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珊回了营帐又去找了些旁的东西，三人一起到了营帐中时，唐莹和范觅还有一个叫江明的人一起，还在埋头处理政务整理军报。陈萸在她们一旁不远处坐着，是不是为他们添些水，拿上去些简单的糕点。

这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关珊回头看了眼身后，左手上树枝左右摆动了两下，右手背在身后没动。她轻咳一声，见几人抬头看自己，才说道：“江都尉，今日就做到这里，你回去休息吧。”

江明立即一脸恭敬地站起身，作揖道：“是，主公。”而后缓步退出了营帐。

关珊再次回首：“将军，顾九，这里没旁人了，你们都随意坐吧。”说完笑容满面地朝着唐莹迎了上去，“阿莹，抱歉抱歉，这些时日咱们在做什么你都知道，我居然忙得差点儿忘了你的生辰。”

唐莹却是一怔，手上一松，指间的一份书信落在案几上，她神色恍惚地呢喃道：“阿姊你……”

关珊再往前走一步，弯下腰，把被在身后的右手伸出来，赫然是一只碗，里面盛放的只是清水面条，十分简单。她微微抬头冲着唐莹露出灿烂的笑容：“小妹生辰，我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只能亲手做出一碗长寿面来，祝小妹往后的日子，平安喜乐，长长久久。”说完一顿，补充道，“小妹，你快吃吧，吃得时候不许咬断，已经不烫了。”

唐莹低低重复道：“……长寿面？”伸手拿起著，忽闻清脆婉转而又悠扬动听的声音，她停住手上动作，抬头去看。

是关珊拿了一片叶子对折，放在唇边吹奏着。她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凝视着唐莹的眼神中，满满都是真诚的祝福与欢喜。那一片小小的叶笛，被她吹出轻快清雅的的乐声。

陈萸和唐莹曾经在山洞里听关珊吹起过，所以只是凝神听曲子，对此并没有多惊奇。顾九一个口令一个动作，闷闷的坐着一动不动。而范觅看向关珊的眼神可就有点儿诧异了——这粗枝大叶有时能比得过顾九的主人，竟还会这种小玩意儿？可真不像她的性子。

而坐在唐莹左边快要到远到营帐外去的高顺，听到叶笛声，看向关珊的目光顿时就暗了暗，那墨黑色的眼眸中渐渐透出一种光芒，大异于他寻常时候的冷淡漠然。

默默地很快把一首生日快乐吹完，关珊扔掉叶子，催促道：“阿莹，你快吃啊。你看我们这么多人给你贺生辰呢，高兴吧？快点快点，虽然只是一碗长寿面，但好歹是我自己动手做的，你就算嫌弃难吃，也不能辜负了我的心意是吧？”

唐莹忽而扬唇一笑，这笑容在她一直表现的从容平静不似这年龄的脸上，立时就有了明显的活泼与快乐。她深深地看关珊，重重点头道：“多谢阿姊，小妹定不负阿姊一片心意。”说完低头拿著去，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夹起碗里那唯一的一根面条，送进嘴里，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吃起来。

关珊满意地点头，坐下开始摇头晃脑自顾自地又摘了一片叶子吹起《花好月圆夜》。

清婉悠然而明快的叶笛声伴着唐莹吃完了那一根长长的寿面。她抬起头，脸色已经犹如平常一样，毫无异常之处了，文文静静地坐着听关珊吹完一曲，轻笑道：“阿姊一番苦心，小妹记住了。阿姊忙碌了许久，若是……”

她话没说完，关珊已经打断道：“我说过了，我们是给阿莹你贺生辰的。”她扫视一圈儿其他几个人，先盯着范觅微微扬声说道，“范觅？”

范觅非常识趣地摸了摸鼻子，站起身，朝着唐莹深深一礼，正色道：“小人恭贺姑娘生辰。”

唐莹点头，浅笑着点头说道：“多谢。”

见了这情景，不用关珊催，陈萸就连忙走过来，拿了糕点送到唐莹案几上，甜甜蜜蜜地笑着说道：“小公子请用，阿萸在此恭祝小公子年年有今日，从此安顺欢喜。”

这话说得似乎大有深意，唐莹眼中厉芒一闪而过，却笑了笑，只是点了一下头，没有说什么。

关珊当然是听不出来的，直接转头去看顾九。

顾九被关珊的目光看得一愣，不解地看了她一会儿，直到她脸上的笑容就快要挂不住了，才在范觅接连不停的拼命使眼色中，明白关珊的意思。于是站起身，走上前，大声说：“小人贺唐姑娘生辰！”说完又大步走回去，坐在原位。

关珊龇牙咧嘴地揉了揉快要僵硬的嘴角，再去看高顺时，却发现他也十分不给面子，坐在那里巍然不动，好像之前发生的事情都与他完全不相干一样……虽然好像是跟他没什么相干。

可是既然已经来了，都知道了有人过生日，说句生日快乐会怎样啊？

关珊偏头想了一下，明白可能搞不定这只，于是有点忐忑，可还是说道：“将军，你既然来了……”

“……”高顺面无表情，一副“我没听到”的样子。

关珊勉强笑了一下，又叫了一声：“将军？”

“……”高将军还是充耳不闻。

关珊面色终于难看了点儿。

高顺一动不动，就坐在那里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只说了三个字：“贺生辰。”语调也是一如既往的冷冷淡淡，说得简直跟打招呼或者最平常的事儿一样，别说庆祝什么了，他用这一直比平常人冷一些的态度说话，简直跟在诅咒人家也没什么区别。

关珊咧嘴，嘀咕道：“我说将军，你祝人家生日快乐怎么也得有点诚意吧……虽然知道你就这态度，可好歹走过来点儿啊……跟我强迫你一样……”（难道这不是强迫？）

不过她倒也清楚，这人可是勉强不了的。这样也不错了……勉强人家本来就是她不对。于是总算是过关了，她笑了一笑，朝着唐莹道：“阿莹，要不要再玩个什么有趣的游戏来庆贺一下？”

唐莹摇头：“天色不早，明日大概还要上路，事情多，还是不要太晚歇息。”

关珊也不再勉强：“嗯，这倒也是。那咱们都回去休息？”

唐莹笑微微地道：“回去休息。”说完自己先整理了东西，站起身准备出营帐。

关珊见她这么干脆，反而纳闷了一下，对着陈萸笑着说道：“阿萸，很晚了，你也赶快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陈萸连忙冲关珊笑了笑，乖乖地点头道：“多谢公子关心，阿萸这就去歇息了。”

关珊一点头：“那我也回了，咱们明早见。”说完转身，却见高顺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人还真是不情不愿啊……那跟着她出了营寨中，又跟着她去做面，一直跟到这营帐中来做什么，她可没勉强他的……她无声地咧了咧嘴，大步而出。

×××

“关珊。”

出了营帐没多久，一直心情愉悦的关珊忽然听到一声低叫。

她转头去看着阴影中的人，试探地叫道：“将军？”

高大的人影慢慢走出来，全身被银色的月辉镀上一层轻纱般的光芒，他淡淡道：“顾九范觅你们回去。”

两人立即毫不犹豫地弯腰抱拳：“是，将军。”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关珊连试图阻止的机会都没用……虽然她是没打算阻止。

她眼睁睁看着两人很快消失，转身问道：“将军有话跟我说？”

高顺面色微沉，一瞬默然之后，他低声说道：“你不认识我？”

“啊？”关珊疑惑地道，“我怎么不认识你了？你是高顺高将军嘛。”

“你竟是一直未记起来。”高顺略一点头，表示明白了，继而顿了一下，“我知道了。”

关珊更加一头雾水了：“一直没记起来什么？你知道什么了？将军，我以前认识你？我们真的在哪里见过吗？我的记忆力不算差，我早就努力想过，是真的不认识你啊……”她抓了抓耳朵，苦恼地道，“将军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高顺却果断地低声重复道：“力大无穷、会吹叶笛……还有姓名……我不会认错。”

由于他的声音太低，关珊并没有听得很清楚，于是连忙朝高顺走近一步，问道：“将军你说什么？”

“无事。”

关珊被这人的态度弄得有点儿急了：“将军，我是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认识你的。如果你确定没认错人，能不能给我点儿提示什么的，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高顺却是微一摇头，转身就走：“没有提示，你回去歇息吧。”

“哎？”关珊看着高顺很快走远的背影，顿时傻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努了努嘴，继续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嘀咕：“到底什么时候见过你了……又说自己不是认错人……又不肯给我提示……非要我自己想起来？难道不怕我就一直想不起来嘛……真是……搞不懂在想什么……难道是气我不该想不起来？可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一点儿提示都不愿意给……”

月下的两人一前一后，渐渐走远，消失。只余下夜空中，那一轮玉盘静静挥洒着光芒，照耀着空无一人的大地。万物皆被笼罩在一片银色轻纱之中。

虫鸣声渐渐响起，更衬得万籁俱静，现时安宁，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