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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阴阳师》第二卷 打破暗之咒缚(本卷8899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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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序章

安倍昌浩:十三岁的半吊子阴阳师.现在正在修行中.个『性』好强,在爷爷晴明的阴影下生活.最讨厌的话语是"那个晴明的孙子啊!"

魔君:四足的魔怪,昌浩的好搭挡(x泉:bl对象...殴飞)像貌可爱,嘴巴很毒,态度高傲自大.其真正身份是十二神将之一,红莲

安倍晴明:稀世的大阴阳师,孙子昌浩口中的"狡猾的老头子"。曾用离魂之术一二十岁的模样现身。

红莲:魔怪的真正身份,晴明手下十二神将之一,火将腾蛇.陷入困境之时将会现出本来面目。

藤原彰子:左大臣藤原道长的第一公主,可以看见异型,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少女。

青龙:十二神将之一,认为红莲是背叛者,一直以来敌视着他。

平安时代。为了消灭来自异邦大妖怪?穷奇而每晚在都城内巡逻的昌浩与魔怪,打听到鬼女将在丑时到贵船神社参拜的传言。另一方面,道长的女儿?彰子,也被一位妖孽俯身的远亲公主伸出了魔掌。这一切都是妖孽们为了把彰子抓来当作穷奇的供品而策划的阴谋。昌浩为了挽救彰子,势要劈开都城的黑暗!异术少年奋斗记,第二弹登场!

到处都伸手不见,就是穷奇。

「……你们这些家伙」

呻『吟』一般,穷奇嘟哝道。恍惚间视线一转,朝自己没有愈合的伤口望了一眼。

每当望着这个伤口的时候,它怒火中烧般的激烈情绪,便从胸中涌出。

——畏惧了吗,穷奇。不像样子啊……!

嘲笑声,附着在穷奇耳朵的最深处,不停地,不停地回响。因胜利而骄傲自满的敌人,用牙齿啃噬着穷奇刚刚被剜去的那块肉。继而用前蹄胡『乱』地践踏着这被丢弃了的沾满了鲜血的肉。又以它们极可怕的妖力,把归附穷奇的妖怪们一扫而净。在那块土地上,为争夺支配权而进行了殊死的搏斗。为了支配那块土地,进而为了支配拥有那块土地的大陆诸国而发动了战争。穷奇遭受惨败。力量的悬殊立刻显现出来,穷奇被刻上了无法愈合的伤口。而且,它放弃了最后一击,逃了出来。它本以为自己一定会被杀掉,可对方那家伙并没有杀死它,也许是觉得,它连被杀的价值都没有吧。人类在妖怪的面前如同蝼蚁之辈。现在的敌人,一定是正处在宽广大陆的国家中枢,渐渐向内部侵入了。你们这些家伙,这些家伙,这些家伙,这些家伙……每当穷奇扭动它的身体时,血就不断地从凹陷处往外渗。身为部下的妖怪们因放逸的妖气而缩作一团,屏息不能出声。就在这时,两个影子降落在穷奇的面前。那是拥有巨大翅膀的两只妖异。身材大约和成年男『性』相当。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的阴影,是一只巨大的鸟。

「……主人啊」

穷奇一下子往妖异盯去。隐藏在黑暗中的那身躯,在穷奇的眼里,就如同站在阳光下一般,清楚地映在自己眼前。两只异样的鸟,目光炯炯地低下了头。

「我们回来了。」

「请原谅我们久不服侍在您身边。」

一边,是形态像雕且有黑『色』花纹,白头赤喙。黄『色』的花纹遍布全身,头部以上呈白『色』,叫声宛如鹄。他的名字叫狻。他们两者都是曾位居神仙,因犯下罪行触怒天帝,而且因为这样的怨恨,最终沦落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魔物。鹗拍打了一下双翅,正经地向穷奇报告了。

「主人啊……那个大妖怪潜入了宋国的中枢。」

被驱逐出大陆的穷奇,为了了解那国家的情况,派他们作为侦察兵去打听消息了。这正是刚刚侦察完回来的当儿。狻双眼向四周一扫:

「主人啊,你怎么样了?小人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鹗和狻回头望望无数正等候着的妖怪们。其中的一匹,徐徐走向前来。

「实际上……」

他嘀嘀咕咕地又不做声了。二人的样子渐渐变得危险起来,这个想报告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小妖,被这两头可怕的妖异给吓坏了。不一会儿,两个妖异将一连串的事情都了解清楚了,浮现出要发作的态度,回头看了看那只领头的穷奇。

「多么令人心痛啊……」

「如果有我等相随,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鹗的爪捉住了将欲放下的妖怪的足。大叫一声将畏惧的缩作一团的妖怪推到穷奇的面前,鹗低下了头。

「主人啊,无论如何……」

穷奇的血还在缓缓渗出,伤口还未愈合,它用以毫无表情的双眼将之一瞥,前蹄轻轻一抬,朝妖怪头部一击,啪嚓一声那脑袋便碎了。从正在蔓延开来的乌黑的血上,映出了过去的一幕幕情景。那是刚刚被杀死了的妖怪拥有的记忆。一个人类的孩子,还有一个不知道是魔物还是神仙的东西,他们从血污之中看到了答案。这个孩子虽然还年幼,难道就已经是道士了吗?

「在您旁边,竟如此的失态……。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有所觉悟!」

狻扫了妖怪们一眼,妖怪们的畏惧便像涟漪一样扩散开来。

「鹗。可是,可是啊。主人的伤,不是这些小人物所能治愈的。」

「啊,狻。我明白。我明白。所以才要商量对策。」

两只鸟妖呼啦呼啦地挥看翅膀,笑了。年幼的道士打倒了骜氤,而且还和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类一起,暂时把他们打退了。蛮蛮连一个女孩都没能捉住,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身为蝼蚁之辈,竟敢妨碍我们,真是不可饶恕的行为!

「主人啊……。要治好那个伤口,果然还要用那女孩啊……」

狻对此表示同意。

「这真是、真是配得上主人的贡品啊,就让我等去抢夺回来吧。」

鹗和鹄的叫声交织在一起,但一把颤抖的「声音」刻不容缓地进言了。

「请等一下!」

「不可能那么轻而易举就能成功的……」

「那些可恶的人类,说不定会过来碍事。」

在鹗和狻的身后,异形们的声音越来越响。他们原来所在的国家也有叫做道士的异能者,但是,拥有如此骇人的力量的人,几百年才会出现一个。两只鸟妖对那些妖怪的话置之一笑。

「这是什么话。……我们要花时间布一个局……」

「然后剩下的,就是让主人之身恢复到以前那样了。」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必须得到那个女孩!在血污中映现出来的,就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藤原道长的长女,彰子。他们的主人穷奇所负的伤,是被拥有同等力量的大妖怪袭击而留下的。即使捕食普通的人类,也不能把这伤口根治。所以必不可少的,便是作为拥有崇高灵魂的容器的**。没错,就像这个姑娘一样。

「啊,对了。我们索『性』……」

鹗好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的样子,张开了嘴。

「把那个姑娘的肉骨的脏腑都囫囵吞掉,饮尽她最后一滴血,然后由我等当中的谁披上她的皮来冒充她,如何?」

「嗯,这主意不错。那姑娘的父亲似乎置身于这一国之中枢。这身躯终究会被送到天子身边的啊。如果笼络了天子的话,总有一天这个国家会落入我等手中的……」

「这主意不错,这主意不错……」

鹗咯咯地嗤笑起来。正好和狻含混不清的笑声重合在一起。葱郁茂密的森林中,传出了可怕的回响。穷奇那宛如冰刃的眸子只眯缝了一下,就把下巴搁到前蹄上闭目养神了。这女孩天生就要背负着成为天子之妻的命运。背负着成为天子之妻,天子之母,然后成为祖母的命运。她那灵魂恐怕拥有着其他部类所不能感察的高尚与清冽吧。若能把她吞下,伤口马上便会痊愈,全身也将充满前所未有的力量吧。穷奇的嘴边,已经漏出了牙齿。

「……你们按自己喜欢的办吧。我困了……」

那无法愈合的伤口正慢慢地削减穷奇的妖力。前几日受到的攻击,使之进一步恶化了。穷奇贪婪地休憩着,不容周围的任何东西进入。构筑起一堵看不见的墙壁,穷奇陷入了深深的睡梦之中。主人的身影消失在了结界的深处。守护着结界的妖异们,在穷奇的气息被完全隔绝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这进行着绝对统治的古代妖怪,穷奇。虽说一度败北沦落到这个国家,但他的妖力还相当巨大的。一只妖怪徐徐地用前脚刨着土。

「如果,主人的伤痊愈了,会立刻回大陆去吗?」

虽然负伤了,但穷奇那强大的妖力仍足以让这可怕的鹗和狻仍向他誓忠。在开天辟地之时诞生的这只可怕的大妖怪。让穷奇负上难以愈合的伤的,是另一头和它不相上下的大妖怪。曾经毁灭了好几个大陆的王朝,现在,又在准备侵入宋国的中枢。

「不用那么慌张……」

等支配了这个国家,拥有可以和那个大妖怪匹敌的力量再回去也为时不晚。而且,人类之间互相争夺,不等到大地之上遍布鲜血,穷奇大概也不会觉得痛快吧。

「人类还不足以恐惧……」

「左大臣大人……」

鹗和狻的嘟哝声被黑暗所吞噬了。

没错!只要能打倒那个九尾的大妖怪,无论要花多少时间也不过分——

「等等——」

在带着怒气的叫声中,『插』入了调侃式的话语。

「不对~在这种时候,通常都是不会等的吧。」

发出这种像要灌进脑子里的冷静的声音的,是一只用四肢轻快地奔跑的怪物。像大猫一样的身躯上披着白『色』的『毛』。风沙沙地擦过他长长的耳朵吹向身后。圆圆的眼睛像透明的晚霞的颜『色』,同样是晚霞颜『色』的勾玉状的隆起环绕着细长的颈部。抓地踢出的四肢前段长有锐利的爪子。

「别老是和我针锋相对!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发火叫喊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穿蛇茶『色』的礼服,戴着墨『色』的手背套,身体轻快地移动着。在脑后盘着的发髻,随着他的走动一起一伏。

「别依赖别人!你毕竟也是一个阴阳师啊。虽然只是见习,但也是阴阳师~虽然只是半调子也是阴阳师~虽然靠不住但也是阴阳师~~嗯——,还有还有……」

「唉呀,烦死人了!我说到底谁才是人啊,明明只是身为怪物的魔君!」

听了少年的话,魔怪眉头紧锁。

「别叫我魔怪!」

「那别叫我晴明的孙子!」

像已定好的口头禅一样,少年打断了魔怪大声喊道。他是绝代的阴阳师,安倍晴明的末孙,名叫昌浩。今年刚满十三岁。两个人在天已大黑的京城的街上全力急速行走着。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匹妖怪。昌浩和魔怪因某种目的,每晚都在京城的街道上徘徊。正好在路上碰到了妖怪。

「喂,等等,等等啊!」

※※※※※

昌浩是一名阴阳师。就是魔怪口中所谓的「勉强的,见习的,半调子,靠不住的」阴阳师。不过,本来他就还没有真正被授予阴阳师的称号。因为懂得阴阳之术,所以被称为阴阳师。世人所认为的「阴阳师」,就只是这个意思。

「等等啊!」

从刚才起两个人一直在追的,是一个鬼头嵌在牛车轮子上的妖怪。他用鬼火照路前行,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一个考虑得非常周到的妖怪。托他的福,在追赶妖怪的时候,他们也不会觉得脚下不稳当。因为车子的各处都燃着银白『色』的鬼火,把周围照得通亮。本来,如果一般人看到这种情景的话,一定会被这恐怖的情景吓得双腿发软吧。但昌浩和魔怪并不是为了省一只火把才追这个妖怪的。如果就这样放任这个妖怪不管的话,说不定会惹出很多麻烦的事情,他们是为了把这个妖怪带回异界才从后追赶的。

但是——

「好、好快……!」

昌浩上气不接下气地感叹,魔怪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

「因为这是车子啊。」

「现在是这个问题吗!」

「牛车是很快的哦。因为有轮子,像滑动一样前行。虽然摇摇晃晃的坐上去一定不会舒服,但不用自己走路这点多好啊~」

魔怪奔跑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与此相比,昌浩则发出了吧嗒吧嗒的响声。

「真不凑巧,我可从来没坐过什么牛车。」

「真是可悲啊……晴明每次进宫的时候都会坐牛车哦,下次我们也坐吧。」

「像我这样的跑龙套的下级官员坐牛车进宫?你试试看啊,到时候我可不管别人怎么说你!」

「那些大贵族的愚蠢的儿子,有事没事都会坐牛车到处兜风的噢。」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反驳着的昌浩突然感到离开正题了,于是马上闭口不言。昌浩把头转一下,咂了咂嘴,用右手结了一个印。这样追下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这么说来,好像有某种咒语是可以让人停止行动的。

「我不知你欲行何方,站住,啊比罗魂欠!」

刚一发出着尖锐的叫声,前方正在飞速奔跑的妖怪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猛地停了下来。尘埃蒙蒙地飞扬起来。

「啊,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招呢!昌浩,你为什么不早点用这个啊!」

「这么说来,魔君还不是?!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啊!」

「我一直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嘛,还想即使不用我说你也会用的。」

「既然那样,早点说出来不就好了嘛!我以为魔君会说出来呢。」

「……我们停战吧?」

「……没错呢。」

两人互相交换一下眼『色』,结束了这场没有意义的争论。昌浩和魔怪慢慢地走过去然后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转过头来的妖怪。轻轻地喘着气,昌浩逐步缩短和妖怪的距离。妖怪全身不能动弹,慌慌张张地用视线扫视着四周。

「安啊比罗魂欠!」

真言一出口,妖怪就战战兢兢地缩作了一团。

「一般的妖怪都会在这个时候做垂死挣扎的吧?比如不顾后果地向我们冲过来之类的?」

「……也许这是个老实的家伙吧。如果就这样被你降服了,也许真的有点很可怜呢。」

魔怪眨着眼睛,心情有点复杂地望着明显在畏缩的妖怪。昌浩为以防万一,准备好咒符,在一旁摆出架势,频频地向妖怪望去。这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看到过的异形。既不像是付丧神,又不像是怨灵之类的东西。一步步地接近妖怪,只见轮子中央那苍白的脸正在振颤。眼泪好像马上就从眼睛里涌出来的样子。

「……嗯——,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置才好呢?」

昌浩突然瞥了魔怪一眼,只见他也皱着眉头,嘴巴弯成了倒八字。总觉得这妖怪胆小怯弱,和它的外貌一点儿也不相配。和牛车一样大小,就是说,比昌浩他们要远远大得多,如果妖怪恶意的话,只用自己的轮子就可以把人碾死了吧。鬼火变得微弱起来,像是马上就要熄灭一样,整个车子喀哒喀哒地咯吱作响。这该不会是因为害怕而被吓得颤抖起来了吧……

「嗯……你没有做坏事?」昌浩边扬着咒符边问道,车子哗地摇动起来,这应该算是肯定了的意思吧。

「怎么办才好呢?」

因为这似乎是无害的妖怪,所以昌浩把咒符揣进怀里,一边看着妖怪一边用手在身后结下一个印。魔怪脸上浮现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把头转了一圈。

「……要是没有害人之心,那把他放了也没关系吧?这么说来,你为什么要跑啊?」

后半句是向妖怪的提问。妖怪整个车子嘎嘎吱吱地摇晃着,正用昌浩听不懂的话向魔怪诉说着什么。魔怪频频点头,听完之后,他慢慢地把头扭向昌浩。

「……昌浩」

「嗯?怎么了?」

「快把他驱除掉!」

「啊?」昌浩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魔怪用后脚霍地直立起来,用右前脚指着妖怪。

「这样懦弱的妖怪,真是有损妖怪的名誉!除掉他,快把他驱除掉!」

车妖刚刚像是在说不要那么残忍似地叫喊着什么,不断地在嘎吱作响,有点烦人。堵着耳朵微闭着眼睛的昌浩,从妖怪和魔怪的样子成立了一套假说。以在一片漆黑的京城街道上漫步为自己兴趣的老实妖怪「车之辅(暂名)」,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突然碰上了阴阳师,于是慌慌张张地像飞一般地逃跑起来。可是,看到这种情景的少年阴阳师则条件反『射』地向车之辅追去。于是,走投无路并且中了咒语被迫停步的可怜的车之辅,就拼命地乞求自己放他一马——结束。

「……这也太没出息了……」

虽说这种假说有点不太可能,但从魔怪的愤激看来,从嘎嘎吱吱地边颤抖边为自己辩护的妖怪的样子看来,昌浩觉得这未必是错的。

「啊,真是没出息!是妖怪就要像妖怪的样子,再坚决一点啊!」

「魔君、魔君,妖怪也有各种各样的『性』格,你不能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到别人身上啊。」

魔怪转身面向脸上浮现出苦笑要试图阻止的昌浩,然后一下子变得张牙舞爪起来。

「但是,昌浩!你看看他、你看看他啊!这可怕的外貌!庞大的身体!熊熊燃烧的蓝『色』鬼火!效果满分!剩下的就只有妖怪本身的气魄了!」

「是~是。——解开不动的束缚,放松心情,啊比罗魂欠!」

斜眼看了一下一个人在那里起劲的怪物,昌浩解开了对妖怪施下的法术。

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自由了,妖怪吓了一跳。昌浩向他挥了挥手。

「啊,你可以走了,刚才追你对不起哦。」

妖怪车之辅非常感动地看着昌浩一阵,然后三番四次地垂下夹板,咔咔嗒嗒地走远了。这是不是人类所说的「再三低头」的感觉呢?车把只有普通牛车的一半长,也许是因为可以自动行走而不用拴牛的缘故吧。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还要配备可以拴牛的长柄呢?是想表明自己也算是牛车吧……不对,可能仅仅是心理上的问题吧。虽然如此,还是相当合理的构造——昌浩在称赞起这无关紧要的事情来了。妖怪放出的鬼火的残渍也消失了,街道再次被浓浓的黑暗所包围。刚才追妖怪的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跑了,所以现在处在什么地方也不能一下子掌握,也许稍微再走走就能走到熟悉的地方去了吧。

「好热……」

用狩衣的袖子啪哒啪哒地扇着,微温的风轻抚着满是汗水的肌肤。虽说已经到了七月,但天还是很闷热。京城的街道因为地势的原因,总是笼罩着热气。如果是在北嵯峨或者统治这些地方拥有别墅的上流贵族的话,早就已经跑去避暑了。但安倍家安分守己,过着与他们的收入相适应的生活,避暑之类的事想也没想过。而且,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下过雨了。空气很干燥,走动时都会带起尘埃。

「……夏天也快结束了吗?」

昌浩向天空望望,轻轻地动了动嘴唇。刚进入夏天,昌浩就举行了戴冠仪式,被赐予冠位,踏上了仕途。从童子之姿到现在,仅仅过了2个月的时间。

「今天还是没找到啊……」魔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昌浩身旁,百感交集地低声说道。

「是啊。……真是的,我们必须要回去了……」

观测了一下星星的位置,昌浩大体弄明白了现在的时辰和自己身处的位置。现在已经是丑时左右了吧。一到夏天,出仕的时间也会相应提早,即使现在回去,最多也只有一刻半的时间可以休息了。即使怎样年轻,连日这样折腾焉,也确实让人吃不消。注意力变得不集中,失败不断增多,这时候还会连明明知道的事情也想不起来。就在6月中旬的时候,内里发生了火灾。这突然发生的、原因不明的火灾把清凉殿和后宫基本上都烧毁了,所以天皇现在移居到了一条院里。虽然曾经怀疑有人纵火,但真相始终没能大白。但昌浩知道。这场火,是妖怪最后的挣扎。是被入侵这个国家的异邦的影子追赶得走投无路的妖怪,为了把这个信息通知给同伴,用生命作为代价而放的烽火。一般情况下,妖怪们是不会对内里出手的。因为那个建筑物是被天照大神的后裔天皇,以及阴阳师们所守护着的。只要不耍什么手段,人类和妖怪是可以保持均衡共存于这个世界上的。他们理解这点,所以才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地生活着。内里的火灾打破了这个约定俗成的规定。他们侵入了不可侵犯的地方。这只能说明,事态已经紧迫到这种地步了。来自异邦的怪物潜藏在这个国家,不对,就在京城的某个角落。前几天举行了夏日的驱邪仪式。天皇诵读祈祷文,阴阳师则把污秽转移到人偶身上,让它随鸭川的江水漂流而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昌浩作为侍者,在一旁见证了整场仪式。如果那个纸制的人偶可以承担全部污秽的话,那为什么京城里还有那么多魑魅魍魉在横行霸道呢。百鬼照样在京城徘徊夜行,妖怪们变成了异邦的影子猎物,到处被捕食。而且,还有一件事情更值得关注。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异形,最近越加频繁地出没了。那是以前一直不为人知、悄悄地沉睡的妖怪,未曾在京城里出现过的异形。他们有时候会吞噬人类,把他们卷入黑暗中。刚刚昌浩一碰到那车妖就在后面追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有时间悠闲地审时度势的话,自己就有可能已经身陷险境了。那群异邦的妖怪的出现,似乎把这个国家的平衡全都打破了。

「……真没想到啊。」昌浩不由得叹了口气。

自穷奇逃走的那天起,昌浩的修炼就没有一天间断过。比以前更努力地看书、修心养『性』、加强锻炼。但即便是这样,他觉得自己还是敌不过那些妖怪。自己还欠缺了某种东西。这种焦躁的心情时刻萦绕在心头。

「……到底是什么呢?」

正在昌浩小声地自言自语的时候。

「——啊!找到了。是孙子!」

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昌浩反『射』『性』地抬头往上望去。与此同时,魔怪慌慌张张地从那个地方逃开了。

「哇——!!!」

无数的异形从天而降,把昌浩压在最底下。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轻巧着地的魔怪心痛地望着被当作垫板的昌浩。

「……真是可怜的家伙呢……」

在杂鬼们的身下,传来了模模糊糊的咕哝声。

「……魔怪,你又逃跑了……!」

「请原谅我。我只是一心想保护自己而已。这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不用狡辩了!」

昌浩从杂鬼堆中猛地站起来。跟以前就这样被压在下面站不起来相比,多多少少也有一点进步了吧。昌浩对着紧紧贴上来的杂鬼们高声大喊起来。

「真是的!你们不要把人家压扁啊!」

但是,妖怪们一点也不介意,一起爬上昌浩的和服。

「喂喂,那之后情况怎么样?」

「找到那些家伙了吗?」

「我们只能靠你了!」

「不久前我看到一个同伴被砍成两半了。」

「还发现有的同伴被杀掉,只剩下干壳了。」

「但是凶手却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真是太可怕了!」

「所以……」

「拜托了,阴阳师!」昌浩额上已是青筋暴起了,但仍然默默地听着,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些家伙每晚都会出现在昌浩面前。而且还是在他准备回家的时候!这只能认为这是他们算计好的了。妖怪们一起大举涌过来,每次都把昌浩压得死死的,然后一起大声唱和。

——「拜托了,阴阳师!」魔怪早就已经习惯了,只要一感觉到他们的气息就马上退避三舍,一次也没有受害过。而昌浩因为是杂鬼们捕捉的主要目标,每次都朝着他涌过来,所以每次都在劫难逃。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走开!」

这时,只要昌浩一喊,杂鬼们就会一起跳跃,在黑暗中隐藏起来。

每晚的这个例行公事,似乎就是他们特有的激励方法了。

「总觉得最近很容易发脾气呢。」

「吃点小鱼吧~」

「啊啊,听说小鱼很有效呢~」

「还是吃点沙丁鱼吧~怎么样?喜欢吗?」

面对妖怪们的反问,昌浩诚实地作出一回答。

「啊,我喜欢沙丁鱼。」

沙丁鱼基本上相当于「低贱」的代名词,所以是被贵族们所讨厌的。但晴明认为它很有营养,所以很喜欢吃。因为从小就耳濡目染,而且味道又很好,所以昌浩也很喜欢。

昌浩能一直朝气蓬勃,是因为没有偏食的坏习惯,而且还经常四处跑动的缘故吧。

「那就好,还要连骨头一起啃了!」

「没错没错,健康第一啊~」

「还要多吃点蔬菜和米饭~」

「最好喝一下酒~」

「不行,喝酒的话还太早了吧!」

「再见了,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朝退去的妖怪发出一声怒吼,昌浩一脸怒气地转过身来。

随便找一条路走下去的话,应该可以去到熟悉的地方吧。

昌浩开始迈步向前,魔怪敏捷地跳上他的肩膀,用晚霞般的瞳孔直直地盯着昌浩的脸。

「……怎么了?你脸『色』很差呢。今天还是不要去供职了吧?」

「怎么可以这样,那可是我的工作啊。」

「只要说是斋戒就好了嘛。大家都是这样!」

「虽说是这样……但父亲和爷爷都在,不能耍什么小聪明啦。」

其实他本『性』就是非常认真的人。再加上和吉昌、晴明住在同一屋檐下,绝对是不能耍什么花招的。因为晴明的长男、伯父吉平一结婚就住到妻子家了,所以次男吉昌现在正住在安倍家的本家中。昌浩的母亲是安倍氏的远亲,和父亲是青梅竹马。在只有星星照耀的黑暗中,昌浩泰然自若地阔步前行。如果是懦弱的贵族的话,在这被寂静所包围的京城小路中,大概是寸步难行吧。

「昌浩,你一点都不害怕黑暗呢。」

魔怪感叹起来。昌浩觉得有点奇怪。

「为什么要害怕?因为只是暗了一点而已啊?」

魔怪动了动耳朵。

「不是啦,虽然是这样说没错……因为你的两位兄长都很害怕黑暗呢。吉平的孩子也是这样……」

对于小孩来说,黑暗是很恐怖的东西。即使不是小孩,也总是认为黑暗里会潜藏着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因而咸到害怕。没有灯火,没有月光,在伸手不见叫作安倍昌浩。是老人安倍晴明的次子吉昌所生的、最小的孙子。

「爷爷,我们要去哪里?」

昌浩好像很辛苦的样子,疑『惑』地抬头望着爷爷。晴明稍稍弯下腰回答了。

「嗯?我们要去清水寺,有点事情要办呢。因为别人解决不了,已经伤心得哭了,所以爷爷就被叫去处理了。」

「?」

「就是说有很多事情非得爷爷去处理不可呢。」

祖父晴明带着苦笑,向不解地皱着眉头的昌浩解释。

听完祖父的话,昌浩恍然大悟,眼睛放出光辉。

「爷爷很厉害呢!」

「没错,爷爷的确很厉害。但如果事情太多的话也是忙不过来的啊。」

「等昌浩长大后要去帮爷爷的忙~」

晴明高兴地眨了眨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样啊~那爷爷就放心了。」

「昌浩说真的哦~我要快点长大,然后……」

猛然睁开眼睛,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昌浩站起来向前走去。

「……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腰身被一条很粗的绳子拴着,他向前摔倒了。结打得很牢,凭小孩子那纤弱的手指是无法解开的。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

昌浩有点想哭了,拼命地捣弄着绳结。爷爷有点事情要办,你乖乖地在这里等着。为了不让你走失,爷爷会用这根绳子把你拴着哦。爷爷挥一挥手转身离去的身影,在昌浩的脑海里复苏了。重重地坐倒在地,昌浩茫然地低声自语起来。什么也看不见。郁郁葱葱的树木把天空都覆盖了。想从树木的间隙中看到天空,本来就是白费力气吧。而且那天正值新月,天空完全没有一丝月光。在视线的末端,有一个白『色』的物体一闪而过。

「是、是人吗!?」

身体不停地颤抖,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团苍白的光在晃悠悠地飘动。心脏怦怦怦地全力地跳动。因为寂静,就连那原来微弱的声音也响得令人心烦。七夕刚刚过去,栖息在荒野里的虫子发出巨大的鸣叫声。如果在府邸里的话,在这种时辰,即使是一动不动也会有汗水微微渗出,但在这里,却让人觉得阵阵发凉。在伸手不见叫『露』树。即使已经年过四十,却仍是满头黑发,非常漂亮。昌浩经常会想,父亲能和母亲这样的女『性』结婚,一定很高兴吧。他父母的关系也非常融洽。

「父亲和爷爷可能要傍晚才能回来。乞巧祭的准备工作好像很麻烦呢。」

「这样啊……真难办呢……」

看到母亲万分困『惑』的样子,昌浩有点惊讶地发问了。

「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昌浩的发问,『露』树马上走进屋子里,随后又拿着一封文书走了出来。

「刚刚左大臣大人的府邸派人过来,说要把这封信交给义父。还说是很紧急的事情,希望能尽快回复。」

「左大臣大人送来的?那么……」

昌浩没继续说下去,不经意地望了母亲一眼。既然是藤原家送来的急件,事态应该是刻不容缓的。现在,掌控着日本中枢的左大臣藤原道长每天都要去天皇居住的一条院里参见,所以很少在大内里出现。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关系到国家中枢的大事?一想到这点,昌浩连脸『色』也变了。

「母亲!」昌浩伸出双手说道。

「把这个给我吧。我现在就去大内里见爷爷,把这封信交给他。」

安倍宅离大内里并不太远。事实上昌浩已经非常饥饿,已经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了。

这时,一直不开口默默地看着事态发展的魔怪终于『插』话了。

「要拿回去也行,但在那之前先吃点什么东西吧!」

「没关系。只是再走一个来回而已。」

「不要多说,快吃!要是你在中途贫血晕倒了,我可不负责任!」

离吃完早饭已经过了三刻钟了。

「我都说没问题了!」

「昌浩,有什么东西在吗……啊,就是你父亲说过的魔怪先生吗?」

吉昌并没有告诉母亲魔怪的真正身份,所以『露』树一直都是认为,

「魔怪先生是半吊子的昌浩的好伙伴。」

「没错,就是那样,就是那样~」

因为『露』树没有看到妖怪的能力,所以在她眼里,昌浩就只是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一个人在说话。但是,这可是吉昌的妻子、晴明的媳『妇』。而且,还是吉昌的青梅竹马。所以对奇怪的物体有很强的适应力。即使面对通常的事态,也完全是面不改『色』。真不愧是阴阳师的妻子和母亲!晴明已经去世的妻子是一个胆小、非常害怕鬼怪的人。但很不幸,她偏偏具有见鬼的才能,所以每当看到式神和神将都会胆战心惊、害怕不已。因此,在妻子仍然活着的时间里,晴明都是把十二神将留在异界,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把他们召唤出来,而且还把式神留在附近的一条归桥,真是十分辛苦呢。因为她在昌浩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了,所以昌浩并不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每当问起『奶』『奶』是一个怎样的人,魔怪就会毫不留情地说道,

「是一个胆小、懦弱的小个子,很容易哭、但又经常笑,明明最讨厌鬼怪,却『迷』上了晴明的奇怪家伙,无论怎么害怕也不会逃走,顽固、倔强、死心眼的女人!」

原来如此,正因为是这样的人,所以才可以陪伴爷爷走过一生吧。昌浩轻易就明白了。

「总之,先让『露』树准备点什么让你填肚子吧!」

「……真没办法……」

昌浩说不过死不让步的魔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母亲,魔君先生固执己见,一定要‘先吃点什么’,想你准备点泡饭或者干米之类的……」

『露』树微笑起来。

「我已经准备好午饭了。把书信送过去之前先好好填饱肚子吧,即使吃完再去也不会多花多少时间。」

啊,这就是母爱。

「你看,连『露』树也这样说了~」

魔怪用后足直立,把前足叉在腰际,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正要反驳魔怪让他不要太得意的时候,昌浩的肚子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就这样办吧……」

「肚子是最诚实的啊~」

「啰嗦!」

昌浩轻轻地踢了哈哈哈地放声大笑的魔怪一脚。

一开始吃饭,昌浩就被这美味的饭菜感动了。

「我快饿扁了呢!」

感受着手中的筷子和碗的触感,坐在旁边的魔怪不住地点头。

「没错~没错~你现在正是发育时期,赶快多吃点吧!」

「魔君,你说的话怎么和之前那些杂鬼们说的一样……」

「就算是吉昌和晴明也会说同样的话吧。昌浩,你试试什么都不吃就跑到晴明那里,然后肚子就在那里叫起来……」

昌浩突然皱起眉头。

「……晴明绝对会这样说的,‘啊啊,昌浩啊~你知道欲速则不达这个谚语吧。好好吃饭是活力和力气的源泉,饿着肚子的话,即使是可以做的事情也会变得没法做,会造成无谓的失败的啊!啊啊,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增加你失败的次数,爷爷我真是痛心啊……’,所以你最好不要做这样的尝试!」

「……不要那么生气。虽然这话很可能从晴明口中吐出,但却是非常正确的意见啊。」

昌浩一口一口地嚼着这用锅烧的公主饭,脸颊也鼓了起来。这是题外话,昌浩最喜欢吃这软硬适中的公主饭了,比起粥和泡饭,咬起来的口感很好,让人越吃越想吃。

「虽然是这样,但被爷爷这样说,莫名其妙地就会觉得生气。」

魔怪马上想起一句话。

讨厌和尚连袈裟都会变得可憎。即使晴明说的话没错,也会被一下子否决掉啊。

「……真是根深蒂固呢……」

体非常优美端正,如果说是壮年男『性』写的话就有点稍嫌纤细了。

「啊?」昌浩突然想到了什么。

从文书里飘来了一股香气。流贵族会使用特别调配的香。把各种各样的原料混合在一起,制作出只属于自己的特有的香味。这些香大多都是侍女们调配的,但偶尔也有少数的贵族会自己亲自调配。这种香味好像在哪里闻过。有种很熟悉的亲近感……

「————啊!」

昌浩突然停了下来,从怀里抽出了一个用细绳吊着的小小的香袋。用鼻子凑过去闻了闻,一股相同的香味扑鼻而来。

「这份文书难道是彰子派人送过来的……」

听到昌浩的细语,一直在一旁看着默不作声的魔怪突然笑了起来。

「哎呀哎呀~」

魔怪就那样站着,用前足的关节戳了戳昌浩的脚,发出了隐隐的笑声。

「哎呀——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呢。没想到你竟然每天都随身携带啊。而且~而且~为了确保不会丢失,还用绳子拴着挂在脖子上呢!」被调侃的昌浩生气地开始反驳。

「你在说什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考虑到香袋具有除魔破邪的作用,认为随身携带比不带要好,所以才会这样的!」

「如果要随身携带的话,即使不是这个也没问题吧~」

「呃……」

看到昌浩接不上话,魔怪得意地笑着给了他最后一击。

「青春真好呢~不要错过这美好时光啊~」

用手捶着腰部,昌浩叫了起来!

「啰嗦!你好啰嗦!魔君,我们要出发了!」

一看到昌浩红透了的耳根,就知道他在极力掩饰自己的害羞。正在反省自己的玩笑是否开得有点过分了的魔怪,以动物的方式跟在昌浩后面跑出去了。昌浩手中的香袋,是藤原道长的长女彰子送的。昌浩察觉到她受到异邦的影子的袭击,正身陷险境之中,所以就孤身从内里的阴阳寨直奔东三条宅,把一只叫蛮蛮的妖怪打退了。作为谢礼,彰子就把这个香袋送给了昌浩。如果是妙龄的公子或小姐之间这样交换信物的话,也许会牵扯到什么爱啊、恋情啊之类的东西。但昌浩还只有十三岁,彰子也只是个还没举行换装仪式的小女孩。昌浩很喜欢彰子所赠的这个香袋的气味。而且实际上,香味是可以召集灵力,拥有破邪退魔的力量的。虽然在外行人看来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力量,但对于见习的阴阳师昌浩来说,这已经可以帮上很大忙了。事情仅此而已。魔怪实际上已经看透了昌浩这种死脑筋的思考方式,但却不轻易说出来。奔走在通往内里的大道上,昌浩瞥了一眼手中的文书。文字很优美秀丽,原来彰子的字就是这样的啊?真不愧是当代第一大贵族的女儿,接受的大概全都是最高等的教育吧。

想想自己的字,昌浩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加把劲认真习字。

※※※※※

看到已经退出了的昌浩再次返回,相熟的侍卫跟他打了声招呼。

「唉呀,这不是昌浩殿?怎么又回来了?」

刚步入老年的侍卫随口问道。因为是安倍晴明的末孙,所以不仅是高官们,就连地位低下的官员也没有一个不认识昌浩的。如果昌浩借着祖父的名声而高傲自大的话,一定会被人讨厌。但因为他个『性』率直、不拘小节,所以都很受官员们的喜爱。

「我有急事找爷爷……啊,爷爷还没有离开吧?」

侍卫笑了起来。

「还没吧。晴明大人每年都是忙得不可开交的呢。想想他的年纪,还真是个奇迹呢。我们经常都会谈论这件事情。」

「……他是狸猫变化而来的,绝对不可以放松警惕啊!」

昌浩这郑重的话,在侍卫看来只是开玩笑吧。他发出响亮的笑声,开门让昌浩进去了。

向紫宸殿进发的昌浩一边穿梭在建筑物之间,一边口吐怨言。

「我是很认真地说的啊!他绝对是狸猫变的!但是谁也不相信我。虽然把那怪物的本来面目掩盖得很好,但竟然过了体。昌浩闲着无聊,好奇地端详着为乞巧祭而特别制作的祭坛。晴明瞥了一眼昌浩脚边的魔怪,眯着眼睛,好像在思考什么的样子,然后点了点头。

「……昌浩」

「什么?」

晴明把文书折好,放到了昌浩的胸前。看着条件反『射』般接过文书的昌浩,晴和蔼可亲地笑了。就是昌浩所说的,正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样子。

「……有什么事?」

望着满腹疑『惑』的昌浩,昌浩口中所谓的老狸猫开口了。

「这件事有点麻烦呢。你去左大臣大人的府邸看一下情况。说是我派你过来的,对方就应该会了解了。」

「——代表爷爷过来……真讨厌呢!」

出了南庭,穿过阴阳寨,向大内里唯一的出入口美福门走去,昌浩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魔怪在他旁边快步地走着。昌浩一直愁眉不展,从刚刚开始就一筹莫展了。

「人家不是要找爷爷吗?但是爷爷很忙呢。所以才要我做代表过来啊?但对象是左大臣吧?如果是左大臣的话被我问起话来不是很失礼吗?果然还是彰子送来的信吧。但如果是这样,究竟里面说了些什么呢?还要送信过来,应该不是简单的事情吧。魔君,你觉得怎样?」

「没错呢。难道……」

「而且……对我这个刚回家就返回来的孙子,平常他都会说什么‘伤心啊……’、‘痛心啊……’、‘可悲啊……’之类的,彻彻底底把我刷一遍才甘心的。现在竟把我这个半吊子派到内览大人的府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嗯……一定是那样……」

「而且,即使是一点点也好,把文书的内容大致说明一下也没问题吧!连那样简单的事情都没说,就只有一句你给我去!爷爷总是这个样子呢,连一句、两句、三句、四句话也不说!」

「不是的,所以我说那是……」

「寄来的文书也不说清楚究竟能不能看、应该要怎样做,这样叫我如何完成使命啊!」

「……」

努力尝试完成对话的魔怪边往前走边叹息。昌浩什么也没注意到,只是不断地中吐怨言。事实上,他是在担心彰子的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吧。一瞬间进入眼帘的那墨迹,并非男子的笔迹,而是出自轻年少女之手。而且,上面还残留着和彰子赠送的香袋一样的香味,所以送信的人一定是彰子没错。而且,晴明只是说了一句「又发生麻烦的事情了」,所以一看昌浩的样子,就知道他的内心一定是万分焦急的了。奇怪,往前走的同时,前脚突然哆嗦了起来。耳朵抽动了一下,魔怪停住了脚步。领先几步走在前头的昌浩注意到身边白『色』的影子突然不见了,连忙回过头来。

「魔君?」魔怪『露』出严峻的神『色』直盯着建筑物的对面。

昌浩环顾四周。这里是民部省和峰院的中间。各个建筑物之间由回廊连接着,昌浩是穿过中庭走到这里来的。因为有时会横穿走廊而过,所以可以听到官员们谈话的声音。但因为昌浩忙着赶路,所以,一点也没放在心上。魔怪一动不动地盯着回廊的方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魔君?」

抱起这白『色』的身躯,昌浩向魔怪的视线方向望去。回廊的一角,有几个官员围在那里说话。根据官服的颜『色』判断,并不是可以进宫参见的高官,只是下级官吏而已。魔怪跳出昌浩的手臂,朝回廊的方向跑去。昌浩慌忙从后追赶,在树丛的阴影中捉住了他。

「魔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昌浩小声地斥着魔怪,却突然听到了晴明的名字。

昌浩马上闭上嘴巴,悄悄地观察回廊的状况。爷爷到底怎么样了?他望了魔怪一眼,目光马上严肃起来。再次望向回廊,竖起耳朵倾听,官员们时断时续的对话传人了耳朵。

「……真是的!只不过是个阴阳师,就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因为他是深受左大臣大人的信任,天下无双的阴阳师呢。」

「说什么……师,就连出身也不清楚……」

「据说是人类的狐狸精媾合的孩子……」

「我们竟然要依靠这样的东西呢……」

「但如果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会被诅咒杀掉的……」

「真恐怖……」

不快的神『色』在昌浩和魔怪的脸上表『露』无遗。他们半闭着眼睛,两眼瞪得直直的,额角上青筋凸现。昌浩捡起眼前的一片树--绿@『色』#小¥说&网--闲地说这些的时候!车之辅正在向魔怪说着什么。

「这样啊……那也没办法了呢,接下来我们自己走过去吧。」

「他说什么?」

魔怪指了指前方的黑暗。

「这之前就有贵船神社的结界了,所以车只能到这里。就是那块岩石的附近吧。」

扬扬下巴催促着魔怪的昌浩往黑暗处张望,看见在黑暗中延伸着的小路旁镇座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微弱的白光在附近浮游。昌浩终于发现了潺潺的流水声。贵船川就在旁边流淌着。贵船船在右边流淌,就是说耸立在他们右边的是鞍马山了。而耸立在他们左面的,就是贵船的神体贵船山。隐藏着可怕的强大神力、从神代起就以立至今的灵峰。耳边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车之辅延原路返回了。等到车轮的声音完全消失,昌浩目视前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从刚刚开始就感觉到『逼』人的灵力。也许外行人感觉不出来,守护贵船的灵气障壁。从外面看来,那股力量是纯粹的、清洌的,无论怎么看都在夸耀着贵船神社那强大的力量。但是……昌浩抿了抿嘴唇,早就做好了觉悟。走过萤火虫飞舞的巨大岩石,昌浩和魔怪踏进了结界。就在进入灵气障壁那一瞬间,异变发生了。厚重的沾湿的空气『逼』人而来。明明在障壁的外面有那么多的萤火虫在飞舞,在里面却一只也没有。黑暗很深,深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然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每前进一步都会『迷』失在这和异界连接的魔道上。巨大的杉树枝繁叶茂,就好像要向他们压下来一般。这里就是贵船山。昌浩屏息静气。没错,但并不是这样的。所知道的贵船山是被清风和大气所包围的神圣的领域。

——好黑……

脑海里有一把微弱的声音在回想。昌浩吃惊地睁大眼睛。在这黑暗深处,在这无边无际的葱郁的树林中,感受到一股刺耳的寂静,和强烈到然人不寒而栗的灵气。

「啊……」

突然,脚像生了根一样一动也不能动。耳朵的深处听到咚咚咚的心跳声。心脏像要结冰一样。血气从四肢渐渐流失,胸口因恐惧而紧绷着。黑暗。贵船神社的黑暗。这在自己真言对付人类,不能向人类结剑印。如果有实力的人作出这种行为,那受到攻击的一方就会受到很重的伤害。最坏的情况是,会死去。但如果在这里不反击,他们自己大概会被杀死吧。神官和宫司都已经神志不清了。即使将来恢复原样,也一定不会记得自己所干过的事情吧。不能用阴阳术伤害别人哦……昌浩突然抿紧了嘴唇,向神官望去。爷爷,对不起。我不能遵守你的教诲了。现在不反击的话会被打败的。

「昌浩!」

魔怪发出了非难的声音。

「说不要伤害别人的是你吧!而你却……」

「魔君……!」

打断魔怪的话,昌浩叫了起来。

「魔君不能让人类受伤!」

而且,自己绝对不要让魔怪为了保护自己而伤害别人!

「那呜吗酷桑哒波嗒喃,喀拉科新吧里呀哈啦哈塔酒哧啦吗呀嗦哇咔!」

昌浩全身灵力迸发、化做风刃。直取神官。神官的脸上即时出现了几处划痕。皮肤顿时『裸』『露』出来,下面『露』出了**的物体。

「什么……!?」

昌浩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了。脸下半部分的皮肤一点一点地剥落,神官那被压扁了的嘴『露』出了一丝笑意。嗖的一声,一支箭『插』在了昌浩的脚边。魔怪把接二连三飞来的箭拨落,一蹬地跳了出去。魔怪的爪子划过正在用力弯弓的宫司,把他割裂了。皮肤从割裂的地方翻卷起来,『露』出了黑『色』的肌肤。宫司把那些皮肤扯掉,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那眨也不眨的眼睛一片浑浊。「难道……他们两个人已经……」

在谁也没有留意的时候,一直守护在贵船的神官和宫司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被异邦的影子杀害、被代替了。这样的话,无论贵船里发生了多大的异变,也不会有人前来通报吧。通常,如果没有什么重大事件的话,是不会有使者过来贵船的。即使夏天会有贵族家的子弟来贵船或鞍马避暑。但只要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谁也不会发觉吧。

「——原来如此,那我们就不用客气了。」

昌浩的身后爆发出了庞大的神气。灼热的风撩起了昌浩后面的头发。一条深红的大蛇随即飞过他身边,起伏着向前方飞去。红莲的火焰直取这位过往的神官,化做了一团火球。把一切烧成灰烬后,火焰没有声息的消失了。一声难以言喻的尖叫刺进了昌浩的耳朵。他回头一望,红莲正抓着那披着宫司外表的妖怪的头,把它倒吊了起来。看着正在作垂死挣扎的妖怪,红莲开口了。

「你不会寂寞的,我会把你的同伴通通都送到你的世界去的。」

怪物刹那间被火焰包围了起来,只一瞬间。就在那熊熊燃烧的深红的业火中消失了身影。

红莲把粘在手上的灰抖落,马上回到了昌浩的身边。

「没事吧?」

昌浩点了点头,望向了在黑暗中延伸的斜坡。贵船的整个范围都被黑暗笼罩了。披着神圣的结界这个外表,可怕的妖异们在里面为所欲为。光看外表是会受骗的,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点。现在感觉不到一点灵峰的神气。贵船的祭神到底怎么样了呢?

「我不认为神会死。」

听到红莲的话,昌浩放眼向贵船山望去。

「是被封印了吗?」

「恐怕是了。」

在深深的、深深的黑暗中,被异邦的影子解放出的、厚重的咒缚紧紧地束缚着。贵船的祭神高龙神,是掌管雨水的龙神。已经有两个月没下雨了,如果从那个时候起高龙神就一直被咒缚封印着的话……昌浩茫然地说道。

「……到底异邦的妖怪们是什么时候进入到这个国家来的啊……!?」

现在也不能断言没有其他人像宫司他们一样,被杀害、然后被代替了吧。那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就被妖异袭击,只剩下表皮的人类……

「彰子……」

当……远处传来一阵响声。被宫司他们夺取了全部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听到这不绝于耳的回响。昌浩脸『色』刷地变白了,拔腿就跑。现出本来面目的红莲跟在他的后面。红莲稍稍皱了皱眉头。背上的伤口已经烧焦了。为了不让昌浩发觉,红莲故意把伤口烧焦把血止住,但狻所留下的这个伤口比想象的还要深。不能让昌浩发现。如果被他知道了的话,昌浩绝对会尽力保护红莲的。这样,红莲跟在他身边就没有意义了。呛人的浓密的瘴气『荡』漾在空中。正沿斜坡往上而行的昌浩发现了在杉树林中蠢蠢欲动的妖怪们。

「——来啦,道士!」

「道士……?」

昌浩皱了皱眉头,挡在他面前的红莲简短地作出了回答。

「那是唐朝的术士。在他们的国家,他们把和阴阳术类似的东西叫做道术。」

这样说来,现在已经不是唐朝了。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红莲高高地举起了右手,深红的炎蛇在他的右手腕上缠绕,向上伸展,张开了血盘大口。

当……从树林的深处、妖异们的身后,传来了敲打钉子的声音。

「昌浩,这里就由我来收拾吧。你快去圭子那里!」

「我知道了!」

重重地点了点头,昌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红莲把炎蛇放了出去。妖异们竞相逃命。一部分的妖异被炎蛇包围,昌浩以此为突破口往那里猛冲过去。

「等一下!」

昌浩的视线里出现了妖怪们张开的爪子。

「去死吧!」

想要包围昌浩的妖怪们一起被打飞了,接着,红莲的火焰向他们袭来。红莲伸出右手,手中绯红『色』的火焰逐渐伸长,化作了一支三叉戟。

「——接下来……」

绯红『色』的刀锋凌厉地盯视着妖异们,红莲『露』出了可怕的笑容。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倒霉吧!」

听到这狂妄的话语,妖怪们立刻紧张起来。

当、当、当……

敲打钉子的声音在寂静中不断地回响。正专心致志地在杉树干上敲打钉子的圭子,听到踏着枯枝而来的脚步声,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你想妨碍我吗?」

慢慢地回过头来,圭子那充满悲伤神『色』的眼睛动了一下。昌浩停下了脚步。在杉树林中,有一间小小的神社。从屹立在周围的无数的杉树中,散发着让人厌恶的瘴气。它们全部都接受了圭子的诅咒。埋藏在钉子里的诅咒通过树干传达到根部,渗入大地,和妖怪们的力量结合在一起,把这神圣的贵船封印了起来。

「诅咒一定会反弹回自己身上的!已经够了,快停下来!」

「……我的事情不要管就好了……在做这种事情的期间,彰子小姐会被鹗他们杀死了哦。」

昌浩的脸上明显地出现了动摇的神『色』。紧紧握着的拳头不住地颤抖。圭子的眼睛『露』出狂放的神『色』笑了起来。

「彰子小姐就在这里面。就在本宫里呢……只要我的愿望能实现就好了,那个人变成什么样都与我无关……」

因为,只要诅咒能成功的话,那个人就会回到我身边来。因为他并没有变心,只是因为抗拒不了那压力,心虽然仍留在我心上,但身体却离我而去了……但是呢……

「只有心的话是很寂寞的……所以,我希望那个人能再次回到我的身边。」

接着,圭子高声笑了起来。

「……我说,你就不要在意我的事情了,继续往前走吧。」

你想要救出被捉去的彰子吧?那样的话就不要管我了。

「我确实非常想放任不管的!但是……」

说到一半,昌浩的样子抽动了一下。

——我求你了,请你救救圭子小姐吧。阴阳师是会帮助有困难的人的吧……?

不是其他的谁,这是彰子的心愿。如果诅咒完成了的话,抢走圭子恋人的那个贵族小姐毫无疑问必定会殒命。又也许会被异邦的妖怪们杀掉。但诅咒必定也会降临到她自己的身上。诅咒别人的同时,自己也会受到相应的惩罚。彰子还不知道。阴阳师既会帮助人,同时也会诅咒人。如果是当朝权势者的命令,那是不得不服从的。诅咒会返回施咒者的身上,而阴阳师知道防避的方法,所以可以平安无事。仅此而已。当然,不施行诅咒是最好的。圭子的诅咒已经开始了。如果中途放弃的话,积聚在这之上的怨气必定会全部降临到圭子身上。那样的话,圭子必死无疑。所以,昌浩不能对圭子见死不救。虽然自己很清楚彰子的『性』命也是危在旦夕,但是……真的非常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扔在一边,径直往本宫奔去!伽罗的香气飘来。因为彰子许下了愿望,要救圭子……

「真是愚蠢呢……我现在是这样的幸福,为什么你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呢……」

圭子不可思议地说道,昌浩左脚向前踏出一步回答了。

「因为,那一切都只是泡影……」

口中念出天莲的真言。右脚向前迈进一步,把两脚并拢,然后右脚又继续向前进。

「天内!」

用轻得可以融化在风里一样的声音念诵着咒文,昌浩慢慢地缩小自己和圭子小姐之间的距离。

明明没有风,圭子的头发却不停的飘『荡』着。瘴气在她的周围升起。潜藏在大地里的妖力形成了一个漩涡。

「你到底在想什么……?但这是没用的。」

手指突然指向昌浩,圭子恍惚地笑了。昌浩的脚下发生了巨大的扭曲,开始振动起来。沙尘和枯枝飞舞上了天空。从地上升起来的瘴气就像锐利的针一样,朝昌浩袭去。狩衣到处被割破,皮肤也逃不开那攻击,鲜血渗了出来。手臂上、脸上、额头上,伤口逐渐增多,把昌浩染成了红『色』。脚步一个不稳就要倒下去的时候,昌浩马上挣扎着跳起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天冲!」

调整好气息,把脚踏在坚实的大地上,昌浩和圭子对峙了起来。为了意图不被发现,要尽量自然的靠近过去。天辅、天禽、天心、天柱、天任。踩了一下地面,昌浩把怀里的符咒抽了出来。

「天英!」

圭子的脸僵硬了起来,一瞬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但马上又恢复了从容。

「没用的,这块土地会按照我的意愿……!?」

声音中『露』出一丝惊讶。昌浩手中的轨迹放出白『色』的光辉,闪闪发亮。

「北斗……!?」

昌浩闭上眼睛,把精神集中到一点,用心眼捕捉住圭子的身姿。

「清阳为天,阴浊为地,守护诸神,加护慈悲,助我降妖伏魔吧!」

把这座山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急急如律令——!」

※※※※※

群集在深宫里的异邦的妖异们引起了一股『骚』动,窥视着这妖气和灵力的碰撞。来了。那个道士已经来到附近了。突然,巨大的翅膀扇动了一下,妖怪们顿时鸦雀无声。

「不要吵……!你们妨碍主人睡觉了!」

大妖怪穷奇正在这里沉睡着。他把高龙神封印起来,把贵船染成一片黑暗。狻忍不住满怀期待地说了起来。

「这座山的神听说是水神,被我们降服,雨水也被封印起来了,他一定很懊恼吧。」

「神这种东西根本无以为惧。那边岛国上的神仙还不如我们呢。」

咯咯咯地笑着,鹗瞥了那边的彰子一眼。外褂的胸前被长蛇的血染成一片黑『色』。身体一动不动,惊愕叫了一声,突然用嘴啄向彰子的右手腕,上面有一条红『色』的血管在游走。

「消失不了的伤痕,治愈不了的伤痕。这是赐予猎物的印记。」

伤口在一瞬间就消失了,只有那红『色』的血管可以为那伤口作证。鹗环视了一眼围在周围的妖怪。

「把道士引进来,暂时先不要制止他。为了除掉这一后顾之忧……」

※※※※※

红莲把所有的妖怪用三叉戟葬送以后,马上跑到了昌浩的身旁。

「昌浩!」

昌浩结着印,身子抖动了一下。但仍保持着那姿势没有动弹,只是聚精会神地望着前方,魔怪知道他在警惕着什么。在释放着邪气的杉树下面,圭子浮现出了鬼女的样子跪了下来。胸口贴着白『色』的符咒,周围升起了白烟。她披头散发,用饱含着杀气的眼睛怨恨地仇视着昌浩。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竟敢妨碍我……!」

嘶哑的呻『吟』声就像缠绕在身上一样。诅咒被中断了。已经不可能成功了。但昌浩仍然没有动。

如果瘴气就这样消失,让贵船的灵力复活的话,那现在恰好能保持平衡的怨气和神气会一起涌向圭子吧。在这里的圭子只是一个生灵。没有容器的灵魂受不了这样巨大的力量的冲击。昌浩没有把视线从圭子身上移开,就这样对身后的红莲说话了。

「红莲,去彰子那里!」

「那你呢!?」

「我……不能离开这里。」

直到把根深蒂固的瘴气全部净化、使神气平静下来为止,昌浩都不能离开这里一步。

「红莲,彰子就拜托你了……!」

心像要被撕裂一般。只有红莲可以托付,其它的任何人都靠不住。

红莲强烈的感受到了昌浩的想法,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他紧紧地握紧了拳头。

「……不行!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

「为什么!」

昌浩摇着头,发出了悲鸣。

「不要管我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彰子!」

红莲默默地摇了摇头。不能把全身都是伤的昌浩扔下不管。如果现在异邦的妖怪们来袭击,昌浩一定敌不过的,轻而易举就会被杀掉吧。而且。圭子的魂魄也许会被反弹回来的怨念所吞噬,既不会死,也不会消失,而是永远在这世上徘徊吧。昌浩焦急地叫了起来。

「那么……那么应该怎么办才好啊!」

「那么,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了一个低沉而稳重的声音。那之前还一直空无一人的杉树旁出现了一个青年。昌浩回头一看,马上瞪大了眼睛。

「爷爷!」

「似乎经历了一轮苦战呢。真是的,你修行还不够啊……」

青年笑着举起右手,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缚!」

在圭子的周围升起了一个圆形的障蔽。昌浩全身都软了下来。他所示的法术一下子就被抵消了。昌浩翻着眼珠瞪着青年。

「既然要来的话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啊!」

「不要依赖别人。尽人事、听天命。如果你是尽全力努力过的话,道路自然就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驳回昌浩的话,青年『露』出了一抹『奸』诈的笑容。安倍晴明就是这样的人。本应已年过八十的晴明用他那卓越的阴阳术,能够把自己的灵魂从身体抽离。而且,抽离之时还能以力量最强的时候的姿态出现。就是说,清明的力量最强的时候是在二十一岁左右。

即使是早已步入老年的现在,晴明的力量仍然是当今首屈一指的。但最近昌浩知道,那也已经逐渐走向衰落了。证据是,青年姿态的晴明放出的力量,和昌浩所知道的祖父的力量有着很大的差距。晴明走向圭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她。

「真是愚昧……竟然受到妖异们甜言蜜语的『迷』『惑』,步入人类不能容许的邪道……」

「爷爷,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圭子的行动使悲伤的证据。她被深深地、深深的伤害到了,悲痛欲绝,那在心里留下了一个难以填补的洞。妖怪们就在这时趁虚而入。应该被责备的不是圭子,而是那些卑鄙异邦妖怪。

清明把手轻拂,斜着身子站在那里。

「好了好了,你们快点过去!别在这里碍事!」

昌浩不由得怒上心头。直冲头顶的怒气似乎要发出噼哩啪啦的声响。在清明的身后吐了吐舌头,昌浩马上转过身来。

「红莲,我们走!」

斜眼看着飞一般跑出去的昌浩,晴明浅浅地笑了。

「真是了不起呢……」

在这瘴气中,镇压着被封印和压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神气,而且还在喷涌而出的怨气中保护着圭子的生灵。即便这样,他现在仍似乎不知疲倦的奔跑着。

「晴明。」叫唤他的是红莲。清明没有转头,用手指了指本宫的方向。

「红莲,去吧。只有昌浩的话负担实在是太重了……」

「那你呢?」

「不用担心。只要把这里搞定,我马上就会回去……」

离魂之术不能使用太长的时间。虽然本体有神将守卫着,但事情总会有出乎意料的时候。

「比起这个,你那个伤是怎么回事?」

晴明一眼就看穿了红莲背后的伤。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被指了出来,红莲的柳眉抽动了一下。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转过身去了。追寻着那远去的气息,晴明自言自语起来。

「又在胡闹了……」

虽然没有流血,但那伤大概已深入内脏了吧。因为红莲使神的眷属,所以还可以活动。平常,红莲是不会使用绯炎之枪的,只用炎蛇就已经可以把敌人烧尽。就是说,他已经虚弱到不能这样做了。是因为昌浩注意不到吗?真是相当顽固呢。而且,恐怕昌浩也是一样吧……

「**……」风轻轻地拂过。清明严肃的叮嘱道。

「去帮助昌浩吧。不用担心这里,这里还有其他人在。」

一个身影在一刹那间腾空而去。清明早已把女鬼的面具摘掉,望着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的圭子。

「诅咒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啊。但现在仍为时未晚,因为昌浩已经把你从悬崖边上拉下来了……」

所以,只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就好了。被黑暗所污染的心就由我晴明来接受吧———

本宫被小门和朱红『色』的围墙环绕着,其自身便被更加强固结界包围着。而且,在本宫最深处的神社里,祭祀着这里的祭神高龙神。高龙神被妖异们封印住了。如果光解救彰子不解开高龙神的咒缚的话,这个国家就不会再下雨了。通往本宫的道路又细又长,左右两边等距地并排着红『色』的灯笼,里面点着鬼火。多亏如此,才可以看清脚下的路。昌浩边喘气边快步跑着。忍受着背后的肌肉、全身的关节传来沉重的痛感。似乎只要松一口气,膝盖就要破碎的感觉。

为了挽救圭子快用尽全身气力的昌浩,挤出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全力奔跑着。隐身的红莲紧紧地跟在他后面。昌浩抬起头,透过重重叠叠的茂盛的杉树枝,看到了一条比黑夜还黑的柱子延伸到天上。

「那是……!」

那里的下面恐怕就是本宫了。很近。妖气渐渐变浓、变得厚重。不能呼吸,像是和强劲的瘴气互相呼应似的,全身好痛。隐隐约约看见了本宫的大门。还有聚集在门前的妖异的内壁,以及正和他们对峙的人影。四周神气『荡』漾。那是十二神将。昌浩来到本宫面前,凝视着被妖异们阻挡了去路的十二神将。最开始的尸体个曾经见过的面孔。

「你是……青龙……」

「不要随便叫我的名字,你这个徒有阴阳师虚名的小子!」

注视着他像冰一样冷的眼神,昌浩皱起了眉头。这时,妖怪们一起向他们飞扑了过来。神将们出手迎敌,神气顿时爆发,席卷而来。昌浩后退了一步,把手高高举起,透过妖怪们的间隙窥视到了本宫的院落。彰子正躺在那里。眼睛一动也不动。他开始颤抖了。彰子胸前的白『色』单衣被染成了黑『色』。那是……

「难道,难道……!」

一顿愕然,昌浩顿时狂躁起来。赶不上吗?彰子已经死在穷奇的爪牙之下了吗?我说过要保护你的。我说过的……但现在却……

「彰子——!」

红莲一把扯住鲁莽的要冲进妖怪的内壁里的昌浩。

「红莲!快走开!彰子她……!」

「真是难看!彰子还活着。你连这点都不知道吗?」

听到青龙带着轻蔑的话,常昊突然停止了挣扎。

「……还活着……」

「说得没错。但是,小子……那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昌浩突然抬起了头。狻正站在门上。那闪耀着精光、燃烧着憎恶的火焰的双眸正盯着昌浩,想要把他『射』穿一样。「阻碍我主人的不自量力的道士……我要在这里把你大卸八块!」

传来了像鹄一样的怒号。狻的妖气直冲向天空,呜呼着乌云。灰『色』的龟裂把云层劈开,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劈向大地。神将们马上飞开。红莲抱起反应不过来的昌浩跳跃起来。怪物们向他们『逼』近过来。绯炎之枪在红莲手里出现了。只见锐利的刀锋一闪、火焰的碎片纷落下,妖怪们的伤口燃烧着、瞬时倒下了一片。青龙有点吃惊地瞪着眼睛。他从来没有见过腾蛇使出绯炎之枪。他总是显出一副没有感情冷冰冰的样子、在瞬时之间就把一切事物都烧得精光。用那地狱的业火,把所有东西都烧得不留一丝痕迹。而且,神将们总是在一旁皱着眉头、等待着那剧烈的火焰什么时候会失去控制。火焰烧尽一切,把一切都无情地毁灭掉。地狱的业火只能催生死亡。昌浩离开红莲的手臂,结下剑印、在空中描画了一个,筑起了一堵灵气的障壁,把妖怪们全挡了回去。然后从怀里拔出符咒,压抑着呼吸叫了起来。

「破裂!」

符咒发出白『色』的光辉,化作了猛兽的状态。昌浩的式神把妖怪们驱散了。但是式神一碰到门口那厚重的瘴气之柱,刹那间就消失了。狻站在红『色』的门上发出了嗤笑。

「没用的!没用的!像你这种程度的道士,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昌浩气得咬牙切齿。自己的力量还不足够。突然,常昊双膝发软跪了下去。头脑发昏,视野渐渐模糊了起来。脸『色』大变的红莲慌忙跑向跪在地上的昌浩。

「昌浩!」

「没……没问题的……」

昌浩勉强支起身子,但马上向前踉跄了一下。

阴阳术会消耗术者的体力。而且术者越不成熟消耗的体力就越多。又或者,越是厉害的法术越是消耗与之相匹敌的体力。

青龙不耐烦地砸了一下嘴。

「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快滚开!真碍眼!」

青龙一把推开昌浩,和妖怪们战斗起来。

被推开的昌浩一个不稳向后倒去。在红莲的支撑下站稳,他生气地盯着青龙。

「你在干什么!」

「住嘴!你这个和腾蛇一样无能的小子!」

真是过分的话。一直没有作声的天后和朱雀都向他投去了责难的目光。但青龙没有理睬。那个可恨的法道士弱得很。看到这个情况的妖怪们一拥而上,朝昌浩扑了过来。红莲的炎蛇燃烧起来,把昌浩包围着,得狱的业火把一切都毫不留情的燃烧成灰烬。妖怪们满地打滚,一个接一个的丧命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下。焦黑的尸体堆积如山,但仍不断有妖怪越过那尸山朝这边袭击过来。没完没了。到底这里集结了多少妖怪?到底有多少异邦的妖怪来到了这个国家?

「走开!」

红莲发出一声怒号,用枪横画出了一道光线。那伸向昌浩的魔爪在一瞬间撕裂、燃烧起来。

在一旁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青龙不禁皱了皱眉头。

「不对……」

青龙轻轻地哼了一声。那并不是腾蛇应有的实力。那种程度的火焰,即使是同为火将的朱雀也可以『操』控自如。腾蛇是十二神将里最强的。它的神气庞大而猛烈,只要地狱业火经过,地面上什么也不会留下。那样微不足道的炎蛇,只是等同儿戏。那助长了青龙的怒火。那样无能的小孩,还有甘愿为他买力的腾蛇。背叛了晴明,辜负了晴明的期待,还敢夸下海口说那时晴明的后继。

「……这大话也未免说得太过了!」

愤怒地扔下这样一句话,青龙把蜂拥而来的妖怪们统统粉碎了。妖怪们的肉末到处飞溅,被巨大的力量所压制、不堪忍受的妖怪们纷纷陷进了地面。被深深的挖了一个又一个坑的山道上尘土飞扬,灯笼也纷纷被打碎。杉树受到暴风的袭击,也发出巨响一颗接一颗地倒下了。

看到这一切的昌浩生气起来。

「青龙!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焦躁什么。,但你不要『乱』发脾气阿!」

已经不能独立站起来的昌浩,抓着红莲的手臂喊了起来。

「还有一点!我不知道你怎么看红莲,但不要老是和我们针锋相对!我确实是未成熟的、半吊子的、不太可能的阴阳师,但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笨蛋!」

把闷在心中的话一次过发泄出来,昌浩抬头望向站在门顶上的狻。就是它在指挥着众多的妖怪。只要把它打败,就可以解除它的控制了。

「……那家伙由我来对付。十二神将,其它的小喽罗就交给你们了!」

「不要开玩笑!」

听到昌浩的叫声,狻傲慢地嘲笑起来。

「有趣,实在太有趣!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离开红莲的双手,昌浩两腿用力地踏稳了大地。以红莲为首,天后和朱雀,还有因接受了明命令而现身的**都守护在昌浩的周围,阻挡妖怪们的攻击。感觉到青龙冰冷的视线,但昌浩没有理睬,对着狻结印。

「喃无啊克萨嗯芒嗒波嗒喃,伽罗嗯可忾吧哩呀哈喇哈塔就叱啦吗呀嗦哇咔!」

昌浩放出的灵力是敏锐、冰冷、而又凌厉的。就像是年轻时的晴明把十二神将收为麾下,镇压一行时的姿态一样。

「嗯哪呜讫夏塔那哩什嗒呃伊,伊达特嗒摩科特依塔……」

大气在震动。被瘴气所污染的贵船山呼印着大地,被束缚的神气开始猛烈的动摇起来。

在屏息静气的青龙面前,昌浩闭着眼睛心无杂念的念诵着。贵船的祭神,掌管着水的龙神,拥有强烈灵气的神啊,请赐予我解开咒缚、驱散瘴气的力量吧。

「那呜吗库萨嗯吗唔嗒波嗒芒,喃多哈哪呜嗯哆嗦哇咔!」

出现了一个灵气的龙卷,把昌浩周围地面上的水气卷上天空,向狻袭去。

「什么……!?」

狻的眼睛了瞬间出现了惊愕的神『色』。多么可怕的力量。这是这座山本来所拥有的力量。

——但是……狻目『露』凶光。

「现在还差一点呢……」

狻张开双翅,一股庞大的妖气向水气的龙卷直击而来。鹄的叫声在山间回响。

「还以为能让我更好的享受一下呢,已经不行了啊?」

狻的力量把龙卷挡了回去。贵船的神气原封不动地袭击到昌浩身上。

「哇——!!」

昌浩重重地挨了一击,身体被撞飞了出去。虽然红莲马上能够接住昌浩的身体。但仍承受不了径直向杉树的树干上撞去。杉树发出一声巨响,马上端为了两截。

「呜哇……!」

一阵剧痛从红莲的背后袭来。他就那样紧抱着昌浩,从那里滑落下来。忍受着巨大的痛楚,红莲不住地摇晃昌浩。

「昌浩……!」

昌浩无力地闭着眼睛。这也难怪,他的身体正面接下了这巨大的冲击。

「果然只有嘴巴能说啊……」

青龙闭着眼睛扔下一句话,就把昌浩和红莲剔除出自己的视线范围。无能的人是没有价值的。

——昌浩,昌浩……

是声音。一把让人怀念的声音……

——你记得真的很快呢~

温柔地回响了起来。是自己最喜欢的声音。

「但是,总会有让自己措手无策的时候哦.那个时候应该怎么办呢?」

——那个时候就向神祈祷吧~~~~~

「人家明明已经向神祈祷了,但是也不行啊~~~~」

——这样啊。那么~~~~~

昌浩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要不行了,爷爷。那个时候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你要诚心祈祷一次~~~~~~」

「昌浩」

躺在惊讶中的红莲的手中,昌浩像什么一样望向远方。

「昌浩,你怎么了!」

红莲连声问道。但现在的昌浩听到的,并不是红莲的声音。

而是另外一把令人怀念的,总是教会自己很重要的东西的声音。

「还有一点。因为是昌浩,所以我才教给你的哦~~~~」

昌浩慢慢地站起来,嘴唇微微的动着。

「~~~~啊~~~~自由自在的东西啊~~~闪耀着光辉的东西啊~~~」

在耀眼而温柔的阳光中,虽然因为逆光而看不到那个人的面孔,但昌浩知道那人正在平静的笑着。

「如果无论怎样都不行的话,就用这个国家的语言祈祷吧。」

为什么?这不是一样吗?

确实呢。但是,昌浩啊~~~~~~如果让你用唐朝的语言来祈祷的话,即使你最终服从了,但至少也会有一点点的犹豫吧~~~~?

「众佛皈依——除灾的星宿~~~」

青龙听到隐隐约约传来的咒文的声音,转过头来。昌浩边『吟』诵着神咒边站了起来,但眼睛并没有看着哪里。

「真是愚蠢!结果还不是一样~~~~~!」

话还没有说完,青龙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股逐渐向这里靠拢的神气的奔流到底是怎么回事

狻居高临下地望着昌浩,认为这只是他最后的垂死挣扎。但他的表情慢慢地变化。不久,眼里开始浮现出一抹狼狈的神『色』。

「这~~~~这是~~~~~!」

这是刚刚所不能比拟的。这样巨大的力量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

昌浩并没有结下一般的刀印,而是结下了不动的密印。

「东方降三世夜叉明王,西方大威德夜叉明王,南方军多利夜叉明王,北方金刚夜叉明王。」

红莲金『色』的瞳孔放出了光辉。青龙愕然地望着昌浩。其他的神将也被这名食十三岁的少年放出来的强大力量惊呆了。

「压服吧!净化吧!摧破吧!打碎咒缚的锁链,出来吧……!」

昌浩指示着天地叫了起来。

「——高龙神!」

轰鸣声从贵船的土地里汹涌而出。被封印的贵船的力量集中到一点,径直朝站在门上的狻袭去。

「没可能——!」

狻的惨叫被庞大的神气的旋涡所吞没,身体也随之消失。而且,围绕在昌浩他们周围的无数的异形,也在一瞬间消失无踪了。昌浩茫然地站了一会儿,不久终于全身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接住倒下的昌浩,红莲瞥了一眼呆立着的青龙。

「看到了吗,青龙!」

听到这声音,青龙突然回过神来。红莲笑了。

「这就是安倍晴明承认的唯一的一个后继者——隐藏在他身上才能的冰山一角!」

听到红莲的话,青龙不禁颤抖了一下。只是冰山一角?就是说,这个幼小的孩子身上还潜藏着不可预测的力量———?在说不出话来的神将们面前,红莲轻轻地拍打着昌浩的脸颊。

「昌浩,喂,振作一点!」

拍打了几次之后,昌浩终于苏醒过来。

「红莲……」

然后他马上跳起来,穿过青龙的身旁朝门里跑去。

「彰子———!」

青龙一动也没有动。这就是晴明承认的唯一的一个后继者。无论怎么追问,也无论质问晴明了多少次,晴明总是毫不相让、清清楚楚地回答「那就是我的后继者」!这就是理由。他拥有可以打碎妖异们施下的咒缚的力量。那是在通常情况下不会表现出来的可怕才能。姑且不说晴明,难道腾蛇正是知道这点,所以才甘愿跟从昌浩的吗?青龙、以及十二神将里没有一个人发觉到这一点。只是想,为什么会是这个孩子。但因为是晴明的决定,所以大家都没有反对,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昌浩跑到彰子身边,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了起来。

「彰子……彰子……」

被昌浩摇晃着,彰子的眼睑微微振动起来。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她慢慢地张开了眼睛,望着昌浩,不住地眨眼。

「……昌浩……」

听到从彰子嘴里漏出的一丝声音,昌浩浑身都脱力了。

「能赶得上实在太好了……」

突然,昌浩感到头顶上传来了杀气。与此同时,红莲的火焰涌了上来,把昌浩包裹在其中。

那是红莲的结界。结界外面,红莲手拿绯炎之枪,盯视着前方。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一只大鸟飞舞着从天而降。那是鸟妖鹗,他的目光里闪着愤怒和憎恨的光芒。

「可恶!可恶!你们竟然把狻……!」

这是因犯了罪行而沦落为异形的两只鸟妖。他们受到穷奇的支配,是在他手下堪称双璧的两只可怕的妖怪。眼里燃起憎恨的火焰,鹗凝视着昌浩。

「我要把你杀了!我要把你杀了!狻的仇我一定要你用『性』命来偿还!」

「开玩笑!」

红莲把刀刃对着鹗。冷冷的扔下了一句话。

「你的对手是我腾蛇。……恐怕你连我的一根头发都碰不到!」

「住口!」

尖锐的声音划破天空。鹗张开双翅向红莲飞来。可怕的妖气的锋刃把火焰割裂,就要切向红莲。红莲发出一声怒号,清凛的神气把那锋刃粉碎了。一阵灼热的风吹来,出现了一条盘绕的炎蛇。在结界内看到这一切的昌浩扶着彰子站了起来。虽然在结界里面,但一定要想办法帮助红莲!站起来的彰子踉跄了一下。昌浩把她接住,但眼睛马上睁得大大的,脸上显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彰……子……」

昌浩茫然地说道,彰子抬起头笑了。那个微笑,是属于黑暗的部类的东西———

靠着案几闭目养神的晴明身体突然动一下。

「……你平安回来了。」

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守在旁的天一和玄武,晴明轻轻地点了点头。

「有点累了。女人的感情真的是既可怕、又可悲的东西呢……」

把圭子的生灵送回本体,为了不再发生这种事情,晴明还在她的记忆里做了点手脚。虽然在她的记忆中会留有痛苦的回忆,但那在不久后就会消失,重新踏上新的人生旅途吧。如果失恋一次两次就轻言放弃生命的话,那工作量又要增加了,真是无奈。话说回来,昌浩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虽说没有担心的必要……因为青龙这次可是干劲十足呢。」

突然,心中无缘无故地心绪不宁起来。晴明沉思起来。这冷得象冰一样的不安到底是怎么回事?昌浩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可能的……」

晴明自言自语起来。昌浩并不是独自一人。红莲,还有可以说是他死对头的青龙跟在身边。虽然异邦的妖怪确实很强大,但应该没什么事情会让他感到这样不安才对。但是……

无论怎样都不能开怀,晴明走出院子望向北方的天空。离魂之术不能连续使用。这对本体产生相当大的负担。虽然年轻的时候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但年老的躯体毕竟承受不了。耸立在船冈山后面的贵船山的上空乌云密布。晴明感觉到了。昌浩把高龙神从咒缚中解放了出来。那神祗是高龙神。久未降临的甘『露』在不久之后就要降临京城大地了吧。所以,没可能会感到不安的。然而……晴明往北方望了一阵,突然感到胸口向被利刃贯穿了一样。而且,与此同时……在贵船的上空升起了一条冲天的火柱。

「———!」

那时,清明的确听到了。那绝望的叫声。那是红莲的声音。那可怕的火焰就是没有受到任何抑制的红莲的真正实力。那是万分剧烈、万分强劲、让人恐惧不已的炼狱的火焰。

晴明脸『色』发青,全身都冷了下来。

「红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发生了什么能让红莲迸发强烈的感情,以至冲破了封印的事吗?!

晴明的脑海里,一瞬间掠过昌浩的身影。

「……是昌浩吗……!?」

晴明面无血『色』,向守候在旁的神将们下令。

「现在马上带我到贵船!」

红莲的枪径直贯穿了鹗的身体。把刀刃放横,将鸟妖的身体切为两段,红莲把枪收了回去。

「真是不值一提。」

在火焰的照『射』下,红莲额上的金冠散发出了暗哑的光泽。红莲冷眼瞧着鹗,但鹗却脸带嘲笑地望着他,动了动嘴角。

「……好强……好强……但是……」

鸟妖的眼睛向红莲身后望去。突然,身体一阵发冷,红莲慌忙向背后看去。那是在火焰的结界守护下的昌浩和彰子。彰子被昌浩扶着。昌浩正瞪大眼睛惊愕地望向彰子。

「……昌浩?」

随着红莲轻声的呼唤,火焰的结界消失了。鹗咯咯地笑了起来。

「……做得好!小丫头……!」

红莲的背突然刺痛起来。抽搐般的剧痛蔓延至全身,就像是不祥的预感。在窒息般的红莲面前,彰子的身体慢慢地滑落下来。红莲看到了。昌浩不稳地向前迈了一步——彰子的怀剑就刺在她的胸口上。狩衣上黑『色』的污迹逐渐扩大。昌浩按着胸口的手上沾满了红『色』的『液』体,顺着手腕滴到了地上。红莲的心脏重重地撞了一下。昌浩的身体严重地倾斜、倒在了彰子的身上。

「……彰……!」

无声的喘息从昌浩的嘴巴里吐了出来。红『色』的雾气随着沉重的气息一起消散,在口边滴落。

扑通!红莲的心脏再次撞了一下。在僵直的红莲的耳边,传来了鹗的呻『吟』。

「愚蠢……真是愚蠢……!竟然没有发现那丫头已经变成我们的傀儡了……真是无能的道士……」

说完这最后的话,鹗就咽气了。

「……昌……」

红莲就那样呆立在那里凝视着昌浩。干燥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四肢像冰一样冷。脚动不了。明明想飞奔到倒下的昌浩身旁的。明明想呼唤那个名字,用尽千方百计也一定要把他救活的……封印在内心最深处的光景,如决了堤的水一样汹涌而出,把他埋在了里面。

——都是你的错……!

喊叫的是青龙。神将们也在不断责骂腾蛇。天后抽抽嗒嗒地哭个不停,朱雀冒死冲进了火海里。悲鸣声,尖叫声,还有……

置身于火焰中的那个身影……

那是……

如果晴明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把你杀掉———!

心脏扑通地跳了起来。同时,他头上的金冠也出现了裂痕。

炎柱肆虐。置身于火焰中的,是自己唯一的一个主人——安倍晴明。而且那火,是腾蛇放的地狱的业火。红莲的脑海被一片白热的闪光占据了。倒在的上发出喘息的昌浩和那时候的晴明重叠了在一起。那把腾蛇从孤独中挽救出来,赋予它温暖的人类的青年。

还有那个看着红莲『露』出了笑脸的婴儿。

我要守护你。即使赌上『性』命也要守护你——守护你们。

然而……他额上的金冠发出一声巨响碎裂了。

「————!」

灼热的火焰和无声的悲鸣一起升上天空,直穿云霄。炎柱放出的灼热的暴风袭来,神将们被弹飞出去。贵船的本宫已经是一片火海了。但不可思议的是,火焰并没有进一步扩散。

「是本宫的结界制止了吗……!」

高龙神是水神。和炎相对,两者的力量互相抵消了。但是,这结界究竟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呢?青龙望着火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白虎战栗着开口了。

「……那家伙,竟然把那么强大的力量封印着啊?」

十二神将里,只有腾蛇一个人额上戴着金冠。那是腾蛇请求晴明对自己时下的封印。几十年前,腾蛇因失控而使晴明身陷火海,虽然火将朱雀拼死把他救了出来,但晴明也在生死的边缘徘徊了好多天。腾蛇的火焰能产生真正的炼狱。从地狱召唤的业火,是能把一切生物都烧光、把大地上一切物体都烧尽的可怕的威胁。

但晴明并没有责怪腾蛇。

「你不用担心。我怎么说也是一个阴阳师。可以自由使用防火的法术。」

因为如此,所以腾蛇经常躲在异界的深处,只有晴明呼唤的时候才会回应。但马上又会返回异界去了。额上闪着钝光的金冠就是封印的凭证。但即使封印了,他那可怕的力量仍然被忌讳着。青龙至今还没有原谅腾蛇。只要稍有差池,晴明就没命了。即使晴明原谅他了,即使其他人都原谅他了,只要腾蛇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不会得到他的原谅。

「——你们在干什么……」

虽然是平静的发问,但却深深地刺进了神将们的耳中。他们回过头来,倒吸了一口冷气。

「晴明……!」

在玄武和天一的陪伴下出现的晴明从神将中间穿了过去。不能抑止的火焰冲天而去。明明还有好远的距离,那热气却像能把人烧焦一样炙热。晴明凝视着火焰的内部,脸部的表情都扭曲了。

「红莲把封印冲开了……」

火焰中可以看到倒下来的昌浩的身影。红莲就在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昌浩的身旁。你在责备自己吗?感到绝望吗?而且,你还要在自己的心上再次留下一个永世不能磨灭的伤口吗……

你决定即使赔上『性』命也要守护昌浩……现在昌浩倒下了,你会怎样呢……晴明透不过气来,他闭上眼睛,回头望了望同伴们。

「必须制止红莲,请把力量借给我!」

※※※※※

好冷。为什么会这样冷呢?昌浩走在伸手不见。他温柔的内心,在恸哭。

——昌浩,昌浩,昌浩……!

「魔君,你在哪里?」

因为,我就在这里啊。看,就在你的身边。……啊,原来是这样啊,一定是因为太暗看不见。一定是因为我们身处在这么黑暗、这么寒冷的地方……昌浩悄悄地笑了。好!等我找到你,绝对要这样说。

「真是难看呢,明明是魔怪,却———」

慢慢地睁开眼睛,昌浩似梦非梦地低『吟』起来。

「……明明是……魔怪……」

铁一般的腥味在喉咙深处蔓延开来,有点想吐。嘶哑的声音混杂着喘息,根本发不出像样的声音。昌浩用右手拔出了刺在怀里的怀剑。没有丝毫痛楚。但是,非常寒冷……看着自己被火光照亮的双手,已经被鲜血浸透了。昌浩用右手压着伤口,想用手肘把身体支撑起来。但力气完全使不上来。突然无力地又倒下去,昌浩拼命地要把头抬起来。火焰不断地往上喷。很热。明明是那么的热,但昌浩的身体却如此的冰冷。彰子就倒在他身旁,双目紧缩、一动也不动,眼角还带着泪痕。昌浩那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彰子,没关系的。我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错。所以,不要哭了……然后,昌浩扭头向四周望去。视野很窄,明明周围被火焰照得这么明亮,为什么会渐渐暗淡下去了呢?

「……红……莲……」

鲜血涌上喉咙,突然吐了出来。失去血『色』的嘴唇还沾着血迹。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昌浩转动眼睛搜索着红莲的身影。

「……」找到了。

就在距他不远的地方。红莲跪在地上,双手掩着耳朵。他在无声的哭泣着。昌浩把头重重地放回地上。已经没有力气再把头举起来了。

——红莲,红莲。我不会有事的……

我只是个半吊子,等发现彰子的样子有点奇怪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爷爷不是经常这样教训我吗。他总是说,你还只是个「半吊子」呢。这是事实,所以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败而已……

这样的伤没什么大不了的,马上就可以治好了。因为,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变成……」

不输给任何人,要成为最厉害的阴阳师!眨了眨眼,眼角传来了一股温热。是火焰『逼』近过来的缘故吧。

「……红莲……,……红……莲……!」

传递过去吧!声音,把我的声音传递过去!突然,鼻子传来了甘甜的香味。

——那是破邪退魔的伽罗。

昌浩用沾满鲜血的手把香袋从脖子里拉了出来。挤出浑身仅余的一点力气,昌浩把香袋撕裂,把里面的香暴『露』在空气中。伽罗的粉末随着热风上升、向火焰飘去。伽罗的香在空气里扩散。

「……红莲……!」红莲身处一片黑暗之中。

很冷。无论哪个角落都只有永恒不变的黑暗。在这里的只有红莲。其它一个人也没有。这就好了。如果有谁在我的身边,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我杀死了。火焰是夺走生命的可怕的东西。红莲的火焰是烧尽一切的地狱的业火。一个人的话,就不会再伤害到任何人了。

没错,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突然,传来了一阵香气。

这是,什么?

——我把它分给你了,快感谢我啊!

是伽罗的香……

胸口火辣辣地刺痛。那种痛感集结成厚重的一团,像是要把人弄垮一样膨胀起来。

这时,从头上传来了一个声音。

「……找到了~魔君,我找你好久了~」

反『射』『性』地抬头往上望,昌浩正笑着俯视着红莲。

「……魔君?」

惊讶的反问了一句,昌浩一脸理所当然地伸出了手。被一下子抱了起来,红莲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白『色』魔怪。『摸』了『摸』魔怪的头,昌浩向四面环视了一周。

「这里很冷呢。又黑暗,还很寂寞我们快点回去吧~」

「……回去哪里?」

听到魔怪生硬的声音,昌浩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当然是回家啊~……啊啊,但是……」昌浩一下子把魔怪抱到自己的肩上,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脊。

「魔君这么温暖,不马上回去也没问题吧……」

魔怪屏住气息、睁大了眼睛。温暖?谁?说谎。腾蛇是冰冷的、恐怖的存在。独自一人是最好的。接着,昌浩微微吃了一惊,苦笑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啊啊,又摆出这个痛苦的表情了……你真傻呢,痛苦的时候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我会听你倾诉的。所以,一起回去吧。因为这里这么黑,又冷,一个人的话会很寂寞吧?你真傻呢。我不是说过有我在吗?我不是说过你不是独自一个人的吗?你不是也一样吗?

所以,红莲……快来,我们一起回去吧——

※※※※※

晴明把十二神将指使到火柱的周围,以手结印,但却突然停止下来一动也不动了。

「……什么?」

激烈的火焰在惊讶万分的晴明面前渐渐地平息,然后突然消失了。

在本宫的院落里,只剩下倒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和一动不动的、白『色』的魔怪。

「昌浩!」

晴明跑到孙子的身边把他抱了起来。但昌浩已是奄奄一息了。胸前染满了鲜血。左胸前那被贯穿的伤口仍不断有鲜血涌出。神将们围着昌浩和魔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到底是谁把腾蛇镇压住的?以前他失控的时候,神将们都是倾尽全力才把他制服的。晴明还什么都没做,神将们当然也还没有出手。难道……青龙死死地盯着晴明手中那只剩下微弱呼吸的昌浩那面如土『色』的脸。是这个孩子吗?在濒死的状态下把腾蛇制止住了……昌浩的狩衣因为吸收了鲜血而变得沉重,垂下来的手像冰一样寒冷。

「昌浩……!」晴明的心顿时凉了下去。也许是吐了大量鲜血的缘故吧,嘴角还有能看到凝固的血迹。已经太迟了。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这时一定会放弃吧。但晴明是稀世的阴阳师。怎么能让自己唯一的一个后继者、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死在这里!

「即使要以『性』命为代价,我也不会让你死的……!」

「晴明!」

**大声喊了出来。天后两手捂住嘴巴,发出了微弱的悲鸣声。青龙的眼睛『露』出了非难的神『色』,白虎正想说什么,但马上被晴明的目光所压倒,沉默不语了。

就在这时。

「原来如此……把我解放出来的,就是这个孩子啊……」庄严的神气出现在头顶的上空。

晴明他们抬起头,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一条银『色』的龙在上空盘旋,正俯视着他们。

「看上去还很稚气呢……在这里死去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把长长的身躯盘旋起来,龙神把握在爪子里的玉石举到头上。

「这时打碎束缚、把我解放出来的谢礼。我就把慈悲赐予你们吧……」

玉石闪耀着光芒。放『射』出的光带降临到昌浩身上,把他包围起来。高龙神就这样飞向天空,消失在云的彼端……昌浩的身体在晴明的手中动了一动。晴明往下一看,只见昌浩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竟然拥有连贵船的祭神也出手相助、也许还可以改变星星轨迹的强烈的运气。

「……!」晴明低着头,声音哽咽了。

贵船清凉的夜风,轻轻地安抚着这位紧紧拥抱着幼小孙子的老人的脊背。

深深地潜伏在地里的穷奇感觉到鹗和狻的计划破产、以失败告终了。

「……真是没用的家伙!」

仍下这片言只语,穷奇再次闭上了眼睛。因为那不能愈合的伤口,穷奇的妖力正慢慢地削弱。

如果再不快点把藤原彰子的血肉弄到手的话……贵船的瘴气消失了。必须再次选取栖息之地。

但也并不是那么着急。这座山的神大概暂时不会回来吧。没错,在穷奇离开之前,即使他想回也回不了。穷奇闭上了眼睛。在他周围,遍布着他手下妖怪的尸骸。

「连肚子都填不饱……」穷奇傲然地扔下这句话,张开大嘴向那头部被击得粉碎的妖怪咬去,慢慢的把它撕裂。

雨正在下。这是时隔两个月之久的第一场雨。魔怪垂头丧气,一动也没动。晴明用瘦骨嶙峋的手抚『摸』着她的头部。

「这不是你的错……那个时候也是,并不是你的错。红莲……因为,那时你不是想要帮助我的吗?」

魔怪仍是低垂着头,没有回答。晴明没有在意,继续说了下去。

「红莲阿……独自一人是很寂寞的。说实话,我一直都很担心你……」

直到昌浩出生前为止。每当有孩子出生的时候……每当有孙子出生的时候……我就会想,这个还在可以真正的理解这个温柔的神将吗?能不感到恐惧,真真正正『摸』索到这个孤独灵魂的最深处,向他伸出双手吗?晴明并不是永远能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如果自己不在的话,腾蛇又会变成独自一人,被其他神将所厌恶、孤独地蜷缩在像冰一样寒冷的黑暗中,等待时间的流逝。

「没有发觉到彰子小姐的一样是昌浩的不对。因为他对信赖的人不存有警戒心……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半吊子,真的让人担心呢……」

三岁的天真小孩向因太多工作而辛苦得抱怨的晴明说道。

——我要快点长大帮爷爷的忙!

小孩『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精神饱满地说道。那个有效的还在的身姿,现在仍鲜活地刻在晴明的脑海里。这是真的。你要快点成为能独挡一面的人,然后来帮爷爷的忙啊。

所以,爷爷……

「你什么时候才能独挡一面呢……」

我从现在起回家有的!请你把很多重要的东西教给我吧。昌浩一定会好好记住的,安阳爷爷就没那么辛苦了吧?昌浩一定要变得比爷爷更厉害!所以,所以呢,爷爷……

一直健健康康地就好了呢——

「……之后,至少还要十年啊……」

昌浩长大成人,便得能独挡一面,实现和晴明的约定,还有和红莲的约定。爷爷可以看到你成为最高阴阳师的样子吗?

「似乎有点贪心呢……」

抚『摸』着昌浩的头,晴明眼角的皱纹又加深了。

——他知道自己的天命。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日。

「不要说这样的话……」

一直垂着头的魔怪用颤抖的声音叱责着晴明。

「谁能锻炼这个半吊子阿!除了你,还有谁呢……!」

晴明苦笑着,不住地点头。

「嗯,嗯……没错呢……」

※※※※※

听到了久违的雨声。昌浩缓缓地张开眼睛,只见魔怪就坐在枕边。

「……魔君」

用嘶哑的声音唤了一声,魔怪却仍旧低垂着头,一动也没有动。

昌浩眨了眨眼,皱起了眉头。

「……魔君,怎么了?哪里痛吗?」

话一出口,昌浩突然响起来了。在半梦半醒中,昌浩听到红莲那无声的悲鸣。

「……你真是傻呢,那不是魔君的错啊……」

正想坐起来,突然感到有点眩晕。也许是因为血气不足吧。放弃了这个念头,昌浩把手伸出来,放到魔怪的头上,胡『乱』地搔了一通。

「阿,真是不可思议!我不是还活着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早就已经下定决心绝对不能死了……」

昌浩快乐地笑了,但声音有点疲倦,这也许不是魔怪的心理作用吧。昌浩大概是在勉强自己表现出一副精神的样子吧。

魔怪的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昌浩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没关系,我马上就会恢复健康了。……但肯定又会被爷爷教训了吧。说蛇呢面既然没有注意到,真是悲哀啊……之类的。」

说什么真的很悲哀,半吊子,靠不住……

「果然……魔怪不在身边的话……就不行了呢……」

声音渐渐变弱,昌浩的手吧嗒地掉了下去。

魔怪抬起了头。昌浩睡着了,轻轻地吐着安稳的气息。那安详的脸和从前一点都没变。魔怪那晚霞般的眼眸摇摆不定。魔君不在身边就不行了呢。

「……昌浩」

真的行吗?我可以一直留在你身边吗明明让你身陷险境了……明明那狂暴的火焰,差点把你推进死亡的深渊……记忆从脑海里浮现出来。想起了那双直率、清澈的眼睛。昌浩的睡脸,和十二年前最初见到的天真无邪的婴儿的眼睛重叠了。拿手,真的很小。提心吊胆地捉住红莲深处的枝头,然后似乎很高兴地笑了。

昌浩,你……

——找到了~魔君,我找到你了。

无论经过了多少年,仍然在笑着……

——来,我们一起回去吧~

你就那样子,向我伸出了双手……

「……」

魔怪垂下了头。静静地吞了一口气,耳朵微微动动了一下。白『色』的脊背剧烈地颤抖着,紧紧抓住和服袖子的爪子,暗暗地用力紧捏起来。事隔数日,在一个下着雨的晌午,昌浩迎来了一个客人。虽然仍然还是在床上,但只有这时候不能不起来。没有办法,只能在身后放一张案几,把背靠在上面支撑着上身。虽然还是很头晕,但昌浩却笑着摆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我不是说过不用担心我了吗?」

但坐在他面前的彰子完全没有相信,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一直盯着昌浩不放。

「说谎!因为我还记得很清楚……!」

彰子的眼睛开始湿润起来,就要忍不住了。终于按耐不住,彰子用双手把脸捂住。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没有听昌浩的话……!」

虽然事实确实是那样,但如果当面肯定的话彰子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昌浩拼命地摇头。

「但最坏的还是『操』纵彰子的鹗,我知道彰子并不想杀我的。」

「那件事情……!」

彰子泪眼婆娑地抬起了头,昌浩慌忙订正自己的发言。

「不对,我要说的事……彰子并不想那样做的,只是被鹗『操』纵了吧。所以,这并不是你的错。」

彰子的心在哭。昌浩知道这点。她什么都记得。光是那样就已经非常痛苦了吧。昌浩低垂着头,向把手放在双膝上的彰子伸出了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就像在哄她一样开口了。

「我真的没有问题。不要哭,如果彰子哭的话,我会很困『惑』的……」

看到有人哭的话会很痛苦。光是看着就会觉得心痛,不知道该怎么办。

拭干她脸上的泪珠,昌浩『露』出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看到那个笑容,彰子放松肩膀、轻轻的点了点头。一直在旁边沉默地看着他们对话的魔怪走到彰子的面前,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不用在意。本来就是这个没有注意到鹗的企图、半吊子的、不可靠的少年阴阳师不好!」

「真是尖酸的话呢……」

看着盯着他的昌浩,魔怪忘形地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虽然这只是可能,但昌浩这家伙欠下了贵船的龙神一笔债呢。不认真努力修行的话可能会遭天罚的哦!」

「魔怪先生,那是怎么回事!」

昌浩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魔怪灵巧地翘起前足开始说明了。

「这个嘛……因为贵船神社的祭神帮助了我们。神祗这种东西,如果不好好祭祀的话是会降灾的哦!而且,贵船的神是可以列入日本前。魔怪在一旁观察着昌浩的神『色』,不一会儿,昌浩的脸『色』浮现出一丝危险的气息。在不动声『色』的往后退的魔怪面前,昌浩一把把信纸『揉』成了一团。

「……昌浩,上面写什么了?」

魔怪悄声问道。昌浩的肩膀激烈地抖动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

好、好可怕。不是开玩笑的,实在可怕!

「那……个……」

伴随着像轰隆隆的雷鸣般不稳的声音,昌浩站了起来。

就像往常一样,信里写着这样的话——

「把藤原彰子小姐牵连进来,还要惊动到高龙神出手相助,爷爷我实在太伤心,太郁闷了……啊啊,这也是因为爷爷的教导方式不好,很是追悔莫及啊。啊啊……你真的、真的要从头开始修行。晴明上」

昌浩把捏成一团的信纸举到头顶上,但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就这样倒在了褥子上。

「昌浩!」

双手无力地把纸团从手忙脚『乱』的魔怪上方扔过去,昌浩仰望着天花板大声喊了出来。

「可恶!!!!走着瞧吧,你这糟老头子————!」

魔怪眨了眨眼,拍了拍手大笑起来。昌浩懊恼地瞥着他,怒号起来。

「魔君,你身为魔怪,不准笑!」

魔怪什么都没有说,『露』出平和的目光,轻声地笑个不停。

于是,京城的秋意浓了————8j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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