,常年跟着李颖修跑码头,英文法文都不错。

李颖修温和的让易水坐下,开门见山问道:“易水,你上次和我说,不想在船上干了。”

“李大哥,我跟你说实话,真不想跑码头了。但是如果李大哥手头缺人,我就继续在船上干下去,心甘情愿。”

“好。你不想跑码头,那就别跑了,在广州城里帮我做事。”

“那好啊,李大哥。”

“是这样,最近呢,洋人送了一千多本书来,这些书很重要,可都是洋文,要找人翻译……”

“李大哥,我可以翻译,但是,一千多本,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啊。”

“不,你不用翻译,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大哥,你说。”

“翻译的过程是这样,先由外国教师把洋文口译成中文,然后有两位老学究呢,再按照中文的形式,整理成通顺优美的文章。这样就会有几个问题。”

“我知道,口译和笔录,以及撰文的过程中,会出现偏差,译出来的意思就变了。”

李颖修笑了:“这只是其一。其二呢,洋人嘛,你也打过交道,有的是真直爽,有的呢,闷着坏,特别喜欢在文字上做手脚,译书的这两位家庭教师,虽然据说人品不错,但我们以前没打过交道,所以要防着点。”

“第三,翻译的这两位学究,都是朝廷的官员,不管他们本心多么公正,一定会受到他们从小就读的四书游戏而已,而且,我注意到,您长期呆在广州这个南方城市中。而对于贵国的北方边界,没有那么大的翅膀。”

“鞭长莫及。”早慢熊斯基翻译说。

“最后我想问一下,我听说,贵国和英国签订的《辛丑条约》是一份开放式条约,他欢迎所有愿意与清国签约的国家自动加入这个条约,是这样吗?”

“仅限于互相给予“市民待遇”部分。而且清国只有通商口岸适用这个条约。”

“懂了,很高兴和您会谈,再见。”穆拉维约夫站起来,和李颖修握手,告别。

李颖修送到门口,然后折回屋子里来,对早慢熊斯基说道:“早熊,你今天表现不错,就是那句共同维护边境稳定不应该翻。”

“其实,臬台,我也想到了,这样会给俄罗斯方面在边境肇事的借口。”

“算了,没借口也会来的。”李颖修摆摆手,“早熊,你对俄罗斯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我深爱着俄罗斯。”早慢熊斯基的眼睛里闪现出泪光,“但我是在西伯利亚的流放营里长大的,我恨沙皇,我要推翻它。”

李颖修不做声,静静的挺早慢熊斯基说。

“臬台,我觉得钧座和你不一般。也许,你们可以告诉我,怎么推翻沙皇?”

“嗯,早熊啊,你既然叫楚剑功钧座,那以后就不要叫我臬台了,称呼我军师吧。朱雀军内部都这么叫。”

“好的,军师。”

鉴于清国向俄国赠送了完整的《大藏经》,所以穆拉维约夫回赠了国礼,各类图书三百五十五种共计八百余册。另有天文、地理、仪器和工具。这些图书包括政治、军事、经济、天文、地理、技术、工艺等各个种类。理藩院认为“其书不伦,徒伤国体。”,所以穆拉维约夫又带到广州来,交给了李颖修。

“早熊,你从白云山大营出来吧,去东厂,任东厂都监。最近一段时间,你就负责把这些俄文书翻译出来。”

“八百多本,我一个人肯定译不完,这样吧,我把所有的书目都翻译出来,然后写上摘要。这样你们需要,就对着摘要找。以后人力充裕了,再全本翻译,这样好吗?”

“行,挺上道。”

过了几天,徐广缙又差人来找李颖修,说是来了个西洋方丈,要谈判合约。

“洋人方丈?主教什么的吧,没听说梵蒂冈现在就要建交啊?”李颖修带着疑惑,接见了这位神秘的客人。

“我是维也纳教区红衣主教,塞莱斯廷—舍尔岑贝格,我代表哈布斯堡王朝,前来谈判合约。”

奥地利人什么时候跑这么远了。李颖修腹诽着,查看了对方的授权书,客套了一番,说道:“主教大人,您要谈判什么合约?”

“就是你们给予英国人的和约。”

“关于贸易问题,我们的主张是……”李颖修漫不经心的介绍着,而塞莱斯廷漫不经心的听着,显然,他对贸易问题兴趣不大。

“贸易问题,我们尊重贵国的一切决定。”塞莱斯廷谦卑的说。

废话,你们和清国根本没有直接的贸易往来,不过不谈贸易,你跑这么远来干什么?喔,主教,莫非是来传教的?

果然塞莱斯廷主教说道:“我希望贵国,能够摆脱迷茫的信仰,沐浴在主的光辉下。”

“不行。”李颖修断然拒绝了,“我已经拒绝过法国人的传教要求了。不能为您破例。”

既然法国人被拒绝了,塞莱斯廷是个聪明人,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接着说:“那么至少,贵国应该阻止乡民篡改教义。”

“篡改教义?”这下李颖修愣住了,“您在说什么?”

“是这样。我到贵国之前,在安南呆了一段时间,有些主的信徒,被一种叫做‘拉羊’的邪术蛊惑,投向了魔鬼。据我所知,这种拉羊的源头,就在贵国的广西,这个邪教,就沿着怒江—红河活动,他们的头目,叫柳叶飞。”

柳叶飞,李颖修一下子想起自己去年年底放走的那个神棍。他现在已经这么大势力了,居然已经发展到了安南?

“好吧,主教大人,我明确的答复你,我们拒绝传教,但对于柳叶飞,我们会尽快调查,妥善处理,您满意吗?”

“希望你信守诺言,大人。”塞莱斯廷说道。

送走了塞莱斯廷,李颖修马上去找楚剑功。

“我们像个傻子。”李颖修说道,“柳叶飞在广西已经把势力扩展到安南了,我们却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柳叶飞?那个神棍?”楚剑功一皱眉,“广西我们没有人哪。颖修,你马上找徐广缙,让他发文给广西巡抚,查。目前,还是让清廷自己去解决。”

“好!广西,广西。弄得不好,要出大事情。张兴培呢?不是让他找人盯着柳叶飞的吗?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找他来问啰。”楚剑功说,“平时就把会党说得那么牛,真要办点事还是靠不住,烂泥扶不上墙。”

过了不久,传令兵把张兴培找来了。张兴培一听,说道:“钧座,您放心,我马上去打听,江湖上消息灵通着呢。”

“不,”楚剑功摆摆手,“别打听了。你亲自去一趟广西,把情况摸清楚,回来直接向我汇报。”

8月15日惩罚

“据奕经等奏报,英吉利据我大清水程,计有七万余里,其至我大清,共经几国。何以能有生龙活虎之战力而无舟车劳顿之困?”

“克什米尔距该国若干路程?是否有水路可通。该国向为天竺属国,何以追随英夷,到我大清劫掠?竟相从与江宁城下?”

“其余到浙之孟加拉,大小吕宋,红毛番,双鹰国夷匪,系其国主所派,或是盗匪自行前来劫掠?其带兵头目,可否诱以重利,以探虚实。”

“又所称钦差,提督各色名号,是该国女主所授,抑或私立名目,榨取钱财?”

“英吉利此国,比之罗刹如何?罗刹使节穆拉维约夫建言,愿两国结盟,共防英吉利,可乎?”

“英吉利女主,年甫二十二岁,何以推为一国之主?有无婚配?若有,其夫婿何名何处人?在该国现居何职?”

“若未婚配,朕择一宗室子弟,加以亲王名号,仿汉唐和亲故事,入英吉利,与该国女主婚配,可乎?”

这就是传旨太监曹蕉交给楚剑功的那封密信的大致内容。

“我大清皇帝对打了败仗还是很着急嘛,居然提了这么多问题,居然想仿汉唐故事,和亲。”李颖修笑着说,“可惜维多利亚女王已经嫁人了,奕詝、奕昕兄弟又还没有成年。”

“其实也未必没有机会,维多利亚女王的丈夫——阿尔伯特国王,1861年就病死了,维多利亚女王那时候正好四十二岁,所谓四十如虎,恰恰死了丈夫,奕昕却是二十六岁的青年男子,倒也正般配。”

“那也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你准备这么回答道光么?”

楚剑功笑而不语。

“说真的,《辛丑和约》的文本已经到了伦敦了吧,不知道英国议会将作何反应。”

伦敦,英国国会。

“璞鼎查爵士为我们送来了一份什么样的和约啊?没有战争赔款,没有殖民地,连英国公民被打劫的财物都没有赔偿。我们也没有实现打开清国市场的目标,五个通商口岸相对于清国庞大的人口就像大海中的几条小帆船。我呼吁,废止这份和约,扩大战争。”

嗷嗷嗷……后座议员们开始起哄,发出嘘声。

议长用木槌敲了敲,宣布,下一位申请发言的议员是:“威廉—尤尔特—格莱斯顿。”

三十岁的年轻议员,自由贸易的倡导者,托利党中的自由派格莱斯顿阁下,信步走上讲台。

“先生们,正直的人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我在这里,要向这份和约致敬,感谢它,感谢璞鼎查爵士。这份和约让我们避免了一次罪恶,弘扬了一种伟大的信念,并由此将开创一项万古流芳的事业。”

嘘……后座议员们又发出嘘声。他们的作用就是发出嘘声。格莱斯顿不为所动。

“鸦片是一种罪恶,令人遗憾的是,大不列颠居然容忍这种罪恶,而一个野蛮的国家,却对这种罪恶断然采取措施。”

“是否知道走私到中国的鸦片全部都来自英国的港口、孟加拉和孟买全境?难道我们不应该采取什么限制性措施来制止这种非法贸易?我们只要阻止走私船只的航行……如果我们阻止孟加拉出口鸦片,摧毁伶仃(广州附近)的窝点,遏制马尔瓦(maiwa,印度一个省)种植鸦片,并且对那些参与此亭的人予以道德的谴责,我们肯定可以大大削弱这种贸易,即使无法彻底根除。”

“他们(清国政府)警告你们放弃走私贸易,你自己不愿停止,他们便有权把你们从他们的海岸驱逐,因为你固执地坚持这种不道德的残暴的贸易……在我看来,正义在他们(中国人)那边,这些异教徒、半开化的蛮族人,都站在正义的一边,而我们,开明而有教养的基督徒,却在追求与正义和宗教背道而驰的目标……这场战争从根本上就是非正义的,”

“这场处心积虑的战争将让这个国家蒙上永久的耻辱,这种耻辱是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现在,在贵族老爷(麦考雷)的庇护下,我们的国旗成了海盗的旗帜,她所保护的是可耻的鸦片贸易。”

“幸运的是,由于璞鼎查爵士的艰辛努力,不列颠战争与这种恶名昭彰的毒品不再被人们联系到一起。鸦片贩子的损失就由他去吧。重要的,我们获得了贸易的权利,打开了清国的市场,并创造了一个伟大的理念,市民待遇。并以开放性条款的方式,将欧洲国家纳入这一体系,从而让不列颠的商品,能够轻而易举的越过中欧小邦的关税壁垒。”

“贸易所到之处,国旗随之而来。随着我们的贸易之剑,不列颠必将统治世界,美国南方成为我们的棉田,南美洲使我们的牧场,印度人是我们的金矿,清国人为我们种植茶叶,制取生丝……”

格莱斯顿的演讲慷慨激越,渐渐地调动了议员们的情绪,让他们激动起来。

然而,就在托利党席位的前方,罗伯特皮尔爵士正和自己的爱徒迪斯累利窃窃私语。

“威廉越来越沉浸于他那套自由贸易说辞了。而我们托利党,是真正的帝国党,我们力主直接的,血与剑的征服。”迪斯累利说道。

“在阿富汗战争出现转机之前,内阁很难说服国会同意,再发动一次对清国的远征了。”罗伯特皮尔爵士说,“他要推动自由贸易,也可以试试。”

“那改组托利党的事情怎么办?”迪斯累利有些着急了:“保守党,帝国派,自由市场理念与帝国统治完全格格不入。”

“改组的事情,不是一直你在负责吗?”

“是啊,但威廉这样高调的推动自由贸易,党内的一些人也倾向于他。那如何贯彻保守的,神圣的帝国意志?”

“我亲爱的本杰明,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坏主意了?”罗伯特皮尔爵士慈祥的笑了,“也许。威廉格莱斯顿脱离我们,是上帝的意志。”

“我在想,根据新的和约,我们将派遣一位公使到清国上海,我认为威廉格莱斯顿先生非常适合这个职务,他可以亲自去上海,推行自由贸易,用自由贸易征服清国。这是他的理想,对吧。”

罗伯特皮尔爵士笑了,格莱斯顿和迪斯累利号称双星,是英国政坛下一批的领军人物,现在,迪斯累利要把格莱斯顿小朋友踢出伦敦的小圈子了。

“为什么不呢?”罗伯特皮尔爵士问自己,“政治的强者,往往诞生于历史的风浪之中。既然格莱斯顿将自由贸易看得如此伟大,那么押上自己的政治生命,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哗哗哗……格莱斯顿演讲完了,议会中想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罗伯特皮尔爵士站起来,向着议长示意。

“恭迎首相大人。”

罗伯特皮尔爵士来到讲台上,以中立的态度阐述了自己对条约的看法,随后,他俯下身,向着前方问:“格莱斯顿下议员,如果让你放弃下议员职位,而前往清国,亲自推行自由贸易,你愿意吗?你愿意为自己的理想牺牲吗?”

格莱斯顿一愣,随即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如果成为第一任驻清国公使,荣幸之至。”

啊……议院中一阵大哗。

从议院中出来,人们仿佛都有意避开格莱斯顿,包括那些平日视他为偶像的后座议员们。格莱斯顿面色如常,拿着手杖离开了。

第二天,某间茶室里,格莱斯顿和迪斯累利对面而坐。

“本杰明,你占了先手,把我暂时踢出了伦敦的小圈子。但我要告诉你,我会回来的。”

迪斯累利带着绅士般矜持的微笑,带着胜利者的口吻说:“是啊,威廉,格莱斯顿阁下,千万别泄气。你知道,我一直在泰晤士报上连载一本小说,《年轻的公爵》,以你为主角原型的。我想到了新的情节。新的一章叫《双星》”

格莱斯顿插嘴说:“你刚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们都还在上大学,还是朋友,现在我们都有资格进内阁了,这本书还没写完。”

“别打岔,听我说,新的情节是:一位不列颠的希望之星,作为使节前往东方帝国。然后学习了东方文明的先进之处,随后回到英格兰,和他一位早年的好友,现在的仇敌——也就是我啦,进行宿命的对决。格莱斯顿阁下,你觉得这样是不是很传奇。”。

“本杰明,你写小说写昏头了吗?向我们这样已经能够造一千马力蒸汽机的国家,已经开始普及火车和电报的国

大规模种痘控制了天花的国家,广泛采用燧发枪和滑膛炮的国家,海军和陆军中的大部分校官是伊顿公学的毕业生,将门云集的国家,拥有东印度公司,英格兰银行等等强可敌国的理事会的国家,派出我为特使,去东方,当然要输出资本,掠夺原料,倾销商品,剥削劳动,把清国那种落后三百年的野蛮人榨得渣都不剩。还什么回国宿命的对决。好吧,说点实际的,你能在我回到英国之前,把《年轻的公爵》这本书完本吗?”

“不知道,要等灵感。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等你回来的时候,托利党已经变成了保守党。”

格莱斯顿笑笑。“好了,亲爱的威廉,皮尔爵士为了你更好的工作,特地向内阁秘书要来了两名精干的行政人员,陪同你去上海?”

“精干的内阁行政人员?”格莱斯顿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头。

第二天,在格莱斯顿的办公室,迪斯累利领着那两名行政人员来了。

迪斯累利先介绍一位四十多岁,已经谢顶的中年男子说:“这位是汉弗莱先生,将担任公使馆的行政主管,他可是牛津大学贝利学院第一等学位毕业呢?”

“幸会。我也是牛津大学毕业的。”

“是吗。”汉弗莱先生尖声尖气的说,“是吗,那可太好了,我的前一任上司没受过什么教育,他是伦敦经济学院毕业的。”

迪斯累利又介绍那位年轻人:“这是你的秘书,伯纳德先生,刚刚从剑桥大学毕业呢。”

“那是来自另一所大学了。”格莱斯顿开玩笑说。

“我的公使馆就这样两个人,是吗?”

“不,”汉弗莱说道,“简单地

我是行政主

通常叫做常任秘书.这个伍利伯纳德是您的首席私人秘书.我也有一个首席私人秘

他就是常任秘书的首席私人秘书.另外,有五名秘书、三十七名副秘书以及一百零九名名助理秘书直接向我负责.普通私人秘书则直接向首席私人秘书负责.”

“我们要去清国,这么多秘书当中有人会讲中文吗?”

“我们中间没人会讲中文。”汉弗莱说道,“不过您可以到清国澳门雇用一个葡萄牙人,那里很多葡萄牙人会讲中文。”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