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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故事》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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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等年轻律师修成正果,做了煤厂的第三任煤老板时,平顶山民政局就随着一阵改革的春风吹刮过来了。他们先打糖衣炮弹,动员他转让煤厂给地方政府,自己仅参股百分之十。这让他气得眼珠突兀出来,跺着脚把民政局的公务员骂成一群脑子进水的废物,并义正言辞地用法律手段驳回了公务员的唇舌。民政局这回碰壁就摸清了这是个核桃性子的有学青年,不能智取,只可强攻。等一周后,那个被骂成废物的公务员用一张盖了民政局印章的封条,查封了这个第三任煤老板的煤厂充公,同时封住的还有年轻律师那张长着铁齿铜牙的嘴巴。别说股份,就连客套话也没丢下一句。年轻人当场就气疯了,在煤堆上打滚,还俯身捡起一块黑乎乎、硬邦邦的煤石像狗啃骨头一样津津有味地啃嚼起来,从头到脚,就像泼了墨一样黑黢黢,没有人可以想象到几分钟前他还是个风光十足的煤老板,而他在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神经病之前还说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人们看见这个眨眼前还是神气活现的煤老板,眨眼功夫就像入了魔、着了道一般疯疯癫癫,发出衷于一是的感慨:真是年轻气盛呵。

满堂讲到这里时,大庆便想及了三国里的周瑜,在临死前吐血喊出“既生瑜,何生亮。”今朝与历史竟是如此异曲同工。

满堂在关于年轻人的讲述结束时,补充道:“这些都是在深圳流浪,碰见那些出门打工的乡亲时听来的。”

对于这些道听途说,他们三人听得入神。对于年轻律师的不齿行径,大庆叹气道:“咬人的野狗养不家。”

大家吃罢晚饭,暮色已经从天而降,浸没着辽阔的土地。满堂嘴里连连说着推辞,在夜幕中走向远方,一路嘈杂的狗吠仿佛是一串点燃的鞭炮,为这个离别的赶路人送行。或许他已经习惯这种望不到头的匆促的旅途,或许他也相信地球是圆的。

满堂如同一支沧桑的老歌插播进来,接着又曲终人散。等他离开的第二天,父亲和红军在一场骤雨初霁后,踏着柔润的土膏起身告辞了。

临到父亲走的前一天晌午,大庆从镇上取回来装裱好的全家福,放在睡房的窗台上。父亲则将我干爹硬塞的钱如法炮制地硬塞给大庆。临走时父亲抹着眼花,对大庆说:“等娃娃生出来了,回趟家祭拜祭拜你们妈。”

大庆咬着嘴唇点头,舒了一口气,他知道父亲到底还是认了他这个不孝的儿子,他看见父亲和红军沿着挂满香蕉的香蕉园旁的村路走远,他还看见金色的阳光在香蕉树的大叶上被残留的雨水折射成一条条金丝。等父亲走出一截,他又转身对着远眺的大庆喊:“见着大喜了,让他也回家祭拜祭拜你们妈。”

父亲回到双水村的那天晚上,杜老九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他以为红军跟着去也就跟着回了哩。他在红军当夜偷着离家的大清早就听冬梅实说了,当时他一听就在场子里暴跳起来,骂红军是个亲妈不亲爹,分不出好歹亲疏的傻子。但冬梅却没有一句怨言,她只是摸着肚腹淡淡地说:“过年的时候他就会回来的,那时候他的娃娃还等着认爹哩。”

杜老九听冬梅这么一说,就知道冬梅怀上杜家的种了。他的怒气消了一半,当即换了副嘴脸,方才暴起的青筋慢慢舒展开来。他侧眼看着草垛的柿子树,撇嘴笑着说:“这傻小子,是个混球儿,真是个混球儿。”

而此时,红军正在深圳的大街上打听着母亲的下落,他是这样向陌生人描述他的母亲的:一个年近五十的女人,带了一个杵着拐杖的中年男人。那个女人就是几年前青龙帮的红姐,那个男人就是青龙帮的龙哥。

偶尔有三两个人搭上话的,人们都说只记得当年他们是朝往更南的方向走去了。但这些信息对红军来说,甚至只要母亲还活在人世,就已经足以支撑着他坚强地走完寻母之路。

在烈日炎炎的深圳,怀揣一颗焦躁不安的心寻人问事,确实是件堪比登天的难事。红军被烈日晒得晕乎乎的脑袋,忽然灵光一现,猛然想到了胡闯。他寻思着直接去找胡闯的兄弟,然后再顺藤摸瓜,打听龙哥和红姐的消息,这是一个权宜之计。

历经四个月的时候,奇迹就发生了。他碰到一个同胡闯一样少了右胳膊的冷饮店老板。那男子三十光景,用一条左胳膊娴熟地给客人端送冷饮。当红军无意之中向他打听起胡闯时,他就把红军拉到靠墙角的卡座上坐下,窃窃私语起来。

从与他的交谈中,红军知道他也是个河南佬,曾是胡闯的至交兄弟。胡闯曾在青龙帮做大哥的时候,他也是一个呼风唤雨的角色。一朝天子一朝臣,等胡闯退出青龙帮,帮里就开始清理门户了。他在性命难保的关头,咬了牙用平日砍人的马刀和砍人的刀法当即砍下自己的一条臂膀。如今退出了江湖,日子过得踏实多了。

红军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当他再究底打听红姐和龙哥时,这人一下子变得似有所讳,不说话就转身离开了。等到晚上关门打烊后,他才神秘兮兮地对胡闯说:“红姐和龙哥都在我家住着,我这小店都是找红姐借钱开张的。”

红军一听母亲的下落瞬间从迷茫变得明朗,他就连着喝了三杯冷饮。当天夜里,他随着冷饮老板回家见到了他的母亲。

冷饮老板的家门口晾着一排排衣服,严严实实地遮挡了门内的情景。他怀着一颗悸动而兴奋的心,一层层掀开衣物走向门口。掀开最后一排衣服时,他看见自己日夜想念的母亲就在眼前了。

红姨正坐在一把小板凳上浆洗一大盆衣物,她的头发不像记忆中那般秀丽有型了,只梳一把束起的小辫子;上身穿一件卷起袖筒的皱巴巴的天蓝色衬衣,下身是一件褪色的牛仔裤。当她抬头愣着自己的时候,红军又看见她蜡黄的脸色,不如以前化了妆那样明艳照人了,显得憔悴苍老。两只色素沉重的眼袋肿胀着坠下来,皮肤像霜打过的茄子一样皱巴巴。

“妈呀,妈呀,妈呀。”红军怔怔地看着母亲足足半分钟,才连连喊出三声。

红姨差点儿没认出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听眼前的年轻人口口声声地喊妈叫娘,才醒悟过来是红军来寻她了。她就当即掩着脸面,喜极而泣了。大庆看见她哭的时候,眼角还被扯出几条显眼的鱼尾纹。

“妈呀,我们回家吧。”红军走上前紧紧搂住了站起身来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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