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到，正当纪飞扬和程绍均说起张嘉茜的时候，她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身后还跟着眉头紧皱的梁小盈。

梁小盈急匆匆说道：“老板，冯氏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他们竟然知道了我们下一步的方案，以同种方式率先入驻市场！”

坏消息一波又一波，纪飞扬咬咬唇，很担忧地看向程绍均。

程绍均脸色如常，但是眸中已经透出渗人的寒意。

张嘉茜冷哼一声，死死盯着纪飞扬，“我真是想不明白，你这种人为什么还有脸留在这里！”

程绍均沉声：“嘉茜！”

“绍均你让我说完！”张嘉茜怒气冲冲地走至纪飞扬面前，指着她道：“你敢说，关于程氏的任何动向，你未曾透露一丝半点给冯韵文？！”

纪飞扬刚要回答没有，想到上回似乎隐隐约约跟提醒过冯韵文程氏要打中信的主意，那句“没有”就老老实实地被咽了下去。

如此一来，张嘉茜更是有理由，拔高了声音道：“绍均你看！她这分明就是默认了！”

“我默认什么！”纪飞扬十分讨厌张嘉兴这种趾高气扬的样子，气道：“你想说这次是我把程氏的内幕告诉给冯韵文的？张嘉茜，麻烦你胡乱猜测也要稍微用点脑子，我在程氏这一个多月，根本就没有接触过任何商业性文件，基本上所有时间都是往片场跑。倒是你，作为盛日的一个经纪人，你管得也太宽了点！”

张嘉茜被她那句“你管得也太宽了点”堵得说不出话来，虽说她是程绍均的女朋友，但也并不代表她就可以插手程氏的所有事情。

而程绍均眼下的淡漠，更是她羞愤难当的主要原因所在。

她决定豁出去了，能陷害她一次，就能陷害她第二次！

“纪飞扬，你想要证据是吗，我拿给你！”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完全就脱离了纪飞扬的能力控制范围。

张嘉茜拿出来的是这些日子以来程氏保安部门的摄像资料，画面中纪飞扬确实曾无意翻看过程绍均桌子上的资料——当然，她的“无意”在张嘉茜声情并茂的刻意解说下就成了“有意”，但是苍天为证她绝对没有刻意去看上面写了什么啊！

张嘉茜指着摄像资料说道：“尤其是这一次，你在看完东西之后马上打了个电话，要是我没猜错，这电话就是打给冯韵文的吧？”

纪飞扬仔细回想，她记得那次她确实是给冯韵文打了个电话，不过是因为突然想起来颜冉和徐未然约了她吃晚饭。纪飞扬想着他们小两口甜甜蜜蜜的，自己也不好意思杵在那儿当电灯泡，所以就给冯韵文打了个电话，把他一块拉上。

但是这话说出来谁又肯相信呢？还是说找冯韵文出来对峙？除非程氏的人都脑子坏掉了！

张嘉茜冷声说道：“真是有一就有二，我记得你一开始离开雁城就是因为泄露内部资料的事情？纪飞扬，你做这种事情才做上瘾了啊！”

纪飞扬看着言辞犀利的张嘉茜，心中千万句话说不出来，只能百口莫辩地傻站在那里。

张嘉茜正要再说话，很久都没有说话的程绍均却突然开口说道：“嘉茜，你先出去。”

张嘉茜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绍均……”

“我说了，你先出去。”

梁小盈一看程绍均脸色不对，忙拉住张嘉茜，“张小姐您先请回吧，老板可能是有事要忙。”

一出口梁小盈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有事要忙，老板和飞扬能有什么事？

果然，张嘉茜转过头狠狠地看了她一眼。

梁小盈低头，在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张小姐你这么凶神恶煞的，不好不好，我要是老板，也会选择飞扬。

为了程绍均和纪飞扬“有事要忙”，梁小盈很识时务地和张嘉茜一起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纪飞扬和程绍均。

纪飞扬无力地看着程绍均，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绍均，我想说，你再想想，其实好几次我在这儿找东西的时候你或者小盈都在的，我不可能当着你们的面去看那些资料，而且……”

程绍均看过来的眼神极为温柔，纪飞扬一紧张，脑子一热，连接下去要编什么话都忘记了。

程绍均看着他，目光明晰，轻声说道：“飞扬，我总是相信你的，不管什么事，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纪飞扬回望着他，大概是中饭没吃饱的缘故，有一阵的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才站稳。

我总是相信你的。

纪飞扬记得这句话，是很多年前程绍均给她的特权。

那时候纪飞扬偶尔撒撒小谎，在程绍均那儿骗吃骗喝，程绍均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有一次，程绍均突然很认真地对她说，小事情上只要你高兴，怎么都成，但是飞扬，任何大事，你都不准对我说谎，哪怕只是一个字。因为，我总是相信你的。

这个世界，不管充斥着多少谎言，总得有那么一个人，她说什么你都信，没有理由，毫无保留。只因为她是她，是你曾经许诺过要信任的人。

只因为纪飞扬是纪飞扬，她无论说什么，程绍均都信。

所以当四年前，纪飞扬说出那个连鬼都不相信的弥天大谎时，程绍均信了。

就如同那个拿着鞋码去买鞋的郑人，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某些习以为常的事物将人欺骗，以至于连最为简单的真实，都忽略过去了。

但是眼下，纪飞扬听到程绍均再次说出这句话，心中不是没有感动的。因为这么些年过去，他还是保留着她的特权，没有取消、没有转让，只属于她一个人。

这种独一无的认同与归属，让纪飞扬再次迷惑了。

“你真的，相信我吗？”

“我信，只要你说，我都信。”

纪飞扬道：“绍均，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程氏的事情。”

程绍均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好，我知道了。”

这一天纪飞扬没有和冯韵文一起去吃晚饭，她觉得特别累，回到家中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就准备睡了。

在枕头底下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拿起一看，是徐未然上回给她的《安徒生童话》。

“此中有真意。”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而她也确实从中得到了启发，于是才有了“在水一方的童话”。

她随意拿在手里翻着，里面竟然掉出一张纸。

纪飞扬拿起一看，不是纸，而是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子，一身素裹，长发乌黑，对着镜头无知无畏地笑，笑得此刻纪飞扬的心莫名地疼起来。

这女孩，正是多年前的自己啊！

“绍均，你说王子会和美人鱼在一起吗？”

“安徒生说不会。”

“你就不能骗我一下嘛！”

“唔，他们当然在一起啊，就像我们一样。”

“但是，我有次走错教室，正好听到一个其他专业的老师说，‘They lived happily ever after.幸福的永远是他们、不是我们，是故事、而非现实。’”（PS：这个老师就是《神马总为浮云误》中的凌小云啦~十万字的长篇，作为本系列的外传，有兴趣的孩子可以去我专栏看看。）

“小傻子，她骗人的。”

“那你会骗我吗？”

“不会。”

“你会欺负我吗？”

“偶尔。”

“你会不要我吗？”

“绝不。”

年轻的时候大梦一场，那么深深地沉沦，陷入其中不可自拔、无从解脱，而现在年龄渐长，如何可以不清醒？

纪飞扬，你还爱他吗？

纪飞扬，你想和他在一起吗？

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说话、一起抱着枕头晒太阳。

纪飞扬，你为什么不回答？

为什么不回答？

她不停地自己追加疑问，将自己逼到一个死胡同里，抱着被子，目光无神。

蓦地想起前阵子确实有人重金寻找一本童话书，当时只觉得好笑，现下想起，她忙去翻开那一天的报纸。

只言片语，却占了很大的版面，只透露书的名字是《安徒生童话》，十万元人民币的悬赏金额，联系人是梁小姐。

纪飞扬突然就笑了，笑得十分开心，眼泪都掉下来。

她拿起手机按着报纸上的电话打过去，果不其然，手机屏幕上跳出梁小盈的名字。

对方睡得迷迷糊糊，不停地嚷嚷你好烦你是谁你要干嘛。

纪飞扬轻轻说道：“告诉程绍均，他欠我十万。”

然后，她挂上电话，抱起枕头，看着窗外寂寂的夜空。

两分钟后，程绍均的电话来了。

纪飞扬按了接听键，不出声。

程绍均也不出声。

过了很久、很久。

“宝贝飞儿……”

“嗯。”

“是我的宝贝飞儿吗？”

“嗯。”

“我们好久没见了啊。”

纪飞扬挂上电话，泣不成声。

你会骗我吗？

你会欺负我吗？

你会不要我吗？

你会吗……

会吗……

还是这家名叫“人约黄昏后”的小店。

冯韵文一脸不明的笑，“张嘉茜小姐，这么好心情找我吃饭？还是……打算甩了程绍均，另投我的怀抱？”

张嘉茜轻笑道：“冯少您还是这样，什么玩笑都敢开。”

“那是因为我什么玩笑都开得起。”

冯韵文突然收起了笑容，“说吧，什么事？”

张嘉茜看对方骤然变了语气，自己脸上的笑容却来不及收起来，表情有些奇怪，“冯少这是明知故问了，中信的打压，对程氏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你要我放过程绍均？张小姐真是天真了，你能用什么来交换？抱歉，我胃口虽然挺好的，但也不是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吃得下，像您这样的，恐怕程绍均才消受得起。”

张嘉茜被他不阴不阳的话说得脸色发白，强自镇定道：“冯总，我们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式得到程氏商业文件的，但是很明显，作为你的女朋友，纪飞扬纪小姐已经是整个程氏不二的怀疑对象。在她身上已经不是第二次出现这种情况了，一个人的信誉如果出现严重问题，你知道这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冯韵文脸上挂着冷冷的笑意，“你这是在威胁我？”

张嘉茜点头，“是的。”

“你觉得我会接受你的威胁？”

张嘉茜道：“我也只是试一下而已，你不愿意也没办法，大不了鱼死网破。程氏底子深，你剪光枝叶也撼不动根基，至于纪飞扬，呵，我就不知道了。”

冯韵文斜斜靠着沙发，右手指甲有意无意地划过玻璃杯，发出清脆动听的叮叮声，他沉声道：“那就大家各退一步吧。”

张嘉茜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暗暗叹息，纪飞扬，你究竟是有多大的本事！为什么这一个两个，都能对你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