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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萍碎》若有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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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深夜悄无声息地降临。就仿佛,一切无预兆的事情。那般的急速到来,带着无法预知的危险与惶恐。更何况人生,总是狡黠的过往加在一起拼凑出来的曾经。悠悠岁月,美丽光鲜。却只为最后的支离,亦或是,破碎。

高高的上弦月挂在苍穹,像小小的虚无缥缈的船。游荡在天边,好似只为寻求一个归宿。几颗亮闪闪的星星挂在半空,是镂刻的精雕细琢的宝石吧,璀璨而夺目。

杜若看着镜中之人。一副干净的面容,青色的斜襟袄裙,衬得皮肤,倒是光洁的紧。一头如瀑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像上好的绸。此刻,这些黑发就这样随意地裹住她略显苍白的小脸。再没有曾经鲜活的两条乌黑的发辫。也许,过了今晚,这发,从此便就该挽起了吧。

心中万种悲伤,此刻接踵而至。无助的委屈。眼中慢慢地漫出一丝清泪。再然后,终究汇成了喷薄的泉。

宋海华从屋外进来,看着杜若微微抽动的双肩,叹出一口气来。

“杜若,不要怪爹好吗?”宋海华的眼中透出无尽的失落。“爹,也是万不得已。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哪个父母,是不想自己孩子好的。”他在杜若的身边坐下,看着杜若。

“培云……培云他会怪我吧……”杜若抽噎着,低着头。眼泪顺着洁白的面颊流入脖颈。一阵温柔,继而冰凉。

“……”

“爹,您答应我,我出嫁这件事,暂时瞒住培云。要不,我真怕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杜若抬起头,眼睛晶亮。

“是爹不好啊!群蚁附膻,大势所向。爹也是没有办法!”宋海华捂住头蹲在地上,流下两颗清泪。

这时,杜若才发现,眼前的男人,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心中腾起不忍。想起那日宋培云在柴房中对她说的话。也许,眼前的男人,真的活得太过苍白,甚至是懦弱。

“‘我本不弃世,世人自弃我’。爹,你没有错。”只是不该,顺从于自己的命。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来,望着宋海华,心中满是落寞与失望。

若是一个人,就这般愿意顺从于自己的命,那么是不是说明,这个人活得很失败?她在心中想着,眼前闪过宋培云有些倔强的身影。也许,自己是该像他一样的。

一阵清冷的风拂面,吹散屋中有些困狭的空气。那风,带着清透的香,间或是植物的气息。让人沉醉。

好半晌,宋海华才慢慢地起身,眼中含着不舍与自责:“我不会说的,培云那边,不能让他知道。”

“谢谢。”杜若苦涩地一笑,再没有多余的语言。

屋外的天空。漆黑犹如狡黠的蛇。生猛地,蒙住了整个无尽的天。仿佛,再没有什么,能划过广阔无垠的黑暗。

翌日。

大红的喜轿晃悠悠地向着宋家驶来。因为是纳小,崔府并没有大刀阔斧地予以声张。可是,在这小小的平青镇,却还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杜若蒙着鲜红的喜帕坐在轿中,厚实而宽大的盖头,只让她看到自己露在裙外的一双脚。

不大不小的天足。因了这样,她才会成为崔府的奶奶。她突然觉得可笑,想笑,却最终忍不住落下泪来。滴在同样鲜红的嫁衣上,晕开一层淡淡的波痕。

听镇上的老人说,成亲是不能哭的。若是掉了泪,就会预示着自己一辈子不幸福。自己,也许今生也无法得到幸福了。这样想着,心中不禁泛起浓浓的自嘲。

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震得人耳鸣,和着唢呐,在人声鼎沸的间隙,震耳欲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崔府之中的。只知道一路被人牵着,被庞妈背了,然后趟了火盆。

庞妈。是的,她也算是个媒婆的,对于杜若。如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却让人无论如何也难高兴起来。

空气中的气息愈发的压抑了。如潮的人声尽次的传来,道贺声,谢礼声,和着谈论的声音。冗杂在一起。分不清孰是孰非。

她的手里,握着大红的绸,中间是鲜亮的绸花。绸带的那端,被人牵着。她看不到身旁之人。只隐隐地透过盖头的边角,看到那人穿着锃亮的皮鞋,以及省城人惯穿的浅灰西裤。

“老爷大病未愈,这里生气又重,老爷不便亲自迎亲。我唤了自己的儿子来迎,礼数多有不周。宋家书香门第,我想亲家公亲家母也不太会怪罪于我们崔府吧?”刘氏的声音传来,温婉中,透着些许严肃。

“哪里哪里。小女自然入了崔府的门,就是崔府的人,一切规矩自是要听崔府的。我们哪还敢怪罪?!”沈晚晴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嗯。”刘氏嗯了一声。似乎是对于沈晚晴的说法很满意。杜若默默地听着,不自觉地咬了下唇。

这时,主礼司仪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厅中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到一成不变的跪拜之理,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杜若蹙了蹙眉头。眼神却下意识地看向身旁。刘氏的儿子。崔府的大少爷。

冗长的礼数结束后,杜若便被人送进了洞房。

她坐在床上,无聊地看着自己脚下的一方土地。身侧,似乎有一两个丫鬟随侍着。屋外人头攒动,屋内百无聊赖。

厚重的盖头让她多少有些透不过气来。四月的天。虽不至于溽热,但被这厚实的东西捂着,那滋味也是不好受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进得房门。杜若以为会是那个年过半百的崔老爷,不由地紧张起来。

“杜若。”庞妈的声音响起。杜若撩开了头上的喜帕,瞬间便看见了庞妈那张似乎永远都在笑的脸。此刻,因为着了妆的关系,庞妈的脸白胖胖的,充满着油腻。她这一笑,连同那笑,也好似变得无比油腻起来。

“杜若,刚刚大奶奶传话来,今晚老爷身体不适,就不来了。你早些休息。”她眼睛直勾勾地在杜若脸上打转。

“哦。”杜若应了一声,也不再接话。

庞妈笑盈盈地眯着眼睛:“杜若,你可知道,你现在的小模样可真是迷死人!”庞妈肆无忌惮地说,伸出手掐了一把杜若的粉颊。

杜若皱着眉头侧过脸,心中有诸多不满。本想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却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她不是那般喜欢惹是生非的人的。有些事,能躲则躲。

庞妈见杜若脸色有些不好,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交代了几句,就出了门去。临走时还告诉杜若,沈晚晴带话,说不用担心家里。

庞妈走后。杜若松了一口气出来。要知道,方才,那人有可能是崔老爷的。不管自己如今已嫁作了他人之妇,可是,她本身,却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的。

她伸开手心,满满的濡湿的汗。她苦涩一笑。不过幸好,今日,那崔老爷是不会来了。至少,自己在这仅有的一点点时间里,还获得了少有的自由。

身旁立着的两个丫鬟看杜若兀自坐着愣神,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说:“四奶奶,您是现在休息,还是用些东西再休息?”

杜若一愣,这才想起身旁有人。经她这么一说,突然感觉自己的腹中的确空空如也,便不好意思地说:“那麻烦你们了。我的确饿了。”她实话实说。

两个丫鬟点了点头出去,心照不宣。

杜若在她们出去后,这才完全掀了头上的喜帕。连着上面嵌了东珠的凤冠,尽次地去除。一阵轻松。

她看了看四周。一顺的红色。披散在整个装潢简易的屋内,倒是醒目异常。

不远处的圆桌上,摆着一对金灿灿的合卺杯。另有燃烧的旺盛的盘龙凤双烛,兀自地滴着烛泪。好似滴在心间,让人顿生悲怆。

屋内的大床上,新鲜油亮的枣子、瓜子、桂圆一类撒了满床,在影影晃晃的烛火摇曳间,显得突兀而璀璨。床的正中,剪贴齐整的大红“囍”字端正的摆在床上,象征着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的。

她摇了摇头,走到那放了龙凤双烛的圆桌上拿了喜饼,兑着水垫了肚子。

那两个丫鬟去了好久,还没回来。杜若心里奇怪。

正在这时,屋外响起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窸窣的,若是不仔细听,绝对不会察觉。

“谁?!”杜若喊了一声。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只是兀自地觉得,那外面的人,绝不会是自己亲近的人或是方才的那两个丫鬟。

然后。

她看到做工精良的屋门上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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