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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清》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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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图解匕未现

胤禩心中绵软,正要说些什么,前方忽然大声叫喊,喧哗起来。

二人出门也未带护卫,当下被人群推挤散开,胤禛手上动作快,把胤禩拉到路边上站好。路边的店铺这一日也营业到三更天,此时大开着门户。胤禛略略一想,直接带胤禩躲进了路边一家店。

店内并无几个人,伙计们也大概是都出去看热闹了,只有一个在招待着客人。胤禩朝店里看去,只见唯二的客人一个书生打扮,三十岁许。另一个衣着华贵,身形高大而熟悉。他脑海里略略一翻找,名字已到了嘴边:“亮工?!”

那人转过头来,俊美的脸上眉飞入鬓,轮廓坚毅,正是年羹尧。他面露喜色,又瞧见一边的胤禛,慌忙打千半跪道:“奴才年羹尧,见过四爷,八爷!”

胤禛脸色又变回平常模样,淡淡道:“不必多礼。”

胤禩这时才松开了与胤禛的手,笑着上前亲手把年羹尧搀扶起来,笑道:“亮工,好久不见!怎么不来我府上拜访了?”

因有胤禛在场,年羹尧遮掩了一二分神情,微微低头恭谨道:“八爷才回来不久,奴才也是近日公务繁忙……原想着隔几日去拜访您的。”他展臂指向一边的书生介绍道:“这位就是桐城方苞方凤九[①],奴才曾经与您提过的那一位。”

方苞如今还只有功名,不曾参加全国会试。他已经三十四岁,常年在京城中居住,也远远的见过胤禛与胤禩,当下行礼拜道:“学生方苞,见过四贝勒、八贝勒。”

“原来你就是方苞!”的确其貌不扬,胤禩来了兴致,问道:“听说你四五岁能对对子、诵章句,七岁读《史记》,十岁开始读经书古文,皆能背诵。可是真的?”

方苞微微一笑,谦虚答道:“都是坊间传言,不值一提。学生祖父曾任县学教谕,父亲是国子监生,因此学生从小比旁人启蒙早些罢了。”

胤禩仍然兴致勃勃,这可是他见到的第一位真正的大才子:“李晋卿[②]都说你的文章是‘韩欧复出,北宋后无此作也’。幼时就曾对出:‘稻草扎秧父抱子,竹篮装笋母搂儿。’可见真是个有才的,不知何时才能见你金榜题名之日、马蹄巡街之时?”

方苞有些苦笑:“说来惭愧,学生四年前便中举过了应试,后来京城读书备考,却是机缘巧合,误了考点。而后前年便又回江南考了一次。若是无其他事情耽搁,当是明天春季会试。”

原来如此。胤禩有心拐带他作个临时交情,又不能耽误他明年春闱,忽然想起方苞康熙四十二年的春闱因母病归家未能参加,只好又等了三年,不由得有心卖好,因见年羹尧与他似乎亲近,便想着过几天叫年羹尧帮忙做个人情,赏赐或者赠送给方苞些药材,只说见他孝子便可。

四个人正在寒暄,外面吵吵嚷嚷的却靠近了,书局大门也未关上,果然见到原先还在远些地方的几个闹腾的走到了外边,还是推推搡搡纠缠不休。天子脚下这种事也是不少的,胤禩好奇望去,年羹尧已经在他耳边低语道:“八爷,这是索额图家的一个子侄,看中了别人家的传家宝,强买不成,就借着太子的名义到家中骚扰……我前些日子已经见了一次,那户人家就在这附近。”

胤禩还要细听,胳膊上忽的被一扯,却是胤禛侧身过来拉开他,间隔在他与年羹尧之间,他哑然失笑,又想知道外面事情究竟如何,便也不顾他这点小动作了,四个人一起走出去看。

围观自古有之,早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看,中间的一个似是事主,不过普通人样子,鼻青脸肿,衣襟上犹带些斑斑血迹。另有三四个人穿的豪奢衣服,满脸骄横,硬叫他们把东西拿出来,否则还要再打。

那苦主倒也硬气,似乎读过几天书,是个文人。硬撑着倚住墙根道:“安巴额图珲[③],我要到顺天府衙门去告你们!天子脚下,便是你们是太子的人,也不能这么无法无天!”

领头的安巴额图珲嗤笑道:“好啊,姓楚的、楚衍之!你去告啊!别说你今天到不到得了衙门——就算你见到了府尹钱晋锡,他也要给我几分面子!”

楚衍之气得吐出一口血来,扶着墙站起,愤怒道:“钱大人恤民善政,秉公执法,怎会任你胡作非为?你若是有胆,可敢与我去府衙公堂上对峙?”

安巴额图珲连连冷笑:“我有什么不敢的?爷可是赫舍里家的人,索额图索相是爷的亲叔叔!太子殿下是爷的姻亲!老子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爷叫板?到了公堂之上,还要告你个诬陷之罪!”

今日事情已不能善了,楚衍之环顾四周,见百姓们窃窃私语,却无一人敢上前来说个公道话。安巴额图珲身后站着索额图,索额图后面有太子!难道要他这一晚被打死在这里,家破人亡?

他摇摇晃晃,踉跄前行几步,又被包围拦住了去路。昏昏沉沉,不辨方向,只想着死也要走到顺天府衙,给自己一个公道!安巴额图珲却不耐烦了,在他背后猛地一脚踹去,楚衍之扑通一下,被踢倒在地,正巧倒在胤禩面前。

胤禩不禁皱眉,年羹尧余光瞥见他表情,转了转念头,弯腰把楚衍之扶起,冲他微微一笑。

楚衍之连声拜谢,又匆忙忧虑:“这位公子,岂敢连累你们。还请……速速离开!”

胤禩对胤禛对视一眼,递给年羹尧一个眼神,年羹尧心领神会,当即朗声道:“若是我们偏要被你连累,又如何?”

安巴额图珲踏前一步听见这话,不由得又惊又疑,打量一行四人。方苞衣着普通,一看便是个书生,便被他首先忽略。年羹尧与胤禛气势十足,打扮贵气,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而最后一个胤禩相貌俊美,稍稍瘦弱,又面带微笑并不如何强势,却被他当成门人随从一类。于是先礼后兵,拱手问道:“阁下又是何人?”

年羹尧笑道:“在下年羹尧。”

安巴额图珲在京中厮混,自然是知晓朝中人物的。他想了一想,就记起年羹尧的身份,想着他父亲也不过是个汉人的官吏,又远在湖广,并不怎么忌惮,神色松缓道:“原来是年家的二公子!幸会幸会!在下是安巴额图珲,叔父是索额图索相。这人偷了我家的东西,还请年公子行个方便,莫要掺和。改日必定登门拜访,交个朋友。”

楚衍之怒极低吼:“明明是你贪婪我楚家祖传之物,强买不成,日日到我家中骚扰威胁,今天还要当街将我打死!”

安巴额图珲又是一声冷笑,并不说话,只盯着年羹尧看,要看他如何回话。年羹尧笑的邪气,因有胤禛胤禩在场,更是显出几分仗势的气魄来,挑眉俾睨看安巴额图珲道:“赫舍里好大的威风!却不知今儿个这事是太子的意思……还是索额图的意思?”

太子自然毫不知情,索额图也不过是安巴额图珲假借名义用惯了的。说是和太子有关,其实是安巴额图珲看中这楚衍之家中的家传宝物,要拿来借花献佛,供奉给太子,以求个前程。

这话当然不会说给年羹尧听,安巴额图珲脸上跋扈神色一怔,下意识答道:“当然是太子的意思。”

这话一出,他又反应过来,却被自己拱上了高台,大着胆子威吓道:“太子殿下何等尊贵,看中了你的东西,你不赶紧献上来也就罢了,竟然还推拒买卖?如今可怨不得别人,是你给脸不要脸!”

再没有比这更无耻的话了,楚衍之浑身颤抖,气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胤禛冷下一张脸,胤禩也变了神色,开口故意改换了意思道:“这真是太子要你这么干的?”

安巴额图珲骑虎难下,色荏内厉继续犟道:“不错!”

这是在热热闹闹的大街上,周围围观者不知凡几,当下一片哗然,无数窃窃私语,又说太子从前如何现在如何的,也有说有此等太子大清必如何如何的,无一句好话。听到安巴额图珲耳朵里,冷汗涔涔,猛然惊觉自己中了套。

他惊惧交加,越发迁怒痛恨于楚衍之,再踏前一步,伸手就要拉他抓在手上,一臂向前,却被胤禛拦住,紧紧钳制住手腕,又大力甩开,用上了几分擒拿的技巧,竟叫他踉跄着连退几步。安巴额图珲怒道:“你又是何人?”

胤禛收回手,负手站立,声音严酷:“爷是谁……你还不配知道!”他眯眼仔细打量了安巴额图珲几眼,阴森森道:“尔等王公子弟,不思进取,反仗家世为威作福,祸害百姓……太子岂会叫你当街打死人?索额图已经致仕,哪里还有一个索相?至于你……爱新觉罗家不敢有你这种皇亲国戚,脏了皇家的名声!”

安巴额图珲已经有些失去理智,眼看着人群里三三两两的又被叫来了几个自家的家奴,顿时恶从胆边生,指着五个人便喊:“刁钻古怪!给我把他们都抓住!狠狠得打!”

家奴应声围住,百姓们立刻哄散离开,安巴额图珲犹自有些不甘,见胤禛与年羹尧皆是隐约侧身,挡在了胤禩身前。又口不择言指向胤禩:“先把他们的姘头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觉得最后一句好喜感啊……

[①]:方苞,字凤九。

[②]:李光地,字晋卿。[③]:安巴额图珲,满语男名。意为大壮。

方苞这家伙,四岁能作对联,五岁能背诵经文章句,十六岁就开始参加乡试,二十四岁去了京城国子监读书,名声大振。三十二岁的时候回老家又参加乡试,考了个江南第一,然后去京城参加会试和殿试,结果说是老家里的老妈病重了可能要不行,他是个孝子,急急火火回家看老妈,耽误了会试,三年以后又再考!这时候是康熙四十五年,本人都三十八岁了,参加会试和殿试,得了个进士第四名【是全国第四名还是第七名?有知道的童鞋可以说一下】。

幸亏这童鞋活得久,八十二岁才死,不然一辈子都光去考试和国子监里读书了。

他爷爷祖父方帜为岁贡生,先后出任芜湖县学训导,兴化县学教谕。老爸方仲舒为国子监生,但是没有别的记载。估计这爷俩全部的心思都在教育孙子身上了,望子成龙啊,让孩子读了三十几年的书才终于科举成功了。别人是恰同学少年,方苞是恰同学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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