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义士

扬州城外西南有一上千人的小镇，名唤永乐镇，是永乐帮的总坛之地。在这个小镇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居民都是永乐帮的帮的家属或帮徒。镇上不管是水陆码头，还是赌局、客栈，大小的商号，贩夫走卒都是永乐帮的人。在这个地方，永乐帮的势力可以说渗透到了每一个角落，外人是很难插脚的。这些人都有严密的组织性和纪律性，每隔几天都要接受正规的训练，有事的时候聚拢起来那就是一只无坚不摧的队伍。永乐帮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大都住在这里，只有安必胜例外，秦琪喜欢安静，喜欢那种有风景名胜的独居生活。安必胜把家安在瘦西湖畔，和永乐帮这些人分了开来。安必胜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他每天早上都要骑着他的玉骢马到永乐镇去处理帮中的大小事务至夜方回。永乐帮的人对他这种离群独居本来颇有微词，见他这样也没有话说了。

扬州自古就是繁华富庶之地。特别是南北朝以后经济重心的南移，扬州就成为江南重镇。这里不但商业发达，人口兴旺。而且文化教育也十分发达，扬州秀美的山山水水，遍布文人骚客的足迹，古运河古瓜洲都是多少游子向往的魂牵梦绕之地。

永乐帮在扬州的势力也是颇大的，永乐帮的势力同样也渗透到扬州官府的方方面面、扬州城里的大商号，大赌坊，有名的青楼，大多是永乐帮的。可以说永乐帮在扬州城势力之大，如同日月齐辉，官府都不能与之抗衡。当初洪大寿在扬州建永乐帮时，就想把这里作为抵抗蒙古人入侵的大本营。洪大寿本身就是一代枭雄，其能力的确有过人之处。他苦心经营了几十年，自然是树大根深势力非同一般。洪大寿意外身亡后，安必胜执掌永乐帮。安必胜能力稍欠，但他却忠实地执行洪大寿的路线。永乐帮同样还是搞得有声有色，好生兴旺。

永乐镇有一大庄园，名唤琼花园。远远望去，琼花园白壁灰瓦，掩映在绿树丛中，特别是从园中飘出来的阵阵琼花醉人的醇香味，让人觉得这家主人高雅而又气派，顿生仰慕之心。可是近前一看全然不是这么回事，那琼花园的大门外有两只硕大的铜狮子，张牙舞爪，凛凛生威。两边各有两个持枪佩刀的兵丁，耀武扬威，才知道这不是一所平凡之所。

这日大门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平时在各处忙碌的各堂口的堂主、香主带着一两个亲随，鱼贯而来。进了这庄园朱红的大门，就见园内好大的一块空地，空地的中央有两株高大无比的千年古树琼花树，此树高逾千尺，腰围粗大三五个人展臂方能合围。其枝桠交错盘绕，亭亭如盖，气象万千。那琼花树的前面有一楼，上面有一横匾上书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论武堂。堂中有一铺着虎皮的帅椅，两边各有十余个座椅，那是十大堂主的座位。楼下是一间大屋，上面也有一横匾，上书议事厅，那是帮主平时办公事的地方。

几十个香主齐聚一堂，这些人平时各忙各的公事，难得聚在一起，不由自主地寒暄起来。这些人不得帮主传唤，也不敢擅自入内。就相互打趣起来，那说话的人叫赵二三，是河道门里专管运河事务的香主。他道：“吴兄，你越来越发福了，油汪汪的，银子可赚了不少。”那称作吴兄的叫吴名是飞鹰堂冉飞熊的手下，此人长得油光满面，颠着一个大肚子确实有几分福相，他笑嘻嘻地道：“赵兄，莫要讥笑，在下哪有赵兄的福气好，在运河上吆五喝六逍遥自在。赵兄是吃了不长肉，还是让嫂子把油给你刮光了。不像在下孤家寡人一个，喝水也要长膘。”旁边一人叫蒲义是精华堂的香主，他在旁边插嘴笑道：“你不知道哦！赵兄那位可是有名的饿母狗，骚得不得了。赵兄不卖谢力气，那帽子早就绿油油的了。”几人大笑，那赵二三狼狈地道：“蒲兄莫要取笑，哪有这样的事。我家娘子是大家闺秀，腼腆得紧。”那蒲义故作吃惊地道：“赵兄家的河东狮子转性了，赵兄可要长肉了，可喜可贺哟！这招待怎么也得办。”正说笑着，就见一人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大家都住了嘴，眼睛停留在那人身上。此人年近七旬，头发须眉皆白，却红光满面，精神抖擞。走起路来也是地动山摇，威风凛凛。众人识得此人，名唤神拳无敌张逵，是帮中五散人之一。这人一进来，那几十个香主赶忙停止了寒暄，毕恭毕敬地齐声施礼道：“张老爷子到了！”随着谄媚之词滚滚而来：“张老爷子越来越年轻了，真是老当益壮！”“张老爷子就像那老将黄忠，古稀之年还能有千万斤力气，万夫莫敌之勇，真是永乐帮的擎天柱。”那神拳无敌对这些谄媚之词并不理睬，看也不看这些人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脚不停步地进了议事厅。众人都知此人天性，也不见怪。

那赵二三回过头来，脸色神秘地对众人道：“你们知道今日召开全帮大会所为何事？”那蒲义摇头道：“赵兄不要卖关子，你既知道何不说来听听。”那赵二三压低声音道：“我听人说，安帮主一家昨日出外踏青，遭了横祸一家人都失踪了。事后只找到那些卫士的尸首，帮内岂可一日无主，听说今天要推选帮主。”那吴名惊异地哦了一声道：“有这等古怪之事？”那吴名又压低声音道：“我听人说是西夏的武士干的，想那安帮主何等英雄豪杰，居然被这西夏武士给掳了去，这西夏鞑子可厉害得紧了。”说完一脸的仓惶。有人不以为然地道：“你三人怎么自己吓自己，这里毕竟是永乐帮的地盘。那西夏再厉害，我们只要上下齐心，难道还能在永乐帮的地盘上翻了天。”正说着，那总管胥大麻子走了出来，要众人进去。

众人进了议事厅，就见大堂之上除了有事在外的花如雪，十个堂口的堂主齐刷刷地坐了两排，大家面目阴沉，眼光忧郁。众香主心中不由忐忑起来，各自照着排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众人刚刚坐定，五大散人中有四人从内堂里走了出来。那是右护法成大器，执法大长老神拳无敌张逵，二长老大阳手吴彪，三长老追风侠许诺。再加上左护法金烟枪何大能，总称永乐帮五散人。这五人武功高强，在帮中地位很高，只受帮主一人辖制。众人没有见到何大能，心中颇感奇怪。有人暗忖道,听说何护法和安帮主一同遇难，想来是真的了。那何大能武功既高，在帮中为人正直，声誉极好，众人心中暗暗惋惜。这安帮主和何护法不但在永乐帮中，即使在江湖上也是顶尖人物。不知怎地就着了西夏人的道。看来西夏人其志不小，狼子野心始见一斑。

在那五散人身后，就是永乐帮副帮主闻正贤。众人赶忙站了起来，齐声施礼道：“见过闻副帮主。”那闻正贤面无表情，伸手示意众人坐下。此人是瘦高个，打扮得像儒生，神态温文尔雅，丝毫没有一点江湖人的威煞之气。可是众人对他却极是畏惧，众人见他态度平和，方提心吊胆地坐了下来。那闻正贤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众人，众人都感觉寒浸浸的，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那闻正贤半天才细声慢语道：“诸位，今天通知在座的各位来议事厅，想来各位已经听说了。安帮主和何护法于昨日突遭不测，至今下落不明。我永乐帮是江湖大帮，威名赫赫，岂可一日无主。今天烦请各位来，是要各位推选一位帮主出来，主持帮中大局，不知各位意下如何？”闻正贤虽然声音不大，众人都感觉就在耳边一样，异常清晰。众人心中暗暗骇异，心道这闻帮主的内功的确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这是在向我们示威，看来今天要小心谨慎，不要乱说话了。

闻正贤语毕，那堂主席上就站起来一人，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有天地双绝之称的飞鹰堂堂主冉飞熊。只见那冉飞雄拱手道：“闻帮主，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你闻帮主主持大局了。我看众兄弟就推了闻帮主，众兄弟意下如何？”此言一出，满堂愕然。有些正直之人暗道这冉飞熊真会拍马屁，也太过不要脸。这闻帮主武功虽高，却野心勃勃，怎么能当帮主？当下也有一些溜须拍马之人随声附和道：“冉堂主说得极是，永乐帮中如果要找出闻帮主这么武功又好，见识又高的大英雄哪里找去？我们自当推闻帮主，众人有谁不服闻帮主武功，可以上来和闻帮主较量，较量！”这一下就给众人出了一个难题，谁敢和闻正贤较量，那不是找死吗！想说话也不敢说了。

闻正贤冷冰冰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笑意，拱手道：“在下谢谢各位抬爱，不过在下入帮迟，未建寸功况且才疏学浅，如何能居此大位，我看还是成护法最为合适。大家就推成护法为主，不知大家意下如何？”那成大器本来一直沉着脸，闻正贤此言一出，不由显得心花怒放，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来。众人心下失望，心道那成大器可不是什么好鸟，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你来当好了。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大声响起：“这堂上怎么有人放屁，好臭！好臭！简直臭不可闻！”众人大吃一惊，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不知趣，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这不是自寻死路吗？都把眼睛来寻那声音。

成大器本来春风得意，听了这讥讽之言一张脸顿时由红转白、又白变青、两眼也射出狞恶的光来。他把桌子一拍，指着神拳无敌张逵咆哮道：“姓张的，你不要倚老卖老。我可不是姓安的，脾气好，认为你年纪大，事事都迁就你。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对你不客气。”那神拳无敌张逵一点也不畏惧笑道：“这永乐帮的大厅上屁越放越响，越来越臭。”话语之间全然不把那成大器放在眼里。恰巧此时大厅之上扑哧一声，真有人兜不住放了一个响屁。那神拳无敌张逵讥笑道：你以为你是永乐帮之主？你看屁都不相信你的话。”大厅之上众人见那张逵让那成大器下不来台，心中都感痛快。此时再也忍俊不禁，相顾莞尔。众人的确瞧不起那成大器的为人，都不想他来当永乐帮的帮主。可是闻正贤发了话，众人知道厉害，谁也不敢拿着鸡蛋去碰石头。如今神拳无敌张老爷子公然和那成大器叫板，自然出了众人心中一口恶气。都知道那成大器是一个小人，如今又有闻帮主撑腰，不由为那老爷子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那成大器正要发作，就见那闻正贤站出来道：“张老爷子，在下敬你是永乐帮的老人，帮中选拔帮主之事，是本帮的大事。张老爷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如果再这样胡言乱语，别怪在下对你不客气。”这句话倒是说得合情合理，众人心里暗道，这闻帮主的水平就是比那成大器草包高多了，说话也受人听，他来当帮主自然比那草包强多了。

谁知那神拳无敌却冷笑道：“安帮主是老帮主身前指定的接班人，武功虽然差点，没有老帮主英雄。但身前处事光明磊落，一心为着永乐帮的长远大计，不失为一条汉子。从来就没有听说得罪过什么西夏人。现在安帮主生死未仆，全帮上下不思量怎样寻找帮主，为帮主报仇。却打起帮主这个位置的主意来，莫不是有什么小人，觊觎帮主的位置，故意设下的陷阱圈套？”这几句话如同重锤一般重重地砸在众人心头，众人不由恍然大悟。心里都道张老爷子年纪虽迈，头脑却如此清醒，说话又全是为了永乐帮的长远大计。众人都知道这张老爷子和成大器平日自恃功劳，全然不把安必胜放在眼里。经常倚老卖老冷言冷语讥讽安必胜，想不到在此关键时刻却能站出来为安必胜说话，此人心胸的确称得上大丈夫。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了忿忿之色，显然被那张老爷子的话所触动。如果闻正贤和成大器不给一个合理的说法，这选帮主的计划就要成为泡影。

那闻正贤却不为所动，脸上也毫无表情。众人心里暗暗佩服，此人心机好深，真是喜怒不行于色。那闻正贤半天方矜持地道：“张老英雄的话不无道理，可是永乐帮堂堂万人之众，岂可一日无主？新立了帮主，自然会领着大伙去找安帮主，并为安帮主报仇。本帮新立帮主之事迫在眉睫，老英雄勿在多言。如果老英雄在执意阻拦，别怪在下不客气了。”

神拳无敌仰天长啸道：“呵呵，想杀人灭口吗？在下听说闻帮主盖世英雄，在下才疏学浅，倒要讨教了。”那闻正贤道：“讨教不敢，在下也是为了永乐帮。如果在下十招之内，不能够胜得张老爷子一招半式，在下自愿退出永乐帮，不在过问永乐帮的事。”众人心里大惊，都感到闻正贤这句话吹得也太过离谱，神拳无敌那可不是白叫了的，即使老帮主在世，十招之内要打败神拳无敌，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神拳无敌张逵心中更是怒极，也不说话呼的一拳就像闻正贤当胸打来。神拳无敌张逵这一套拳法名叫七步拳，意思是七步之内杀人于无形。当年神拳无敌纵横江湖，这七步拳伤的英雄豪杰无数。这一施展开来，端的好生厉害。那闻正贤见张逵一拳打来，不由冷冷一笑，居然背着左手，单掌相迎。

只听得轰的一声，两人劲力相碰，发出一声巨响。众人站得虽远都感劲风扑面，心中不由暗暗骇异。这两人的内力都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的确不同凡响。那神拳无敌的掌法虽然看似平平无奇，其中却暗藏了推、拿、砍、切。搏…诸般变化，那可比一般的拳法厉害不知多少倍。可是闻正贤始终单掌相迎，这闻正贤武功路数异常复杂，每出一招似乎都是信手拈来，每一招却能把那七步拳堪堪敌住。那闻正贤虽然貌似闲暇，似乎胸有成竹。可是心里却暗暗心惊，这神拳无敌的拳法的确难以对付，很多时候他不得不偷偷加点西域天山派的武功，才能勉强避过。

转瞬之间，两人就斗到了第九招之上。那闻正贤话说得满了见一时无法取胜，心里不免有些焦躁起来，手上就更加狠了。那神拳无敌让他逼得紧了，心中也存了一个同归于尽的想法。暗暗吸一口气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一招横扫千军向闻正贤打去。那拳的确好生厉害，神拳无敌胳膊一动，人们就感到一阵飓风扑面，压制得呼吸都困难了。众人心中暗暗佩服，这神拳无敌偌大年纪，内功还如此雄厚，真是了得。就在这一瞬间，不可思议地一幕出现了，众人似乎看到闻正贤左手伸缩了一下。接着，又是轰然一声巨响地上激起了一股巨大的烟尘。两人都停止了进攻，呆立在烟尘之中。众人举目望去，见那闻正贤足足退了十步之遥。而那神拳无敌张逵却僵硬地站立着，脸上表情古怪，似乎十分不解。突然他身体晃了几晃，一跤跌坐在地上。胜负自然就清楚了，众人想不到闻正贤果然在十招之内胜了神拳无敌张逵，心里自是无比骇异，又有说不出的沮丧。那闻正贤的目光冷冰冰地从众人脸上扫过，众人心里不由自主地冒起了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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