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笑嫣近来嗜睡。每天午饭后都会小睡一觉。今天兰慧君陪着说话，倒错过了平常睡觉的时辰。兰慧君前脚刚走，她便上床睡觉了。

梦中总觉得有一个温热的物什在脸上蹭来蹭去。她不耐烦地一掌拍过去，嘟囔道：“走开”

入手是滚烫的肌肤，“啪”的一声倒将自己给惊醒了。她睁开眼睛，只见江无邪捂着脸怔怔地看着她完了她居然迷迷糊糊中打了他一耳光她做出了最失妇德的事

“你让我去哪里？”江无邪捂着脸，喜怒莫辨地道。他今天也累得够呛。一大早便在迎接过府道贺的客人。中午又被灌进去许多酒，好容易宾客散了。他回到房时已有了七八分醉意。虞笑嫣在床上睡得香甜。像是在尝到了人间美味，娇艳的唇微微撮起。这在江无邪看来便是无声的邀请了。这些日子因着虞笑嫣有孕，他已好些天没和她亲近过了他努力克制着，轻轻地吻上了她的脸。哪知她会突然出手打人呢？

虞笑嫣大窘，嗫嚅道：“我以为是虫子……”

虞笑嫣怯怯的模样刺痛了江无邪的心。而曾经让她心生畏惧的便是他自己他挑眉一笑：“要不这边也来下？”说罢，将没有挨打的那边脸偏了过去。

这话怎么听怎么轻佻。虞笑嫣虽与江无邪最亲密的事也做过了，而脸皮仍是薄得紧。她顾左右而言他：“对了，现在应该是晚饭时分了吧？前院还有没走的客人吧？你怎么过来了？”

“你就这么不疼爱你的夫君么？”江无邪有心缓和气氛，把怨夫的模样做了个十足，“今天我可没少被人灌酒，一则是为容儿庆生，二则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大喜事呢不过我不敢贪杯，称醉让大哥帮着应酬，来南院陪你吃晚饭”

江无邪说着便走到桌边去给虞笑嫣倒茶。桌子上还放着那个装玉如意的盒子。是入库还是收在南院，还等着江无邪定夺。江无邪打开看了一眼，便端着茶水坐到了床沿上。

“无邪……”

“笑嫣……”

两人同时开口了，都是聪明人，只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要说什么。虞笑嫣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你先说。”

隐隐地，她有些怕，又有些希冀。那柄如意是江无邪亲自交到她手上的，她把它给了莫言，江无邪一直不知情。而在月成琼过世当天，莫言把她送回府时，江无忧那番话他一定还记得。何况还有了陈婉如的前车之鉴

“你一定是因为上次江家出事，你求他带你进宫面谒月贵妃才把如玉给他的”江无邪笃定道。

虞笑嫣有些小小的欢悦，又忍不住想知道更多。她正色道：“如果我说不是呢？那柄如意在去年就给他了”

江无邪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失声道：“笑嫣，你……”再没了后文，原本因酒意上涌而绯红的脸倏地变得惨白，眼中也是不可置信的绝望

虞笑嫣有些失望。他为何不能像以前两次那样，不问缘由地说一句“我信你”呢？

“你这样做自有你的理由”江无邪接过虞笑嫣手里的茶盏，艰难地道，“我信得过你的人品，还有你对我……”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已足以让虞笑嫣鼻子发酸。她幽幽道：“你还记得上次我与他在江家祖坟上被你撞见的事么？”

随后，她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了出来。江无邪听得又喜又愧，握着虞笑嫣的手久久不语。

下人送来了饭菜，夫妇二人就在南院吃上了。江容被乳母带着，外面的宾客自有江无忧夫妇应酬。

“对了，今天梅景瞳让我劝哥哥入仕。说是王太傅有意提携他”虞笑嫣觉得这事应该和江无邪商议一下。

“虞大哥他未必就肯”江无邪和她的想法一致。

虞笑嫣惆怅道：“今天大嫂说，月贵妃可能会将成华许给梅景瞳的弟弟梅景渊梅景瞳向着太子，月贵妃也想用成华拉拢梅翰林可怜成华夹在中间无辜受累如果哥哥能再次入朝为官，他和成华或许还有机会月贵妃不是还没有把事情挑明么？以前月贵妃也说过要让他再次入仕的。可我信不过月贵妃的人品。如今你和他既然想助太子一臂之力，再次为官入了太子麾下又何防？就算四皇子也不能说什么江家是江家，虞家是虞家江家与四皇子的盟约依旧在”

“你还认为虞大哥对月二小姐有意么？”江无邪意味不明地道。

“难道不是么？”虞笑嫣忽地记起月成琼在临死时也这么说过难道是她看错了么？当初在芙蓉社上，虞之远明明表示可以和月成华议亲的月成华在源州时说要嫁给她的表哥作填房，那时她还不知道虞之远和江无邪的计划。如今，虞之远有机会赢得月成华了，他应该会考虑入仕的事

江无邪笑着摇摇头，为虞笑嫣盛了一碗汤。

第二天，虞笑嫣刚用过早饭，便有下人来报，月二小姐来府上了虞笑嫣喜不自胜，慌慌地迎了出去。惹得江无邪心惊肉跳地跟着，生怕她跑得太快了有个什么闪失。昨天，兰慧君又大喇喇地教训了他一通，末了，又交待了不少孕妇行止大忌。他一直当金科玉律铭记着呢

月成华被虞笑嫣让到南院说体己话，江无邪自觉地回避了。

两个多月不见，月成华清减了不少。下巴尖尖地，衬得一双眸子大而幽深。她穿了一件浅黄的织锦袄儿，外面罩一件白色对襟褂子。脸上未着脂粉，头上不佩珠翠，只在发间簪了一朵白菊。虞笑嫣心知她这是在为月成琼戴孝，如果不是要来江府，她只怕连衣服都是一身素白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要爱惜自己呢”虞笑嫣惊道。她的样子让人不得不想起月成琼虞笑嫣真不希望她也像月成琼那样拖坏了身体

“虞姐姐……”月成华好容易等到左右无人，拉着虞笑嫣嘤嘤地啜泣起来。

“都过去了。成琼她，走得很安祥……”虞笑嫣低声劝慰着。

月成华是个情长的人，却也性子坚韧。她不多时便止住哭泣道：“看我，都多大个人了，还哭得像个孩子似的。昨日江家大喜，我一个有热孝的人不便来贺。今天才敢过府来。听说你有身孕了，生怕给你带来晦气呢”

虞笑嫣嗔道：“自家姐妹，还说这些？在上京，我也只有你能说点心里话了”

“我也不是一样么？以前还有姐姐……如今……”月成华悲从中来，强忍泪水，问，“听姐夫说，姐姐临走前巴巴地要见你。她，可有什么话带给我么？”

虞笑嫣为难了，如果把月成琼的嘱咐说与她听，她会怎么想呢？虞之远那边又怎么办呢？她试探着问：“你觉得你姐夫这个人如何？”

“姐夫？”月成华努力搜忆，“他话不多，但对姐姐百依百顺。他一直都知道姐姐心中另有其人，也知道姐姐有病……但他一直没有纳妾我前日去了将军府，姐夫从姐姐过世后，便一直称病没有上朝。每日守在姐姐灵前……我如何劝也劝不开……”说着，她已是泣不成声。

虞笑嫣感触良深，宋亭光对月成琼的情足以让每一个女子羡慕可惜月成琼明白得太迟了她觉得不能再瞒着月成华了，小声道：“成华，成琼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让我带话给你，要你嫁给宋将军”

月成华惊得忘了哭泣半开后，她才幽幽道：“姐夫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好男儿可惜他的心中只有姐姐……我若是跟了他，就像他当初守着姐姐一样，不知要多久才能赢得他的心这条路太漫长了，我没有勇气走下去”

虞笑嫣希冀着她能提到虞之远，但她没有。

月成华临走前，虞笑嫣忍不住告诉她：“听说月贵妃有意将你许给梅景渊，你意下如何？”

月成华傲然一笑：“如果我不愿意，就算皇上下了圣旨，我也不从我还准备为父侯守孝三年呢父侯去了，姐姐也去了，曦然他有自己的主张，我是管不着了月家还有什么可怕的？逼得急了，横竖不过一死”

月成华的硬气让虞笑嫣极为震惊她再也不好提虞之远的事了。

送走月成华后，虞笑嫣来到客房找虞之远。

昨日江家大喜，虞之远自然陪着客人喝酒。席上有不少江家本家和上京旧识，他喝得头酩酊大醉。宿醉的头痛让他今天窝在房里看书，并没有去找江无邪。

“笑嫣，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也不带个丫环”虞之远忙着将她搀进屋内。虞笑嫣怀孕不过两个月，身形不显，可在江家，已是走一步也被人关注了。

兄妹二人闲话几句后，虞笑嫣直言道：“刚刚成华来过了”

虞之远何等剔透的一个人？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问：“你是来劝我入仕的么？让我猜猜，是不是梅小姐让你来劝我的呢？”

虞笑嫣叹服：“真瞒不过你的眼睛你是如何看的呢？”

“恐怕去不了了”虞之远闲闲地道，“金鸣执已扬言再也不给江家运粮了江家在南边收的粮大多需要通过漕运运向西边和东边。无邪告诉过你了吧？现在江家需要在源州一带官道不通的地方开些能行车马的路，才能将米粮从山里运出来我和无邪的意识是，索性将整个南边江家的粮都用自家车马来运。这样一来，得需要大量人力招募劳力是一件大事，无邪可以让江家分号得力的人去办。而去漠北买马的事，却只能由自家人去做你现在有孕在身，无邪是走不开的了江大爷那人太过忠厚，这事他不反对已是不易了。就算他肯去漠北，无邪也放心不下”

“你要去漠北？”虞笑嫣大惊漠北偏远，虞之远一介书生，文韬有余而武略不足她如何能放心？

虞之远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我不去就得无邪去我不希望你怀着孩子时他不能陪在你身边”

虞笑嫣头痛了，这真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