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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疯子外传》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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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疯子外传

(第一章)

人们都说杜茂儿是个戏疯子,这家伙看戏迷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说他是戏疯子一点不过分。

自打唐明皇首开先河在宫苑梨园里训练歌舞伎演戏,便诞生了梨园这一行,在以后的若干年里又诞生了南昆北弋东柳西梆四大声腔,在此基础上各地又渐渐开创出了各具特色的地方戏曲。戏曲的真正兴起是在清朝中叶,自那时起,燕赵大地也诞生了不少土生土长的戏曲剧种,流传至今已有二百余年。影响最大的当属唱腔高亢的河北梆子,其实它最早是来源于山陕梆子,清朝中期最先流入直隶保定府一带,渐渐吸收本地的语言特色,大众欣赏习惯演变而成自具特色的一种梆子腔。逐渐地扩散到了直隶全省,以至津京及关外。一百多年来曾派生出了不少有名的科班。历年来是人才辈出。其次有发源于冀东的大口落子(评戏)保定一带的老调梆子。流行于冀中南的丝弦,流行于冀东南的哈哈腔等。当然后来也有了新兴剧种二黄(京剧)。各剧种也造就出了不少角儿。早年间一到收秋罢后地净场光,或年后正月里,各路戏班子便开始在十里八乡活动。不少稍微大一点的村子便搭起台子把戏班子请进村给村里闹几天红火。唱戏分两种形式,一种叫高台,一种叫馆子。先说高台,他是由村里的大户人家出钱请来戏班子为村里公演,也算是富户做善事吧。因为完全是开放式的,所以多选在村外开阔的大场院搭起一座戏台。那戏台搭得有一人高,为的是让更多的人都能看到,所以称为高台。

另一种形式是馆子,顾名思义,他是营业性的演出要收门票的。是由村里某些热衷此道的人和戏班签订下甲乙双方演出契约,演出收入按一定比例分配。由乙方在村里选一处墙高严实的大院落搭起戏台。不过这种戏台虽然没有高台那么高,却要搭得讲究多了。村里有棚匠专操此业,整个戏台用杉篙木柱竹竿和苇席搭成,要用好几百领苇席和无数根木柱竹竿麻绳。连看客席都要搭上蓆棚,还得按粗细顺序摆好一排排圆木头当座位,完全就是一座用苇席搭成的戏园子。

要说杜茂儿往上数几辈都和唱戏的无缘。出生在一个穷门小户的庄户人家,家里除了有祖上留下的三间东倒西歪的破北屋外是田无一垄。他祖父是个跛脚,靠挑八股绳的卖油郎。两只箩筐一副挑子,一头是一小桶香油,夏天时还带些芝麻酱。另一头是一桶黑油(棉籽油),也带卖些油盐酱醋榆皮面之类,常年敲着一只油渍麻花的木头梆子走街穿巷,勉强养家糊口。由于家贫且残,很晚才娶了媳妇,四十出头才得了的儿子取名叫长栓,图的是为把独苗儿牢牢拴住。长栓出生时还是大清国光绪做皇帝,十一二岁少年时大清国改了民国。先是袁世凯坐大总统,后又改洪宪年坐皇帝。坐了八十三天惊吓而死又恢复了民国。接下来的总统像走马灯似的,你方唱罢我又登场,今天你打我,明天我又赶跑了你。还演出过一出张勋的辫子军抬出逊位的小皇帝复辟的闹剧。闹得是风雨飘摇,民不聊生,老百姓遭了殃。待到十七八岁时,老两口为了儿子有个安身立命的饭碗,打定主意让他学门门手艺。这一带出劁猪匠,正巧他有个姨夫就是这一行人,于是爹娘将儿子托付给了姨夫。他跟着姨夫在外漂泊了三年学将这门手艺掌握到手。恰恰爹娘在那年都先后谢了世。姨夫给了他一套皮囊,里面有刀子,镊子,叉子,钩子全套工具。嘱咐他从此可以单打独斗闯江湖了。从此他肩搭一副褡裢,腰里别着那副皮囊。褡裢上还插着一块用大红布做成的幌子,开始只身游走四方。干的就是劁猪骟羊兼而也做骡马去势手术的勾当,主要靠的就是那把桃形刀子外加一根针。无论走到那里,一进村攒足力气先放开喉咙吆喝一声:劁猪哦!那长音能飘满半个村子。但凡养肉猪的户都离不开劁猪匠,刚入圈不久的猪仔就要请劁猪匠给割一刀,公猪去其睾丸,母猪去其卵巢,使其六根清净,只知道傻吃闷睡一门心思长膘了。也有养羊户把公羊去了势的。比较大的活儿就属拿性情暴烈的儿马公骡开刀了,一般手艺潮的人不敢揽此活。不管咋说此行当属下九流的行业了,当年明朝洪武皇帝朱元璋不知咋的为显皇恩浩荡,曾亲提过一副对联赞誉此行: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杜长栓常年在外漂泊,到过山西,跑过河套还下过关东。常常是一年半载才回家一趟。

这门手艺是赚不了大钱,用他们自己的话说也只能是老虎吃蚂蚱碎拾掇。白天游走四方,黑下就投宿在鸡毛小店。飘荡了十几年口袋里才算攒了几个钱。

哪年刚过完正月十五,杜长栓就出了家门。他知道养猪的人家圈里的猪大都头年不是宰了就是出了栏。新抓的猪仔正是该劁时。一路向北,转过了水淀周围又走过了文安洼,再往北却正赶上直奉开战,直奉两系军阀为争夺北京政权大动干戈,双方各自十几万大军对垒开打,京南一带瞬时变成炮火连天的战场,两派厮杀的不可开交,最后还是奉系溃败。他亲眼看见溃兵们过村走寨一路掠夺,见驴牵驴,见羊拉羊,见鸡捉鸡,连百姓家里的被卧,女人的花棉袄都不放过。所到之处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惶,遭遇兵變,谁还顾得猪羊,自然活不好做。长栓一赌气,绕到京东又转到京北南口,处处是兵慌马乱。他想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望远处溜达吧,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态决定就此西征。可是南口再往前走就是大山了。灵机一动在南口买了张火车票一站到了宣化府。在宣化四周转悠了几天活儿也不算太好做。索性再次登上火车一气到了大同府。大同府出煤,四周养猪的农户却不多。有好心人告诉他,这行要想挣钱就去后套,那地方富的流油,庄稼佬家家户户都养猪而且还不止一头,到那个地方这行手艺准吃香,一年四季活儿你做不完。他不由怦然心动,按人指点毅然决然又蹬上了火车,一气到了包头。在黄河南边顺着河北岸一溜达便进入了后套。后套背靠阴山大青山,前有黄河。据说二三百年前这里还是蒙古人的草原。那时山西北部土地贫瘠满目黄沙底土,煎卤难耕。当地有民谣: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西口,女人挖野菜……。恶劣的自然条件再加上灾害频繁,真是民不聊生。

苦熬不下去的无数饥民,纷纷涌过杀户口进入了河套。在草原上开垦荒地,夯土筑屋,扎根落户。这里逐渐形成了许多村落,民居都是就地取材用黄土夯成,看起来黄乎乎笨乎乎,其实是又能遮风蔽雨又冬暖夏凉,结实耐用。到了清朝中叶又经过有识之士的大规模地开发,开挖渠道引黄河水,构成了以八大渠为主的一套灌溉网,变成了一块得天独厚受益于黄河土地肥沃的富庶之地。就因为当地出产丰厚,日子好过。所以家家户户都养猪,许多家都不止一头,到年底几乎全宰,将肉存起来供全年所食之需。而且每到春天总有从事梳鬃行业的直隶保定一带人来这里收购猪鬃毛。

杜长栓顺着黄河溜达到了临河县境内。时令已是农历的四月了,冀中老家一带的冬麦正是吐穗扬花时节,这里因气候原因所以种的都是春麦目前刚刚扛旗儿。杜茂沿着黄河往西溜达,逢村必进。果然不虚此行。活儿很好做,一天一个村子几乎不用动地方,出了这门入那门。这天在一个村,日下树梢时,西边天拥起了一片黑云,看样子要下雨。杜长栓做完最后一个活儿收拾起家伙正想去寻投宿的地方。走出没多远,街边一个同样是黄土夯成的院门前站着位年轻的脑后梳着个纂的小媳妇。见他过来,柔声柔气地叫了声:“师傅,还做活吗?”长栓瞟了对方一眼问道:“天有点晚了,还怕要下雨,明儿再做不行吗?”小媳妇有些焦虑地说:“明儿那好还能碰见你,我出来了好几回,你老是在忙没好意思开口,你就多耽误一会再受回累吧,大哥。”那口气里已经带出几分撒娇般的恳求。一声大哥叫的杜长栓不好再拒绝了,稍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就再做一个。”小媳妇顿时露出了笑容。

长栓随小媳妇进了院。院子西南角是个猪圈。圈里卧着头三四十斤的猪,还是头公的。长栓问:“就是它?”小媳妇点点头:“嗯,早就该给一刀了,可老碰不上师傅,今个好容易碰上了,我不想再错过。”那头公猪很是机灵,见有生人看它,噌一下站了起来,瞪着一双戒备的圆眼睛瞅着长栓,嗓子里直哼哼。长栓本想问:“你家当家的不在吗?”意思是让男人出来搭把手。可是看院里悄无声息的,又没出口。只好一跃身进了猪圈。那头猪一见呲溜就窜出去了老远。长栓心想,走了这么多地方和猪打了那么多交道,还没见过这么机灵的猪。和那头猪在圈里转了好几个圈才抓住了猪的一条后腿,一翻腕将猪放翻在地。前腿压着猪脖子,后退压着猪后腿。迅速地从腰间皮囊里掏出了那把刀子,在猪阴囊上拉了一个小口,抠出了两个鹌鹑蛋般大小的睾丸,然后刀口缝合。那头去了势的公猪哼哼着卧在窝里,一双敌视的眼睛盯着长拴。

见他手上带着血,裤子上还沾了些猪粪。女人赶紧去打水。这时乌云已覆盖了整个天空,一阵凉风吹过,一阵轰隆隆的雷声从头顶滚过,紧接着榆钱般大的雨点啪唧啪唧地落了下来,地上腾起了一股土腥味。女人一见连忙招呼快避雨。长栓只紧跑两步躲在了屋檐下。他心想女人赶紧给了工钱快些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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