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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钩沉之八卦神教》第二章 李道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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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以为我会产生点伤心之类地负面情绪,结果没有,只是越想越觉得烦闷和生气,死人是没有责任的,什么麻烦事都会留给活着的人。我意兴阑珊,坐在我身边的陈荞却兴致勃勃,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地方来挥洒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才。陈荞提醒我李道元在邮件中除了宣布自己的死亡,最后还留了一个emai1地址,说有“有意思”的东西留给我,这倒是符合他一向的风格,即便死了也不给人添麻烦,大概还会留下一点东西寄托哀思。虽然陈荞听我断断续续讲过不少李道元的事,但一直没有见过本人,现在这个人已经十足变成了一个死人——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因为他从不扯谎,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亡——他离开的方式如此诡异,这其中蕴藏的神秘气息一下子就引起了陈荞的兴趣,她天性喜欢探索解密,对各种智力游戏情有独钟。李道元的最后来信对她而言无疑是个有趣游戏的开始,不过也仅此而已,对一个精力过度旺盛的无聊天才而言,探究一个年轻男人的非正常死亡不过是一种饭后消遣而已。她迫不及待地追问关于李道元的一切,看她兴趣盎然的样子就好像死去的是她的朋友而不是我的。

我和李道元是在火车上认识的,并且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当时我们都穿着劣质而崭新的西装还有同样货色的皮鞋把钱缝在裤子的夹衬里带着小地方人自以为是的时髦和骄傲赶去同一所大学上学。这所大学百年之前光辉灿烂人人敬仰号称国之大学,如今却日薄西山排名节节下滑只能在追忆往昔的辉煌中聊以自慰。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这一点,我们像没有刹车还开足了马力的汽车一样充满活力横冲直撞,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当成座右铭,梦想着以自己并不宽厚的肩膀扛起振兴国家和民族的重任,从没想过并没人需要我们这么做,套用一句流行俗语就是两个傻x青年很傻很天真。不管是否愿意,大学和城市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迅褪去了两个山区青年的一身土气,将个人的个性完全打磨出来。很快我便每日以书为伴并开始了为期四年日以继夜的疯狂阅读,等到毕业时候我以博学闻名、以隐士自诩、以追寻性灵自在为己任,直到陈荞出现把我的生活搅和得七零八落为止。李道元跟我走的是完全相反的道路,他以非凡的精力和热情投入一切大学活动中去。他当了四年班长,在学生会、科协、曲艺话剧团、武术协会等社团担任职务,并且很快在里面混上了领导地位,他第一批被展为党员,获得了各种荣誉和奖学金,频繁地更换女朋友,拥有一大群各式各样的朋友,有的是学生有的不是。他以最快的度学会了抽烟喝酒打牌,用他的话来说,这都是不可缺少的社交技能。总而言之他是大学里那种风云人物。天生具有领袖气质,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他是陈荞之前我见过的最出类拔萃的人。

如今回想起来李道元会去报名参加国防生计划还有点儿不可思议。我们所学的都是热门专业,就业十分宽松,考研和出国门槛很低,每个同学都对未来充满憧憬和希望。军队给我们的感觉是平板教条,要将大量精力用于枯燥的体能项目,这对天之骄子而言简直是对头脑的侮辱,尤其负责学生军训的教官们大多年纪轻轻烟瘾很重文化不高粗口不断没事还偷瞄女生胸部,大学里,国防生是与特困生一样令人侧目的群体,大多数同学对军队伸出的橄榄枝视而不见。李道元作出决定之后第一个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我。当时十几平米的宿舍里人声鼎沸十几个光穿一条底裤的光棍男聊天扯淡打游戏看电视不时还有光屁溜端着盆子洗澡的窜来窜去,在一堆臭袜子、足球鞋和积攒了一周的一次性饭盒构成的狗窝里面,我躺在脏兮兮的床上盖着一床看不出底色的被子胸口上扣着一本《本草纲目》两眼充满血丝脑筋将近停滞,电视就在离我的床不到一米的地方,体育频道直播球赛的巨大音量对我毫无影响,看着他一脸兴奋像是孩子的神情我实在提不起打击他的兴趣,于是就说好啊好啊,然后蒙上被子在一片嘈杂声中沉沉睡去。我想我的态度很可能伤了他的自尊心,因为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再也没有跟我提起此事。

直到暑假的时候他没有跟我一道踏上返乡的火车而要去参加训练,我才想起来这个事情。他提着我的行李把我一直送到车站,很少见地感情流露说以后他回家的机会很少了请我帮忙照顾他的父母,我说你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这话等你哪天死了再说然后我俩挥手道别。陈荞听到这一段的时候插嘴说你们两个真的很有gay的潜质。我说这是男人的事儿你懂个屁。陈荞立刻像好斗的公鸡一样精神一振说你又对我说脏话,拉拉拉拉。等到这次打岔结束我现自己忘记了讲到哪里了,陈荞一字不差地重复了我最后一句话作为提醒。我重新开始的时候现先前营造的氛围荡然无存,只好重新起头。

有印象的是从大三开始李道元放弃了大部分社团活动,跟我一道频繁地出入图书馆,大量阅读文史类书籍并养成了记笔记的习惯,他似乎对于宋辽金夏元史尤其感兴趣。除了假期要参加不知内容如何的训练,他与以往并无不同,他的性格依然飞扬洒脱……他有没有跟你提过训练的事情?陈荞再次插嘴。这个我从来没有想到要问,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参加的是什么兵种。只是偶尔有一次听他提起,他是招兵办的主任点名特招的,让我猜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主任是什么级别。我说可能是个营长吧。他摇头,然后我就团长、师长一路猜下去,对我而言,这不过是存在于纸面上的知识,就像军棋中的方块棋子,师长吃团长、团长吃营长、营长吃连长等等,并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李道元笑嘻嘻地听我胡猜乱蒙,然后跟我说这是军事机密。看他一脸贱相我知道这家伙是欠揍了。

毕业之后我们分道扬镳,赖以联系的只有电子邮箱,有时候几乎一天一封信,所谈内容大部分都与两宋的历史有关,包括其官制、兵制、财政、变法、灭亡等等,通信内容十分宽泛,很多时候要涉及到专业的学术领域,有时候我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不是进入了一个军事部门而是去了什么历史研究所之类的地方。

毕业后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是两年前的早春他到我工作的城市找我喝酒。他皮肤黝黑没穿军装,一见面就把跟着他的一个肌肉紧绷的帅小伙儿介绍给我认识,他说沈直这是你本家,认识一下他叫沈云光。沈云光带着农村孩子特有的羞涩神情跟我握手,他的眼神坦白惶惑没有什么内容、手掌宽大满是坚硬的老茧,一眼就可以断定,这是个没念过什么书的青年。我问李道元你这是哪一出儿?李道元说这是他在火车站捡的一个打工青年,沈云光本来要去青岛打工,但本应在蓝村换车的他坐过一站到了莱阳,然后往回坐的时候在车上睡着了又被糊里糊涂拉到了淄博,在淄博被列车员赶下车的时候这孩子已经身无分文,气急之下拽住车门死活不肯下车,李道元看见他的时候他正被四名身强力壮的乘警拽下火车,问清楚情况后给他买了一张车票一起来了我这里,然后托付我给他介绍个活儿干,反正在哪儿都是打工挣钱。我问沈云光喜欢干吗,他说他就喜欢登梯爬高,于是我给他介绍了一个公园绿化工的活儿,包吃包住,每天的工作就是爬梯子修大树。这个工作有一定的风险,相应的收入也比一般的工人高一点儿。解决了沈云光的问题,我就跟李道元聊了起来。

聊起各自的工作,我一肚子鸡毛蒜皮的牢骚,李道元对他的工作内容却讳莫如深,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说自己在军队是做教员的,教学员一些军事类课程。我问他是不是教战史要不怎么老跟我讨论历史类的问题。看得出来这个话题他不愿深谈,于是抱怨说我变得像个娘们儿一样碎嘴子八卦。喝了两瓶啤酒以后李道元恢复了赖皮本色,死活不肯去住部队招待所,在我的宿舍蹭吃蹭住了三天。三天里他天天不睡到下午两点不起,不玩到凌晨五点不睡,起来就霸着电视遥控器,搂着电脑打单机游戏,不洗脸不刷牙不刮胡子乱扔臭袜子没事翘着臭脚丫子跟我扯皮斗嘴,完全恢复了大学时代的邋遢生活。三天后我把这狗东西扫地出门的时候他穿着三天没换的皱巴巴的衬衣胡子拉碴一脸猥琐的幸福笑容,跟我说这才是***人过的日子我真想再住三个月。我说这不是人过得日子这是猪过的日子,你才住三天这里就跟猪圈一样了住三个月不得成垃圾场啊。李道元眯着眼睛说放屁你纯粹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决定了以后度假不去什么狗屁国外,就上你这儿来住,放一个月假住一个月,放一年假就住一年,有你这级保姆管吃管住管玩,我上哪儿找这样的好兄弟去。说着做出一副要跟我拥抱的亲热样子,我赶紧把他扒拉开说你少来祸害我哪儿来的赶紧滚回哪儿去,我是穷棒子一个你还变着法儿来剥削我。李道元说总有一天一无所有的穷棒子要征服世界。我说这话我怎么没在**语录上见过。李道元说这是李氏语录,等哪天出版了送你一本儿,都是名言警句。拉拉拉拉。这样的贫嘴无穷无尽如果火车不来我们可以瞎聊一整天。悦耳的女声提示要检票了,李道元充耳不闻,仍然跟我这神侃,直到所有乘客都挨挨挤挤进了站了,检票员正在关闭通道,他忽然出其不意把我的肩膀揽过去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飞一般地冲向检票口,单手在不锈钢护栏上一撑跳进了通道。李道元绝对不是同性恋这点我可以肯定,我想来想去只能说他这么干是蓄谋已久的恶作剧。这一下把我吓得不轻,脸颊上留着一个男人臭烘烘的口水让我觉得怪诞又恶心,让我郁闷的是他棱角分明的嘴唇给我留下的那种柔中带硬的触感很久都挥之不去,在心底里骂了无数句我靠之后,我决定赶紧找个女朋友,免得留下心理阴影变成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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