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灿若星辰般的墨色眸子里带着深深的眷恋与柔情，还有自责。

他，终究是没有保护好她……

如果不是他太过骄傲，太过义气行事，或许他也不会连累到她。

最后，他慢慢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怜惜地覆上着女孩的脸颊，颤抖地抚摸着，深邃而诱人沦陷的眼神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涣散，却丝毫不影响他与生俱来的魅力。

他无力地扯动嘴角，温和地看着怀中昏迷的小女孩，薄唇自嘲地微微扬起，忏悔地低语：“雨涵，若有来生，愿鲁且愚……”

一阵风吹来，他的声音随风渐渐消逝，墨色眼眸缓缓闭上。

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

不变的，是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血味，以及，道不尽的千言万语。

雨涵，若有来生，愿鲁且愚……

公主深深颤抖！

对，就是这句话……就是这句话……

顷刻间，凌乱的风卷起柔软的花瓣从记忆深处袭来，一阵清香轻轻漾开……

两张同样冷傲淡漠的俊脸慢慢重叠到一起，对，是他……

不管发生了什么，她依然认得，就是他。

这就是缘分吗？

十几年前被迫分别，十几年后再度相见。

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他不再是尊贵的王子，她却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公主，成为了她杀父仇人的女儿。

即便是已失去了以往的记忆，可是，他的情网，依然让她不禁沦陷。

他的网，她无法逃离，更不愿逃离……

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将他们拆散。

可是此时此刻，他又在哪里……

他又在哪里……

公主在心里疯狂地呐喊，骤然间，头痛欲裂……

淡紫色的窗帘被窗外的微风轻轻扬起，散发着浪漫的气息。

窗外的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洒入屋里的温暖却莫名渗透着一股阴冷的寒意。

淡紫色的丝绸睡衣，淡紫色柔软的被褥，淡紫色的壁灯，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薰衣草染成了高雅的紫色，优美之中萌动着淡淡的奢华。

薰衣草熟悉的味道弥漫在鼻尖，一种冰冷的亲切感贯穿全身。

一切的一切，都在时刻告诉着她，这里是皇室。

在这里，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国王宠她，王后爱她，她是天之骄女。

可是这美好的一切背后，却隐藏着自己父皇丑恶的面目。

他处心积虑，才终于谋得了这个皇位，不是吗？

呵呵，沐国？多可笑，沐国……

多年前，这个国家，应该姓韩吧……

华丽精致的公主房变得陌生了起来，不……这不是她的家，她的家不该如此冰冷。

沐雨涵听到有门轻轻推动的声音，她循声望去。

随即，她便听到侍女欣喜的呼声：“公主……公主殿下……您终于醒了！”

沐雨涵看着那位侍女跑出门，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又是去禀报了吗……

几秒钟后，有脚步的声音响起来，很急促。

如同潭水般清澈，又如大海般深邃的蓝眸里两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她尽量用最冷漠的眼神，看向从门口进来的一对中年男女，在他们的脸上找不出岁月的沧桑，不过是眼角的细纹暗示了他们的年龄。

“雨涵……你没事吧？”

月雅一脸心疼地看着沐雨涵，想要去拥抱她，却被她冷冷地躲开。

“我当然没事。万人之上的公主，怎么可能有事。”沐雨涵的语气里不再是那种单纯的任性，而是一种寒冷如骨的冷漠，隐匿着深深地嘲讽。

“雨涵，怎么能这样和你母后说话。”沐院烈微微皱眉，看着此时的女儿心疼不已，但是语气依旧严肃威严，带着淡淡的责怪。

“当然没有人敢这样与你们说话。”沐雨涵第二次直视着沐院烈幽深的眸底，才惊觉，果然是她小看了她的父皇，小看了他的手段与城府。

“所有人都只会向着你说好话，因为你是王。敢和你匹敌的人，早就死于你的阴谋之下！”

“你！”沐院烈生气地看着沐雨涵，蓝眸里似乎有深不可测的暗潮在翻滚涌动，深邃得令人看不透。

但是沐雨涵看清了，他的瞳孔，在颤抖，在闪烁。

呵……是谎言被揭穿后的颤抖与愤怒吗？

沐雨涵唇角挑起的弧度愈加嘲讽，眼神锐利而幽冷，与当初天真纯美的公主判若两人，此刻的沐雨涵，更多了一份王者般敏锐的洞察力，具有穿透力的眼神令人不禁颤抖。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瞳仁深处，有一份隐藏得极深的心碎与绝望。

所有人，都已经死了……爱她的恨她的人，都已经化为了灰烬。

现在，应该由她，将游戏终结了……

如同女王一般，沐雨涵不紧不慢地走到沐院烈跟前，倨傲地抬起下巴：“父皇，你，还想瞒我多久呢？”

冰冷的眼神，直直地望入沐院烈的眸底，漠然麻木。

“……你……”沐院烈的眼底闪过一丝惶惑，但很快就又恢复平静，缓缓扯动嘴角，“雨涵，你在说什么呢，父皇怎么可能会骗你。”

可是为什么，他的眼神，在不安地闪烁呢……

沐雨涵依旧定定地看着沐院烈，如同蓝宝石般璀璨闪亮的星眸里光芒流转，倾泻着淡淡的疏离，唇角的笑容渐渐隐去：“父皇，你很让我失望。”

时间仿佛凝结成了寒冰，冷漠的气息令人窒息。

沐院烈和月雅对视了一眼，都选择了沉默。

房间里压抑极了，似乎慵懒的薰衣草香也不能打散这冷沉的气氛。

最后，还是月雅犹豫着问了一句：“雨涵……你……都想起来了……？”

“否则呢？你们还打算用什么理由来解释？”沐雨涵的面容漠然得有些无情，可是轻轻颤抖着的睫毛已经出卖了她的淡静，此刻，她很激动。

“不过，就算我记起来了，你们的地位也不会再受到威胁。”沐雨涵的目光淡淡瞥过他们，语气清幽，似笑非笑，“呵……“过时的王子’，已经死了，不是吗？”

所有可能影响到他们地位的人，统统都死了……他们，应该很开心吧……

不仅如此，他们似乎还得到了意外的收获呢。

不但韩炫凌死了，冷翼宸死了，冷非殇死了，冷阡也死了。这样下来，冷国的国土也一定会被邻国所占领，沐国，似乎更强大了呢……

为了这样的一箭双雕，沐院烈、月雅，不惜用他们唯一的女儿作为游戏的赌注。

沐雨涵嘲讽地勾笑，呵呵……她似乎，没有让他们失望……

她原本以为冷非殇是游戏的主导者，没想到……

真正的主导者，竟是她的父皇、母后……真的很可笑。

她想笑，想放声大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喉咙苦涩得厉害，悲伤蔓延在心头……

“……对不起，雨涵。”

良久，有低沉的声音响起来，似乎是穿透时空的隆隆回声。

对不起……

多么轻描淡写的三个字。

只是，还有用吗？

它，可以挽回一切吗……？

“父皇，”沐雨涵微闭双眼，有无力感渐渐流露，她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明天早上，我就会离开皇室……留学。”

而且，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

“雨涵……”月雅的声音颤抖着，流露出不忍。

“不要让人准备专机，具体去哪里我也不知道。”沐雨涵淡淡地打断了月雅的话，浅笑依然，“我还是你们的女儿，但是，我和皇室，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她痛恨这个看似金碧辉煌的地方，这个所谓的皇室。

恨透了它看似华丽的外表，恨透了它实际空虚黑暗的一切……

沐雨涵走到淡紫色的衣柜前，精致繁复的浮雕显得它奢华高贵，她旁若无人地翻着一件又一件价值连城的衣物，最终抽出了几套普通的汗衫与牛仔裤。

她仔细地将它们叠好，轻轻地说：“从明天开始——沐国皇室，没有公主。”

月色朦胧，树叶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远远地，就可以看见远方的一片灯海。

霓虹灯的光芒流泻在夜空中，汇聚成一朵朵在黑暗中绽放的彼岸花。

纸醉金迷的城市里，大街上，有打扮性感的金发女郎揽着看似有钱的男人，体态婀娜，千娇百媚，嘴里轻吐出娇柔的声音。

车水马龙，一片繁华，沐雨涵戴着一顶鸭舌帽，拖着行李，默默游走于这座陌生的城市。

她不知道这是哪个国家，也不想要知道。随便买了一张机票，就飞到了这里。一如既往的繁荣，和沐国的差别不大。但是，只要能够远离皇室，她就轻松了。

眼神黯淡……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郁郁寡欢了？

一路安静地走着，她路过了一个公园。

公园很大，不染一丝城市的喧嚣，它处在喧闹之中，却别有一番静谧与清幽。

人很少，偶尔有一对小情侣走近公园里，惬意地躺在茫茫花海之上。

很熟悉的香气……薰衣草的气息……这个她最喜欢的香味。

似乎不管发生了什么，她对薰衣草的迷恋，从来都没有减少过。

沐雨涵情不自禁地也躺了上去，只是，这次她是单独一个人。

薰衣草的芬芳弥漫在全身，她全身浸泡在薰衣草的海洋中，整个人顿时放松了许多，四肢似乎被薰衣草的柔美浪漫浸泡得酥软。

记忆翩然。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她也这样和一个人，慵懒地躺在薰衣草上，窃窃低语。

梦幻的紫色，诱人的芬芳，无边无际的浪漫编织成一个唯美的童话。

魅惑迷离的黑眸，似笑非笑的唇角，精美绝伦的五官，带着一分孩子的稚气，却又散发着帝王的成熟。两种明明是矛盾的感觉，却在他的身上融合得这般巧妙自然……

她对他，又是怎样一种感情呢？

是啊，不可否认，很喜欢……对他，她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只是，她亦无法对韩炫凌的爱视而不见，否则，她的良心会遭到谴责。

韩炫凌，他是用生命去爱她的。

而冷翼宸……

芳香阵阵，沐雨涵缓缓合上双眼，设想：如果当时……如果当时……

可是已经没有如果了，死了……都死了……

蓦然睁开双眸。

月光迷离间，这张熟悉又妖冶的俊脸，似乎又重新出现在她的眼前。

唇角勾着邪魅的笑容，妖冶而蛊惑人心。

一对灿若星辰般的黑瞳，正在暗夜里散发着一丝丝邪气与诱惑……

哎呀，怎么出现幻觉了呢？她是不应该想他的。

沐雨涵无奈地摇摇头，又猛然睁大双眼……

不！不是幻觉！

眼前的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她感受到了他温热的鼻息！

突然发现，原来他们两人竟然凑得那么近……

“啊——！！”

沐雨涵惊恐地瞪大眼睛，蓦地想要起身，却被旁边的男人紧紧按住——“宝贝儿，想逃？”

沐雨涵的身子宛若遭到雷击，惊怔在原地，便被他顺势拉近怀里。

他的眸子慵懒地半眯，流露出一抹不羁的色彩。

银白色的月光下，他晶莹纤长的手指轻挑起她的下颚，吐气如兰……

醉人的嗓音回荡，似乎将时光回溯到了从前——“会不会，晚了点呢……”

深邃的黑眸里，闪烁着潋滟的水光，却不复往日的沉重与隐忍，眼底单纯明亮的光芒美得不可方物。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似妖似邪，玩世不恭，沾染着一种另类的诱惑。

晚风掠过他黑色的发丝，带来一阵熟悉的香味。

婴儿般细嫩的肌肤，在月光的掩映下，带着一抹病态的苍白——惹人怜爱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